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不是朝廷呢？”吴修杰抬眸看他们。
几人同时愣住：“吴大人你说什么？”
吴修杰起身, 背着手在屋子里走动：“朝廷是什么情况你们再清楚不过, 去年的收成不好, 过年的时候, 朝廷只送来了一些粗粮，而且不足分量，那个地方，已经从根子上烂了。”
“吴大人……”其中一人迈步走出，“您是对朝廷不满吗？”
“是，本官不满朝廷的作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吴修杰转过头, 眼神锐利, “若不是为了身后的百姓，本官绝不会为那个烂了底子的朝廷当牛做马，如今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吴大人, 慎言！”
“吴大人, 即便您是上官, 可您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难道不怕牵连家人吗？我们信任吴大人，不代表您可以肆意妄言，请您收回那番话，我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有人拱手劝言。
但也有人没有说话，只是眼中透露出一些不满的情绪。
吴修杰也没有在意，转身出门：“你们随我一起去看看去年朝廷给的粮食吧。”
身后的几人彼此对视，在犹豫之后都点了头，这才快走跟上吴修杰的步伐。
吴修杰去的方向的营中的粮仓，在过去很多年里，这个地方都是派重兵把守，但今年粮仓外却只有零星三五小兵在巡逻，有人来往也没人在意。
直到他们过去的时候，这几个小兵才列了个队，上前行礼：“吴大人，几位大人。”
吴修杰还没说话，身后有人上前几步，愤怒道：“这里可是粮仓，你们如此大意，若是有敌袭，粮草被毁，谁能承担？！”
另一人也开口：“粮草乃重要军需，你们这般敷衍了事，该当何罪！！！”
……
面对接二连三的斥责，守卫粮仓的几个士兵都愣住了，他们是知道神灵镇的，也知道如今军营中的粮食全部都是每天从神灵镇运来的新鲜粮食，至于粮仓里这些粮食，就算是真被人一把火烧了，对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甚至反而可能会感谢敌人帮他们解决一大困扰。
也因此，他们下意识看向吴修杰。
吴修杰抬手挥退几人：“你们去忙吧，这里不要紧。”
“是。”士兵们应声，连忙转身离开。
“吴大人……”
“先不要急，你们可以跟我进去看看，看过你们就知道了。”吴修杰说着，直接打开粮仓的门。
门刚一打开，即便是站在门口，都能闻到一股霉味，可见粮仓内到底是什么情况。
身后的几人下意识皱紧眉头，但是见吴修杰已经走了进去，也只能跟在后面进门。
粮仓里放着好些粮食，有些被放在麻袋里，也有些放在框子里，吴修杰随便打开了一个麻袋，露出里面的粮食，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这些粮食上却有许多霉点，而且麻袋打开后，气味也十分难闻。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几人都挥了挥手，甚至还有人捏住了鼻子，不愿意闻这些粮食上奇怪的味道。
也有人想起之前吴修杰说的话，蓦地抬头：“吴大人，这些是朝廷……那我们……”
“是，这些就是去年朝廷送来的粮食，那里还有棉衣，你们也可以亲眼看看，所谓眼见为实，你们看完后也可以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吴修杰神情很淡定。
如果是在神灵镇没有出现之前，他一定会为此而愤怒，甚至大发雷霆，但如今，他完全放下了。
既然朝廷不行，那就换一位主子，只要天下百姓能安居乐业，他不在意背后的主子是谁。
几人看着吴修杰的表情，连忙去看剩下的袋子和粮框，越看越愤怒。
“黑心棉！这样的棉花在衣服里，哪里能起到保暖的目的？”
“这些粮食早已经坏了，人怎么可以吃？！”
“这么多粮食，竟没有好的吗？”
……
“可是我们这些日子吃穿的，确实都是上好的粮食，和上好的棉花，难道……”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吴修杰。
其余几人也都纷纷回过神。
“我们寄回家的腊肉和棉衣也是好的？”
“对，我娘还写信过来，说谢谢我寄了那些棉衣回去，不然他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度过今年这个寒冷的冬天。”
“我仔细看过，寄回去的那些棉花都是白色的。”
“还有我们身上的棉花……是白色的好棉花。”
“吴大人？”
吴修杰看着几人：“有一个地方，我们称之为神灵镇……”
流程还是一样的流程，只是在这几人身上，吴修杰耗费了更多的心神，不仅让他们了解神灵镇的情况，同时也为了他们讲了神灵镇对百姓的好处，着重去带他们看了那些一早就将家人接来的士兵的亲人。
“过年那段时间，剩下的这些士兵不能全部将家人接来，神使大人特意吩咐，让我和石大人为你们准备粮食和棉衣，还派了人将你们的东西送去家中，就是希望你们的家人能过上一个好年。”
