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一听,也有些踟蹰。
曲家这状况一看就不像是曲铭所说的他们有事要与他商议,分明是把他拉过来威慑赵长夏的。赵长夏再怎么说也是曲锋冒着风险都要保下的人,或许是曲锋相中的人才,不说他随意出手介入曲氏的纷争里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麻烦,他本就没资格干涉曲家内部的事务。
曲溱赶紧扯起自己的衣袖,道:什么不痛?你这是下了死手,我浑身上下都疼!不信看这痕
他的话没说完就卡在了喉咙里,随后他难以置信地将自己两条手臂都看了几遍,发现上面竟然没有留下一条被抽打后的红痕!
这不可能啊!
里正道:看起来确实打得很轻。
曲溱去扯其余挨打的人的衣服,发现他们的身上无一例外都没有红痕。
这、这一定是还没有显示,等明天肯定会有淤血的!
里正:,那就明天再看吧!
说实话,他想现在就回去了。
不过曲家这情况太混乱了,他还没走,曲清江便又重新出现在人前:爹答应见你们。
赵长夏看着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而且如今强装坚强,只怕曲锋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只是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去在意曲清江的情况,他们得到了允许进去,便一窝蜂地涌了进去。
里正跟乡里的老人面面相觑,曲清江让荆溪去把曲镇等族人请过来,之后对里正他们说道:各位来得也正好,爹确实有些事要请你们帮忙,烦请移步北堂。
客气了。里正说完,也走了进去。
曲清江没有立马进去,赵长夏便知道她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于是收起鸡毛掸子,来到她的面前:小娘子,赵太医给郎君诊治好了?
曲清江答非所问:六月,谢谢你。赵太医与我说了,他本不打算来的,但他长年受风湿困扰,纵使自己是太医,却也无法根治风湿的疑难杂症。而你给他的药贴却能缓解他的疼痛,你以提供几块药贴给他研究为条件,换他前来替我爹诊治。
她没有问药贴的来源,毕竟赵长夏连夜晚能视物的眼药水都拿得出来,这些药贴大概和夜视眼药水一样,是神秘的来源吧!
可她依旧忍不住问:六月,你能拿出这么好的药贴,还有眼药水,你有救我爹的药吗?
赵长夏抿唇。
她的沉默让曲清江失去了最后一点希望,过了会儿,曲清江才勉强笑了下:我只是问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赵长夏问:赵太医也无能为力吗?
曲清江鼻子一酸,眼泪又忍不住往眼眶外溢,然而她还记得正事,道:先不说这些了,爹让你也进去,而且还叮嘱我们说,待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事,我们私下再说。
赵长夏不解,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二人走到北堂,刚才还闹哄哄的众人此时已经落座,而曲锋坐在首座上,一直闭着眼睛休憩。曲铭等人见他还没死,而里正等人又在场,自然不敢太咄咄逼人。
老三,这是在等什么?曲铭问。
等!曲锋挤出一个字后,又难受得咳嗽了起来。
曲清江急忙过去替他抚背:爹,您不如先回去休息,等四叔他们来了再说。
曲锋摆摆手,表示继续等。
没过多久,曲镇带着三房的人匆匆赶来。他在来的路上听荆溪大致地说了下事情经过,顿感不妙,曲铭跟曲锦他们上门闹,这是怕曲锋赴黄泉的速度不够快吗?来到这儿,看到曲锋的脸色,他的心里咯噔了下,觉得预感要成真了。
三哥,你这是怎么了?曲镇关心道。
曲锋睁开眼,笑了笑:还是你关心我。
曲铭跟曲锦的脸上有些悻悻然:这是怪他们刚才没有问他怎么了?可他这情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好了,还需要问吗?
他们觉得曲锋矫情,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于是纷纷表示自己对他还是十分关切的,但是刚才是被赵长夏气到了,一时半会儿忘了这事。
这把锅甩给了赵长夏不说,还想倒打一耙,借此机会让曲锋惩戒赵长夏。
曲锋早就知道他们的德性,也没理会他们,而是宣布:我知道你们大多数人都盼着我早点死。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大变。
曲镇张了张嘴,但又把即将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曲锦阴阳怪气道:老三,大家都是亲人,怎么会有人这么恶毒呢?!
