心里一咯噔,瞬间凉了半截,她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但苏烟也不是什么悲春伤秋的人,哪怕心中不愿,也捏着鼻子开始计划起未来的路,现在是1975年,原身父亲能不能找到机会将她安排回城里,苏烟暂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就她所知,距离恢复高考好像还有两年时间。两年,足够她复习准备了。
但这些都是属于长远的计划,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先把原身那个“吸血鬼”对象甩掉,然后和其他知青打好关系,乖乖在乡下呆两年。
这次也是原身运气好,遇到了好人,要是那个叫“楼斯白”的男知青也没继续找人,恐怕结果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毕竟在外面,多一个朋友就是多一份助力。
想着想着,苏烟也没了睡意,肚子太饿了,中午就喝了一碗粥水,实在有些不顶饿,忍了忍,最后从床上爬了起来。
苏烟将原身的箱子从床底下拖了出来,地面是纯泥巴的,凹凸不平,可能因为下雨的缘故,地面还比较湿,被拖出一条长痕。
箱子上面上了锁,钥匙在原身胸前里面挂着,因为有记忆,所以毫不费力的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面的东西不多,只有几件丑巴巴的衣服和一些日用品,最底下有一只破袜子,里面放的是钱和票子,苏烟拿出来数了数,数量不是很多,这个月的已经被原身花的差不多了,心里有些暗恼原身傻,要不是给了那个“王红斌”的男知青一半,钱和票子会更多。
除了钱和票子,她还在箱子里找到了吃的,用油纸包着,里面是几块核桃酥和一小包红糖。
苏烟认识核桃酥,但也仅限于认识,这东西她奶奶外婆喜欢买着吃,她以往就算在家里看到也不会多瞧上一眼。
这会儿肚子实在是饿狠了,咽了咽口水,直接拿出一块放进嘴里。
核桃酥似乎有些放久了,吃起来有些软,口感不是很好,但苏烟却忍不住吃了一口又一口。
稍微填饱了些肚子,苏烟也不准备回床上了,趁着现在知青点没人,决定弄点水洗澡。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这具身体淋了雨,还是发烧出了汗,身上黏糊糊的难受。
苏烟翻出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然后将藤箱重新放回床底。
她先去了厨房,说是厨房,其实就是个简陋的棚,在院子里面,紧挨着男知青那个房间,然后用破木板简单围了起来,勉强遮风挡雨。
知青点很小,两间低矮的黄泥巴茅草房并排,左边是女知青住的地方和客厅,右边被打通了,连着男知青住的屋子。客厅很简陋,只摆放着一张破桌子和四条长板凳,桌子还是倾斜的。
虽然苏烟有准备,但从房间出来看到这样的条件,她还是有种想死的冲动。
这么艰苦的环境,怎么待得下去?更别说两年了。
这么想着,眼睛都红了。
在客厅里站了足足两分钟之久,最后,苏烟抬起胳膊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端着木盆去了厨房。
外面下着雨,她没办法从外面走,只能从男知青房间经过,男知青房间挨着厨房,平时下雨的时候都是从他们房间经过的。
苏烟平静推开门,从里面经过时忍不住扫了一圈,但看了一眼就没有继续看的欲望了,除了最里面那个床位是整洁干净的,其他的床都乱糟糟的一团,有的还散发着一股怪味。
男知青的房间和厨房用一块门板隔着,直接推开就行了,厨房里也没什么东西,只有一口大铁锅和一些餐具,老式的土灶台,旁边堆着高高的柴垛。
这种灶台苏烟见过,她外婆家里就有,她妈妈当年是村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人,可能是从小农活做的多了,所以最后嫁给了她爸,她爸是厨师,特别会做饭,家里活儿全包了。
这种灶台她爸也会用,外婆家里翻新的时候,她爸还让人将这种土灶台留着,不过让人重新修了一遍,粉刷的漂漂亮亮,比眼前这个好,说这种用柴做出来的饭菜才香。
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要感谢她爸留着外婆家的土灶台,让她不至于两眼一摸瞎。
锅已经被人洗干净了,苏烟在锅里舀满水,然后在灶台底下转了一圈,灶洞旁边有个小洞,里面放着火柴盒子,苏烟拿出来看,上面还有字迹,写着“菏泽火柴,人用人爱”,看着很有年代痕迹。
