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让我留下来向你道谢。”卫衡目光温润。
齐迅离开的时间太凑巧,不难想到有人从中帮忙说项,大家对温老很敬重,但还没到仅仅是沾了边就有钱不赚的份上。
这么说,俞夫人肯原谅他了,齐逸露出笑容:“你我是兄弟,这商行是我齐家的,何足挂齿。”
……
虞国公府是太后的娘家,每年都会举办赏秋宴,地点在京外的别庄,一来一回需三日,宾客非富即贵,穿戴十分讲究,俞静宜要为自己和她娘添置首饰和新衣。
卫衡还在后头,她就近拐进一间首饰铺,对伙计说出要求:“不能重样。”
有些身份的人家都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以免与旁人撞上,身份高的丢脸,身份低的尴尬。
伙计将她带到二楼的一排货柜前,道:“这上面的都是独一份,价格两千两起,每套还要额外再加两百两。”
俞静宜依次看过去,相中了一套点翠云形琥珀头面,样式别致,不失稳重,很适合郭方蕊,价格是两千六百两,加上额外的两百两,是两千八百两,她让伙计包起来,继续为自己挑选。
不多时,来了一位新客,双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移开,但很快,俞静宜被对方吸引了注意力。
只听那伙计道:“夫人的眼光真好,这套紫玉藤花头面两千八百两,这套并蒂莲玛瑙头面三千两。”
不为别的,只因报价全都比先前整整高出三百两,若说看人下菜碟是不是反了?
东雁澜看着装在盒子里的点翠云形琥珀头面问道:“这套好漂亮,多少钱?”
“两千八百两。”伙计看向俞静宜:“这是那位夫人选中的。”
“怎么看上去更好反倒价格更低?”东雁澜疑惑道。
俞静宜心道,若是减去三百两,自己那套确实更贵。
东雁澜扭头看去,俞静宜正在端详一支水晶步摇,没有注意到自己,低声对伙计道:“她还没付钱吧,我现在就付钱,把这套转给我。”
俞静宜暗骂一声,犹豫着要不要出言制止。
又听伙计为难道:“这恐怕不行,那位夫人若是追究起来,小的可担待不起。”
东雁澜的贴身丫鬟道:“我家主子是三品将军夫人,她只是四品将军的妹妹,不敢追究的。”
伙计机灵着呢,双手护着头面,弱弱道:“这么说,贵人只要与那位夫人说一声,对方就会拱手相让,不会为难小店。”
占着理就不怕闹,若是失了信誉,生意就做不下去了,两相对比,还是要坚守原则。
伙计的话确实在理,明面上俞静宜的身份不及自己,该讨好自己才是,东雁澜抬脚来到俞静宜面前:“过几日我和婆母要参加一个重要的宴会,你把这套首饰让给我,回头我再帮你选一套。”
“这恐怕不行,我和我娘刚好也要参加一个重要的宴会,需要这套头面。”俞静宜果断拒绝。
再重要能与虞国公府相比吗,东雁澜心中不忿,可碍于卫衡的关系不敢与她闹开,用商量的口吻道:“那套头面很适合我婆母,要不这样,你再另外选一套,我看那套并蒂莲玛瑙就很不错,价格更高,差价我来补,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兄长刚刚上任,我会让相公对你兄长多照顾些。”
俞静宜心头一沉,并蒂莲玛瑙头面去掉三百两,还不及自己的点翠云形琥珀头面,是亏了不是赚了,而且,她提及自己的兄长,哪里是商量是威胁,不能不应。
“既然如此,俞夫人就成人之美吧。”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又多了两人,说话的是齐逸。
东雁澜抬头看去,对上卫衡冷冰冰的面容,干笑道:“卫公子,你来瞧瞧,这套头面与我婆母是不是很相称。”
她的婆母是卫衡的舅母,往日待他很好,为舅母争首饰,他不会计较吧。
卫衡皮笑肉不笑:“很相称。”
随后对俞静宜道:“娘子,这套头面就让给她吧,我们再另外选一套。”
俞静宜唇瓣抿成细线,点点头。
第95章 . 赏秋宴 东雁澜命贴身丫鬟……
东雁澜命贴身丫鬟付给伙计两千八百两银子, 又拿出两百两银票交给俞静宜,一副你捡了便宜的姿态,带着头面昂首离去。
俞静宜小脸皱成一团。
一山更比一山高, 大哥如今是官身,居然还要处处被人欺,他爹当初想要留在云州不是没有道理。
齐逸向伙计投去视线, 扬声道:“去请你们掌柜把库房打开,今日若是不能让卫兄的夫人满意,我可不依。”
来到库房,他向小夫妻解释道:“每一批新品都会紧着有关系的人或是老客先选, 剩下的才会拿到外面,俞夫人尽管挑,保证都是独一份,不会额外加价, 还能再降两成, 若是这里没有满意的, 我们再去旁人家继续挑。”
在云州,他说不上话, 这里是京城,是齐家的根。
与齐家合作的都是在多地有生意的人家, 身家不俗,京城的老商户都会给齐家开后门, 齐家走不通的地还有金家。
这便是他刚刚出言劝说的原因。
“娘子, 我帮你一起选。”卫衡牵起俞静宜的手。
夫妻两人选了四套头面,每套都比外面的材质更好,更精致,加在一起才一万两银子。