曲清江斜睨了他一眼,对他的厚脸皮再次刷新了认知。
里正和乡里的老人则有些尴尬,但又带着看热闹的心思来看待这件事。
对啊,老三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曲铭道。
曲锋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不是一直都希望我立嗣吗?今日大家都齐聚在此,还有里正、乡里的各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见证,这件事便趁机解决了吧!
多数曲氏族人内心一阵激昂荡漾,觉得是他们的坚持让曲锋改变了主意。
老三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曲铭笑吟吟地道,你是想从这些孩子里挑一个呢,还是直接挑个孙儿辈的?有些孙儿辈的年纪太小了,没法管事,不如就从这几个孩子里挑一个吧!他们大多数已经成家,他们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孙子了。
对啊,他们都是乐娘的兄长,本就跟乐娘一起长大,兄妹的感情很好,过继了他们,也不怕他们会对乐娘不好。曲锦道。
曲锋的目光在几个侄子的脸上转了圈,又问:那你们觉得谁最合适呢?
曲锦立马推出自己的三子曲汤:我家三儿刚及冠,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正好可以过继给你,再谈一门亲事来为你冲喜
曲铭见状,也提到了自己的次子:我家曲溪已经成亲生子,不必担心后继无人,他为人也聪慧孝顺,是最好的人选。
曲锋忍不住问:他孝顺的是你,还是我?
曲铭噎了一下,曲镇的二弟趁机道:三哥向来与我们家亲厚,还夸过我家阿海,觉得他是个好孩子。
曲锋:
在跟曲氏族人因立嗣之时闹得不快之前,他夸过每一个堂侄子。
曾经站在统一战线,逼迫他立嗣的曲氏族人为了让曲锋选择自己的孩子,吵得不可开交,几乎要反目成仇。
曲镇在此过程中只安静地看着,因为他猜出了曲锋的用意,他知道曲锋一直都希望让自己的女儿继承家业,绝不可能临时改变主意,所以他此举是为了让族人们的相互猜忌、对立。
果不其然,在利益的引诱下族人们自私自利的真面目纷纷暴露在里正等外人的眼里。但他们并不清楚,曲锋只是说要解决这件事,并没有说过他要立嗣,他这是故意耍他们,让他们丢脸呢!
哥,你帮我家阿海说句话!曲镇的二弟推了推他。
他道:你别瞎争了,让人看笑话了。
哥?
要不是曲镇的话也提醒了曲铭等人,他们只怕要打起来。
曲锋有些遗憾没能看到他们打起来的滑稽画面,但也不想再拖延,给他们一些不切实际的念想,便道:我今日找你们过来,是想告诉你们,我决定让我的女儿乐娘继承我的家业,并且招他为上门女婿,协助乐娘打理家业,并且延续香火,他们生出的儿子将得以继嗣。
险些兄弟反目成仇的曲铭与曲锦,还有曲镇的弟弟们都懵了,没听到曲锋确定立嗣的人选也就算了,为什么会是招婿这种走向?
连曲清江也有些猝不及防,她的脑袋也嗡嗡地响了下,不知道她爹要给她招谁为婿。
他们顺着曲锋的指尖看去,目光很快便落在了人群开外站着的赵长夏身上。
啥?
一个下人?
作者有话要说:曲岳父:还好提前打招呼,别这么不给面子!
赵狼灭:这得知道我的身份的小娘子决定,我觉得她应该是不会
小醋缸:我肯定乐意啦!
赵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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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议定
在场的人除了曲镇之外都没有想到曲锋要以这种方式处理他的家业,因为曲清江及笄三年,他都未曾表露出为她招婿说亲的念头,所以大家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没有让女儿承继香火的意思,而企图自己再生一个儿子。
渐渐地大家便忘了女儿也能承继香火,只需招一个上门女婿,他们所生的儿子随母姓,便可作为曲家的孙子继嗣。
又或者说,他们没有忘记,只是他们自信地认为曲锋不会将家业拱手送给一个不是自己的血脉的外人。
曲锋招婿这一招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然而就算他们认可了招婿的行为,也没料到他会招一个下人为上门女婿,他们以为曲锋会从村里那些知根知底的人家里面挑选,谁知他挑选一个来曲家才四个月的下人。
四个月,连一个人的生活习性都摸不清楚,更别说摸清楚对方的品性了!而且这个下人男生女相,他就不担心招了赵长夏为婿,曲清江也生不出儿子来?
曲锋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标准来选女婿的吧?这不是为女儿招婿,这是坑女儿呀!
