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赘婿目光触及状元郎唇角的笑意,恍然意识到,他怎么可能不认得俞家的酒,无耻状元郎是故意卖惨。
卫衡抬脚跟在后头,一早得了吩咐的青荟横在他身前:“卫公子,没有娘子的吩咐,后院不接待宾客。”
“……”小赘婿如今就只是宾客。
于青荟来说,俞静宜的话等同于圣旨,绝不会通融,卫衡转而问道:“你们为何会在这里?老夫人和大房的人去哪里了?”
上辈子族比过后,俞家父女分别夺得魁首,但酒肆仍归属于大房。
这不是秘密,青荟道明缘由。
老夫人和大房一家的命运意外被改变了,不过卫衡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冤,人还是原来的人,本性如此,只要俞家三口越过越好,他们还会找别的麻烦。
……
酒肆后院,旧时旧地旧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酒香。
俞静宜凝望着幼时的邻家哥哥,人如天边皎月,笑如拂面清风,清风朗月酒便是以此得名。
她展露笑颜道贺:“恭喜陆嵩哥哥高中状元。”
旁人千言万语不及小青梅这一句,翩翩公子会心一笑:“恭喜宜儿腿伤痊愈了。”
俞静宜继续道:“陆嵩哥哥能来看我,我很高兴,只是陆嵩哥哥所说之事还是作罢吧。”
陆嵩笑意微敛:“你若是舍不得伯父伯母可以带上他们一起去京城。”
俞家只剩下她这一个孩子,他知道她放不下。
“我已经决定继承家业了。”俞静宜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绝了他的念想。
俞静宜并非在卫衡和陆嵩之间做出选择,而是在家族与陆嵩之间做出选择。
官员的亲眷可以做生意,但是俞家的手艺是要俞姓才能继承。而陆嵩为了陆母不可能放弃仕途入赘,也说不出让俞静宜退让的话。
从退亲的那一刻起,两人的缘分已尽。
风卷发尾,陆嵩眸子里的光芒裂成碎片:“是我对不起你。”
若是没有退亲,俞家定会信守承诺,将她许给陆家,有他为她挡风避雨,成为一个安享后宅的官娘子。
俞静宜笑容温婉: “你别这么说,现在这样挺好。”都在为自己的目标前行。
饭菜本就没得吃,酒也喝不下,陆嵩从后门失落离去。
俞静宜送走陆嵩,一转头看到门走不通,翻上房顶的卫衡:“……”
情敌与心上人单独相处,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卫衡讪讪一笑:“屋顶的瓦片碎了,下雨的话会漏水,我帮你修补一下。”
俞静宜蹙眉,饭吃了半,修什么屋顶!
这间酒肆承载了三代人,很多地方已经老化,时不时翻新,屋顶上不去,难免被忽视,话音落下,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瓦片被他踩碎了。
“……”
这到底是修补还是破坏?
“你还不赶紧下来!”俞静宜扬着小脸,美目圆瞪。
卫衡身子一歪失去平衡,身体前倾摇摇晃晃,第二声脆响后,他直接从屋顶滚下来。
俞静宜花容失色,卫衡这块头,她哪能接的住,可还是本能地往前走了几步,张开手臂。
身体脱离房檐的瞬间,早有准备的卫衡伸手抓了一把房檐内侧的木条,稳稳地落在地上,将小妻子抱个满怀,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嗓音缱绻:“宜儿,我好想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自两人分别已有半月之久。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就此滚下来,可看到俞静宜惊慌失措的面容,他怎么忍心她难过。
俞静宜怔了怔,气恼地将他推开:“卫衡!”
这人总能凭实力让她火气上涌。
第68章 . 心悦楼 卫衡调笑道:“把世子夫人当成……
卫衡调笑道:“把世子夫人当成肥羊宰了一刀, 有没有消气?”