苏烟不大会用火钳,夹了半天也没夹起多少松针,松针是干的发红的那种,用来引火的,这个她也在外婆家里见过,每年外公都要去山上扒拉好几捆松针回来,她用手抓了一大把放进灶洞里,然后点着一根火柴小心翼翼放进去。
小火苗一碰到松针立马变大了,然后整个灶洞都亮了起来,苏烟怕灭了,赶紧拿了几根木柴添进去,虽然她看过外婆外公他们弄过,但她却没什么经验,只一股脑知道要往里塞。
可能也是苏烟运气好,笨手笨脚还真把柴火烧起来了,就是烟有点大,也不知道是不是木柴塞多了。
烧了一大锅水,等的时间有点长,可能有半个多小时,苏烟感觉自己在灶台底下坐的挺久的。
锅里的水沸腾后,她就赶紧把水打回房间,原身有两个盆,一个小一点的洗脸盆,还有个是稍微大点的洗澡盆,洗澡盆有时候还被原身用来洗脚。
苏烟来回跑了两趟,打完热水后又打了一盆冷水回去兑,见灶台底下还有火,又往锅里上了几瓢水,想着等会儿再洗个头。
苏烟洗澡很快的,这里条件不是很好,也没有沐浴露什么的,原身以前都是用清水洗,偶尔用洗衣服的肥皂搓一下身子,这还是原身有钱有票子,才用得起肥皂,其他知青都是用皂角。
苏烟也顾不得其他了,虽然这种老肥皂闻着气味不是很好,但总感觉用水洗不干净,就将肥皂在毛巾上使劲儿搓了两下,揉出一点泡泡后,立马在身上擦了起来。
擦完蹲在盆里,又搅着水搓了几遍,最后用旁边备用的温水倒在身上冲一下。
一边冲一边红了眼睛,她从没想过,有一天洗澡对她来说都这么困难。
虽是这么想着,苏烟还是赶紧起来擦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后,水也没倒了,换下来的衣服放在盆里泡着,拿了洗脸盆和肥皂去厨房洗头。
洗头简单多了,锅里的水已经烧热了,兑好水直接搓两把就行。
洗头前她还给自己冲了一碗红糖水凉着,本来准备只冲一碗的,但似乎想起来什么,又多冲了一碗,还将箱子里剩下的两块核桃酥拿出来,在油纸上写下感激的话,最后将一碗红糖水和核桃酥放在男知青房间那张最整洁的床上,怕人看不见,特意将人床铺掀起来一半放着。
苏烟洗完头后,拖着盆去门口洗衣服,今天下雨,门口有人用桶接着水,就是用来供大家用的,也省的她特意跑一趟河边了。
原本想着时间似乎还早,准备将衣服洗完顺便把饭做了,好好表现一下,但没想到她才把衣服搓完一遍,就有人回来了。
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苏烟下意识抬头去看,天色朦胧氤氲,那人从外面走来,他也没有打伞,直接淋着雨走在雨幕中,打湿的衣服比较薄,贴合着他的身体,隐约显露出修长的身形。
男人越走越近,原本苏烟还准备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跟人打招呼,哪知在看清男人的脸庞后,直接让她愣在原地,也忘了做出反应。
一点点屏住呼吸,最后轻轻倒抽了口气。
男人打湿的乌发贴合着鬓角,额前的碎发似乎有点长了遮住了眼睛,被他随意捋了起来,露出一双精致的眉眼。他的眉很好看,不浓不淡,横扫过轮廓分明的眉骨,映衬着底下那双星子一样眸,眸光幽深而平静,仿佛深山古寺中被侵蚀斑驳的井。
他的皮肤极白,雨水浸湿了他的脸庞,犹如沾染着一层淡淡的珠光。
可能淋了雨的缘故,他的唇色偏淡粉色,是三月枝头上桃花瓣的那种粉,素淡雅致,轻轻抿成一条直线,如同青花瓷上勾勒的线条。
男人向她走来,穿着一身黑,人几乎与雨雾相融,红唇乌发,眉眼如画。
如果不是衣服袖口和裤脚上还有泥巴印痕,苏烟差点以为这人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
美得惊人。
其实看到熟悉的身影,苏烟已经认出这人是谁了,她脑海中对知青点的人是有印象的,但这种印象很模糊,仿佛笼罩着白雾,总是隔了一层,看不清楚。
就像在看到人之前,她心里也知道这个叫楼斯白的男知青长得好看,但真正看到人后,才知道这个好看是有多好看。
五官精致,气质清冽,让人不免联想到高山巅上的皑皑白雪,又像是挂在天边的凉凉秋月。
纯洁无瑕又触不可摸。
苏烟微微张嘴,直接看呆了过去,手上动作也下意识停了下来,原本要说的话,现在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男人从她身边经过时,垂眸淡淡瞥了一眼,然后直接绕过她走了。
脚步连顿一下都没有,仿佛根本不认识。
直到人不见了,苏烟还扭过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晃了晃脑袋,使劲拿起盆里的衣服搓洗。