里正也觉得曲锋的这个决定极为大胆冒险,他不禁猜测曲锋当初冒着风险藏匿逃户,是不是这个逃户跟曲清江私相授受了,曲锋为了女儿的声誉着想,不得已而为之?
可曲锋也不是善茬,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逃户裹挟自己的女儿,不去找机会处理了这逃户,反而还招他为女婿,将曲家的家业都交给小夫妻俩?
里正觉得这里面或许还有别的内情,但这是别人家的事,便没有置喙。
曲镇的爹,三叔公首先便坐不住,劝曲锋道:阿锋,我知道你还在为冬至祭祖的事生大家的气,你可别气糊涂了。乐娘一个女娃,如何能守住这偌大的家业?你找一个外人来继嗣,这像话吗?
曲铭指着赵长夏附和:对啊,他一个下人,如何配得上咱们侄女?!
他配不配得上,我说了算。曲锋固执己见。
老三,咱们自家人你不信,你信一个外人?就算外人可信,可也不能是一个下人啊!这男人一朝富贵,定会辜负发妻,赘婿尤是。你在的时候这赘婿还不敢放肆,可你百年之后呢?届时谁来护着乐娘?还不是我们这些家人!
曲铭这话半是劝半是威胁,若曲锋执意将家业交给曲清江,然后招个赘婿,彻底断了曲氏族人的觊觎之心,那将来曲清江出了什么事,曲氏族人必定会袖手旁观。
他笃定曲锋不敢赌这个未来。
这确实是曲锋之前所担忧的,为了能让曲清江往后有族人可以依靠,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曲氏族人过界的行为。然而外人还未伤害他们父女半分,这些自诩为家人的族人却一次次向他们露出了獠牙。
他宁愿给曲清江选择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也不想让她过一个可以预见的悲惨未来。
曲锋戏谑地看着他们:怎么,你们都是一朝富贵就抛妻弃子、朝三暮四了?为了诋毁我相中的女婿,连自己也骂进去了,你们的牺牲还不小。
曲氏族人尴尬极了,曲锋又道,乐娘是你们的侄女,难道我不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继嗣,乐娘就不是你们的侄女了?她继承我的家业后,不依然是你们的侄女?难道就得从我这儿占了好处,她才是你们的侄女?若真如此,我还能指望你们护着她吗?
曲氏族人皆是哑口无言。
曲铭赶紧找乡里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几位老丈,你们听听老三这话,像话吗?谁家不是从自己的兄弟的孩子里挑一个过继的?这让女儿继承家业那就等同于绝户,是进不了祠堂的!
这些德高望重的老人们或是平日帮着村民处理了不少纠纷而颇有人望,或是年龄高而被人尊敬,又或是处理过类似事情的他族老人,在鹄山乡都说得上话,曲铭找他们来,自然也是为了向曲锋施压。
有两位老人颇为赞同地点头:曲家郎君且听老朽一言,你若正值壮年,你要招个上门女婿,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待他们生下一儿半女,你也可以安心了。可如今你这身子比老朽还差,随时都有可能你要考虑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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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锋很是果断:实不相瞒,我的病由来已久,故而之前打理家业的多数是乐娘,她对家里的账目了解得一清二楚,又怎么会被一个目不识丁的赘婿欺负了去呢!
曲氏族人看向赵长夏的眼神更加鄙夷了,一个目不识丁的下人,曲锋到底看中了他什么?曲锋这是病糊涂了吧!
人群中始终一副淡定模样,实则被雷得里嫩外焦的赵长夏:
她就说曲锋为什么要叮嘱那些话,原来是怕她当场打脸。
可,她是个女人,曲清江也知道她是个女人,她不打脸,他的亲女儿也迟早要打他的脸的!
赵长夏悄悄看了眼曲清江,却发现她也只是有些愕然,并没有什么抗拒的神情。
堂上的争辩还在继续。老者轮番上阵跟曲锋博弈,但曲锋就不松口。他的态度之强硬,里正看了都知道劝不住,招赵长夏为婿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还有几个老人选择明哲保身,不愿趟进曲家的这淌浑水里。
我找你们来是为了告诉你们我这一决定,而不是在与你们商议,你们都不必说了!曲锋一声冷喝,激烈的劝阻声忽然停了。
过了会儿,曲锦才厚着脸皮道:你要找赘婿也没问题,但得找知根知底、名声与口碑皆佳的吧?我儿的新妇她有个弟弟,正好适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