被如此直白地点出来,俞静宜却不好直白地认下,水灵灵地眼珠子一转, 哼,只有一点点。
卫衡岂会猜不到她的心思,可也只能如此。
边关在北地, 气候严酷,好不容易打了胜仗,苦尽甘来,东雁澜却被诊断出活不了几年, 子嗣艰难,对她来说,打击很大。京里那些养尊处优的言官不仅没有念及军功,还以此加以指摘, 火上浇油。娘家和夫家怜惜她, 即便行事有差, 也纵着她,对她百般包容。
在这个前提下, 不是几句话就能扭转她的行事做派,若俞家的药酒真的能医好她身体, 自会有人管束。
卫衡继续道:“你可知世子是如何找到我的?”
俞家三口得了酒肆怕是心里也不好受,他本想等事情尘埃落定后再说出来, 免得徒增忧思, 可怎好再让他们为此事困扰。
暗示的意味很明显,俞静宜倏然睁大双眼。
东雁澜是得了书信而来,卫津却并非如此,不然也不会揭穿她的行径, 至少一开始是这样的,难道说打听大哥亲眷的人其实就是卫津?
俞静宜急迫道:“卫世子是不是有我大哥的消息?”
卫津的目的是卫衡,可既然能找到这里,很有可能知道大哥的去向。
卫衡颔首:“爹之前收到消息,京城派出一队人马去东钺寻战俘,领队的是卫世子,所寻之人正是大哥,卫世子是从大哥口中得知我的消息,才会找来。”
大哥还活着,俞静宜目光晶莹:“大哥现在在哪里?”
卫衡道:“大哥在战场上屡立奇功,身居要职,东钺抓到他偷偷藏了起来,想要把他救出来还需要一些时间,卫世子已经再次前往东钺,很快就能把大哥带回来。”
真是太好了,俞静宜喜极而泣,全然没有注意到小赘婿依然以自家人自称,抬脚走向后厨,把这个消息告诉郭芳蕊。
店里突然来了这么多客人,郭芳蕊正忙着呢,闻言,手中的锅铲落地,捂唇哭了起来。
俞华霖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一直没有说,她想的是哪怕能把尸骨收回来也好,不要成为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她喃喃道:“混小子,我还以为他和他爹一样,只会酿酒,居然还有出息了。”同一批入伍的人都死光了,若他只是个兵丁难逃一死。
心绪平复些许,转念,她又开始担心:“也不知卫世子此行能不能顺利?”
卫衡安慰道:“娘放心,卫世子准备准备充分,肯定会万无一失,军中有特殊的传讯方式,如果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娘。”
人已经找到,当下按兵不动,等侄子足月,身子长结实了,一举将父子两人带回来。
郭芳蕊点点头,终于有了盼头。
卫衡趁机把疑惑问出口:“你们打算此后都留在灵溪县吗?”
若是这样,云州城那里就不用忙活了,他不知郭家之事,也就无从得知俞静宜母女的最终目的。
俞静宜没有隐瞒:“等这边稳定了,就回云州城。”
灵溪县地方太小,族人各家划了一块地,越界抢生意难免会惹人不快,维持现状,再把药酒这一块加上就行了。
那就是还要继续,卫衡没有多做停留,确定情敌离开后,先一步返回云州城。
……
三日后,东雁澜派府兵来取酒,俞静宜痛快地将提前准备好的一百斤十全大补酒交给对方。
如果卫津能把大哥带回来,她愿意放下两辈子的恩怨,过去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
与此同时,她有些担心,如果卫衡随她离开,就无从得知大哥后续的消息,即便卫衡做出了保证,人一日未归,便一日不能安心,上辈子到死都没有等到大哥,说不准有什么变故,不想,次日小赘婿就来了,蹭吃蹭喝,厚脸皮地坚持不改称呼。
俞静宜没好气地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世子答应还我自由身,我决定留在云州城安家。”卫衡一瞬不瞬地看着心上人。
俞静宜面露诧异之色,她执意想把卫衡送回镇北侯府,是想让他回到原本的生活,留在云州城算怎么回事?