除此之外, 又拿出三千两为家里的三个男人选了头冠,发簪,腰带上的佩饰。
材质都是一样的,不过差距就是这么大。
出了铺子,俞静宜说出积在心底的疑惑:“真奇怪,我第一次来这间铺子,伙计给我的报价比世子夫人还低。”
“不是给你的报价低,是给她的报价更高。”齐逸少见的神情严肃:“不只是首饰铺,绸缎庄,酒楼,粮油店,只要是与金齐两家有关系的铺子对淮安伯府和镇北侯府的人报价都会高。”
他家娘子在东雁澜那里受了委屈,他自然要讨回,这是来自大商贾对官宦人家的报复。
就算两府察觉此事,面对这么多的商户也不好一杆子打翻,凡事讲究一个理字,闹大了丢脸的只会是他们自己。
闻言,俞静宜满眼诧异,心下有些羡慕,暗自下决定,总有一天她也要如金齐两家这般,即便只是商户,也不会任人宰割,受了委屈只能憋着。
首饰有了,自然要配新衣,齐逸带着他们来到一间门面宽阔的绣坊。
俞家母女对京城人的喜好不太了解,俞静宜报出尺寸,请绣坊的人帮忙选了几身时下最受欢迎的样式。
料子选用最好的,有齐逸出面,价钱省了三成。
日暮西山,齐逸对卫衡发出邀约:“我想去枫林采风,卫兄可有空与我同行。”
他嗓音干涩,眼底闪烁,生怕被拒绝。
“当然可以,我住在将军府,选好日子派人给我传个信。”卫衡接话。
齐逸喜形于色,与两人挥手告别。
……
稳稳当当地养了月余,小酒罐身子骨长结实了不少,可以坐起来了。
郭方蕊把全家招来看她的大孙子表演。
小酒罐抓着胖嘟嘟的小脚往嘴里面送,身体失衡,就地滚了一圈。
卫衡对比成年后,一脸阴鸷,少年老成,立于皇座之上的侄子唇角抽了抽,真想让他自己亲眼看看,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他俯身挠了挠他的脚心,小酒罐眉毛一拧,蹬腿踹他。
相比之下,俞华霖这个亲爹对儿子并不亲近,站在最远的位置,神情寡淡。
每每看到儿子,他就会忆起自己在东钺被囚禁的日子,只要儿子无恙,绝不会靠近。
一家人看在眼里,不曾指摘,生怕揭他的伤疤。
俞静宜借势道:“大哥大难不死当了官,还有了小酒罐,咱们家的进项越来越多,我想布施积福。”
顺着她的话,俞景山夫妇想到一年前,儿子生死不明,女儿腿不能行,女婿命悬一线,被大房欺压囊中羞涩,都有些恍然。
自家一步登天,是该做些善事关照一下那些身受苦难的人,当即表示赞同。
俞静宜一直没有忘记,今年的冬日云州冻死好些人,她说出自己一早就想好的计划:“京城里的大户人家经常会布施,无需我们来做,我想委托族长出面,请族里的人帮忙酿制酒酿,入冬的时候在云州各地布施酒酿米汤。”
酒酿米汤就是在米汤里掺入活血益气的酒酿,喝下去能够暖身御寒,最关键的是相比其他御寒的物资,这是最省钱的法子。
俞景山思忖了片刻,点点头:“我这就去给族长去信。”已是金秋十月,路途遥遥,要尽快行动。
管家与他擦身而过,来到房门口:“夫人,娘子,绣坊的人来了。”
前些日子选的衣裳做好了,母女两人试穿了一下,很合身,无需再调整,打赏了随行的绣娘。
郭方蕊将女儿拉进房里:“宜儿,你眼光好,帮我看看头面要怎么配?”
俞静宜目光闪烁,不知是不是心里憋着一口气,影响了判断,她就觉得被东雁澜抢去的那套点翠云纹琥珀头面与郭方蕊最中意的一身衣裳最搭。
她抿了抿唇,选了一套八宝翡翠头面。
郭方蕊的丫鬟青茉端着一个盒子走进房内:“姑爷让我把这个交给娘子。”
什么东西要在母亲房里送?
俞静宜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套点翠云纹琥珀头面,相比之前那套,云纹更为繁复精细,琥珀更为润泽清透,整体的形态更雅致。
两套头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处,细看又不尽相同,更盛一筹。
失了桃花用菊花取代,只能用来哄不懂事的幼童,卫衡打从一开始就抱着这个念头,为小妻子摘一支更美的桃花。
心中的阴霾散去,俞静宜展颜:“明日娘就戴这套吧。”
郭方蕊亦是十分中意:“还是卫衡的眼光最好。”
俞静宜:“……”
她突然体会到大哥的滋味了。
……
翌日,卫衡护送俞家母女出城前往虞国公府的别庄。
沿途经过一片金色的田地,郭方蕊对有些失神的俞静宜道:“这片地的土很肥,回头让你爹过来看看。”
从明年开始,要在京城买粮酿酒。
车夫对这一代很熟悉,道:“这边的地归属于附近的庄子,产出供自家所用,不会卖的。”
郭方蕊纳闷道:“这么多吃得完吗?”
车夫道:“主家是玄阳王府。”
王府的主子不多,养的人多,一句话郭方蕊就明白了。
俞静宜瞳孔一缩,上辈子幽禁自己的庄子怎么会是玄阳王府的,不该是镇北侯府的吗?
卫衡将她的手收进掌心里团着,俞静宜心下得到了安抚,上辈子的事,过去就过去吧,这辈子卫衡会一直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