搓了几下后又再次停下,抬起脸看天,眼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叭!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这是什么神仙人物啊。
第三章
苏烟下意识竖……
苏烟下意识竖着耳朵听动静,突然觉得自己那碗红糖水和两块核桃酥送的太轻了,那核桃酥还是她吃剩的,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嫌弃她抠门。
毕竟可是救命之恩。
想到这里,她也没什么心思洗衣服了,随便清洗了两下就收了盆,回到客厅晾衣服的时候,眼睛还往对面男知青住的房间看了下。
但门被关上了。
因外面下着雨,晾衣服的竹竿被放在了堂屋里,一边一个,分别晾着衣服,苏烟将自己刚洗的衣服晾在女生那个竹竿上,其实这时候男生女生衣服差别不大,都是黑的灰的,哪怕是看着稍微亮眼的蓝色绿色,也是那种灰扑扑洗得发白的。
苏烟晾好衣服后将盆放回房间,没事可干,便坐在床上发呆,然后时不时抬头看看外面的天,天色比先前暗沉了一些,她也没有手表,不知道现在什么时间。其实原身是有手表的,下乡之前原身母亲给她买了块手表,还是瑞士的,后来好像摔坏了,然后被王红斌给拿走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想到这里忍不住摇头,非常奇怪原身怎么看上王红斌那个家伙,虽然王红斌长得不丑,但知青点明明有更好看的存在啊。
简直匪夷所思。
坐了一会儿有些坐不住,想了想,苏烟还是起身去了厨房,对面男知青房间门被关上了,她打着大黑伞从外面走过去,这把大黑伞还是原身父亲机械厂里发的,质量很好,王红斌好几次想要原身都没给。
毕竟原身也没傻到家,知道给了王红斌自己就得用了。
苏烟轻车熟路来了厨房,厨房连着男知青房间的木板也被人堵上了,隐约听到房间里传来水声,苏烟猜到了什么,脸上忍不住一红。
收起伞放到门口靠着,这种老式的大黑伞,收起来的时候会发出“砰”的一声响,也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太响了,苏烟发现隔壁房间里突然静默了几秒,过了一会儿又重新传来水声,不过这次的水声小很多,好像被人特意压低。
苏烟脸上一囧,觉得自己像是干了坏事。
抬手揉了把脸,人转身朝灶台走去,刚一转身的功夫,就看到锅盖上放着的一碗红糖水和核桃酥,东西没动,被人原封不动放回来了。
忍不住一愣。
看了一会儿,然后神色自然地走到灶台边上,将已经冷了的红糖水端起来喝了,喝完又把核桃酥拆开吃,油纸被她扔到灶洞里烧掉。
灶洞里还有余火,她不会用柴,先前用的时候塞了很多进去,火一直不灭,她怕弄坏了锅,所以洗完头后在锅里又添了水,以至于那人回来都不用再烧水。
晚上吃的是苋菜和黄瓜,菜已经被洗干净了,就放在橱柜里,知青点被分到的自留地有点远,一般都是傍晚下工后去把明天吃的菜摘好,这个活大家轮流来。
做饭对苏烟来说没什么困难,毕竟她爸就是厨师,从小见多了,有时候她爸不在家还是她做的饭,毕竟她妈只会点外卖。
只是如今条件不好,哪怕苏烟想吃顿好的,也没有食材。
这么想着,她已经在锅里倒了一勺子油,油加热的时候,她将苋菜过了一遍水,然后切段。
蔬菜好做,只要用油炒两下,然后加半碗水煮一会儿就行了,这个时候也不讲究什么花样。
苏烟做第二道菜的时候,楼斯白澡洗好了,端着一盆水出来,他没有洗衣服,将水倒了后就拿着盆回去了。
再次出来时,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坐到了灶洞底下帮忙。
苏烟手上动作一顿,想了想,侧过身对底下的男人道:“这里不用帮忙的,我一个人可以,你赶紧去把头洗一下,淋了雨不洗容易生病,水我都已经帮你打好了,就是门口那盆,刚才汤罐里的水开了没地方放。”
男人添柴的手一顿,抬头看了苏烟一眼。
苏烟还没收回视线,便直接对上了男人的脸庞。
他的皮肤很白,灶洞里暗黄色的火光打在上面,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泛着温润的光。
只是他的眼神微冷,漆黑的眸子看着人的时候,里面没有任何情绪,仿佛一面波澜不惊的湖。
苏烟还想再说些什么时,男人已经将头低下去了,他什么话都没说,将手里的木柴添进灶洞里,然后又加了几根。
动作不急不缓,最后轻拍了下手,起身将门口的木盆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