她道:“大晋十八个州,云州最穷最偏僻,要安家也该去一个富庶的地方。”
“有你的地方才是最好的。”有她的地方才是自己安身之所。
这人就甩不开了吗,俞静宜被他说得脸热,又羞又恼,跺脚走人,俞家上下露出笑意。
时光流转,又过了半个月,灵溪县的药酒开坛了,两个新帮工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张时被提拔为灵溪县酒肆的掌柜,全权主事,俞家三口开始为酿新酒做准备,两地都有酒窖,父女两人各管一边。
俞静宜回到云州城,没有急着开张,先将罗开和两个帮工近日泡制的药材封入酒坛,然后清理酒窖,腾出空地,差人将粮食运进后院。
这么大的动静,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之前退单的客户在金牡丹的授意下,陆续上门续单。
对于这些跟风的人,俞静宜比较宽容,双方只是合作关系,金钱交易,没有多说什么将单子续上了,唯有风雅楼的单子被她拒绝了,她没有忘记金牡丹对自己的羞辱,不愿与其有所往来。
试过两次都无果后,金牡丹亲自上门了。
她带了厚礼,态度诚恳,磊落大方:“之前是我错怪俞娘子,我向俞娘子道歉,我已经把消息散播出去,不会再有人拿此事说嘴,希望俞娘子能够不计前嫌,继续之前的合作。”
俞静宜沉吟了片刻应下,让罗开准备了续签清雅佳人的契约。
相比东雁澜,金牡丹更有诚心,且若是金牡丹今日无功而返,无形之中告诉旁人两家仍有龃龉,对自家不利,为此,她愿意保持明面上的关系。
见她如此,金牡丹松了口气,笑道:“桃花酒我已经试过了,确实是好东西,就按俞娘子之前所说,把契约也一并签了吧。”
“抱歉,桃花酒我另有打算。”提起这件事,俞静宜果断拒绝了。
她凭着上辈子的记忆对金牡丹倾注了身为商人的信任,可金牡丹对她迎头痛击,将旁的事掺杂进来,失了商人的底线,给俞家带来毁灭性的灾难,用别的方式或许更曲折一些,但主导权会在自己手中,不会如金牡丹所说沦为泔水。
金牡丹岂会不知俞静宜的顾虑,要怪就怪东雁澜,害她失去商人最看重的信誉,要怪就怪自己,把事做的太绝,没有计较后果,追悔莫及。
为了挽回此事,她退让一步:“若俞娘子愿意合作,我可以一次性提走所有的酒,损失的部分你我两家各承担一半。”
俞静宜摇头:“实不相瞒,我不打算再用独供的方式与任意一家合作,若是金夫人感兴趣,可以购置少许进行试卖。”
如果不是独供,风雅楼无异于为旁人做嫁衣,金牡丹岂会甘心:“若俞娘子因为之前的事,心有芥蒂,我可以助俞娘子得偿所愿。”
什么得偿所愿,俞静宜面露疑色。
“我可以助俞娘子破镜重圆。”东雁澜虽然还她清白,不过仍抱着一份私心,没有全盘拖出,只将两人的关系交代清楚,在金牡丹看来,整件事的起因是俞静宜不愿舍了赘婿,卫衡并非是镇北侯府的世子,东雁澜已经松口,两人能够在一起不就是俞静宜最渴望的吗?
“这件事就不劳金夫人费心了。”俞静宜听出她的意思,没有解释。
金牡丹没想到,连这件事也不行,摆出大商贾的姿态,语气凌厉:“俞娘子应该知道,纵观整个云州城与风雅楼合作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风雅楼的主营并非酒水,本不该为了一笔单子做到这种地步,可自从这件事发生后,齐逸史无前例对她冷淡下来,她想以此修复关系。
就在这时,罗开出现在门口,得了俞静宜的首肯,开口道:“娘子,外面来了一个人,说是要买下酒肆今年所有的桃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