“石大人也跟您一样？”
在神灵镇走了一遭，又了解了更多关于神灵镇的事，几人的心态已经发了很大的改变，似乎从吴修杰将这件事告知他们的时候，他们所经历的每一件事都让他们感到震惊。
这会儿听到石雄也跟吴修杰一样，他们也该很震惊的，但在前面许多事的铺垫下，这件事似乎也变得没有那么令人震惊了。
吴修杰看着几人惊讶的表情，想到之前的事，忍不住道：“我先前与你们说的时候，就听你们骂我了，怎么没见你们这样惊讶？”
“吴大人说笑了，”几人的神色有些尴尬，“我们都很惊讶，只是吴大人和石大人脾性终究有些不同。”
“那你们可能不知道，最早站在神灵镇那边的就是他石雄，不然你们以为之前石雄为何突然接管我？”吴修杰看向几人。
说起这件事，几人都想起什么。
当初石雄接管吴修杰，管理城外的驻军，他们因为石雄一贯的行事风格，完全没有对那件事产生任何怀疑，现在吴修杰这么说，显然当初的事并没有他们看到的那么简单，甚至他们可能还“助纣为虐”了。
不过经历这些事之后，他们也彻底改变了想法。
毕竟连石雄这样的人都愿意站在神灵镇那边，更何况是他们。
在正常抉择的情况下，他们理所当然会站在朝廷这边，但如今朝廷和神灵镇完全是不对等的两个选择，一边是时刻为他们着想，也为百姓着想的神灵镇，不管是米粮还是棉花，他们也都能拿到好的，而另一边则是黑心粮和黑心棉，也不把百姓的性命放在心上的朝廷。
“吴大人，我们若是……何时可以将家人接来？”这话问出，也可以证明他们的心情已经彻底发生了转变。
将家人接来，可以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但再想要脱离神灵镇，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当初吴修杰自己决定将家人接来的时候也曾犹豫过，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更偏向于神灵镇，相信家人在神灵镇会比在朝廷管辖范围内更安全。
“随时，”吴修杰脸上露出了笑容，“只要你们愿意，随时都可以回去将家人接来，我会派人送你们来回，保证你们的安全。”
“吴大人，接下来神灵镇的目标难道是津河县和通江县？”
“嗯？”吴修杰侧目看过去。
“吴大人，”对方拱手，“属下有件事，要单独跟吴大人聊。”
吴修杰看着对方的神情变化，看向其余几人：“若是你们已经做好决定，我这就派人送你们回家，越早到神灵镇，你们的家人也能越快过上好日子，神灵镇的生活你们也看到了，若是能在神灵镇生活，或许老人还能多活几年。”
几人对视，齐齐抬手：“多谢吴大人，我们这就去收拾，随时可以回家接家人过来。”
吴修杰点头，看着几人离开，这才看向被剩下的唯一一人。
“吴大人，属下有个好友，是津河县县令的师爷，据他所说，从去年到现在，津河县的粮食似乎也有短缺。”
“哦？津河县土壤不是很肥沃吗？为何会粮食短缺？”
“似乎是朝廷在年前调用了大批粮食，言说过年会还回来，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粮食的消息，若再这样下去，之后一段时间津河县的粮食也会成为一大困扰，津河县百姓有些人心惶惶。”
“朝廷突然调用大批粮食，又是为何？临春府并无收到粮食。”
“这个……属下不知，属下只是以为，或许这个消息对吴大人，对神使大人会有所帮助。”
“本官明白了，这件事本官会跟神使大人细说，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别人，你先去将你的家人接来，如果可以，你那位好友的家人，也可以一并接到神灵镇来。”
对方立即躬身：“是，吴大人，属下明白。”
第二百二十五章 普天之下
“大人, 我们是否要问一问朝廷？再这样下去，恐怕百姓会难以为继。”
“魏庐——”何元启坐在主座上，身体微微后倾, 轻轻喊了一声。
魏庐低头：“是, 大人。”
何元启叹了一声：“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
“回大人, 到今年，已经十五年了。”魏庐沉声道。
“是啊，都十五年了, ”何元启再次叹气，“不知不觉，都十五年了, 魏庐，我还记得你刚跟着我的时候, 还很小，结果你现在都妻儿双全了。”
魏庐听着这话, 内心突然紧绷：“大人。”
“如今津河县的情况不太好，你若是想要另寻出处，我不会拦着你，”何元启抬眸，在魏庐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直接将他要说的话说了出口，“你可以随时带着你的妻儿爹娘离开。”
魏庐双膝跪地：“大人，属下……”
“我看到了, ”何元启从座位上起身, 饶过案桌走出来, 一直到站在魏庐面前, “你与我共处十五年, 要说了解，你我彼此的了解不浅，先前我就在想，你这些时日有些心绪不明，或许是有些困难，特意关注了你一段时间，没想到竟让我意外发现你与人联系。”
魏庐浑身一软，跪伏在地上：“大人，属下绝对无意伤害津河县百姓。”
“本官知道，若不是如此，本官不会单独将你叫来，”何元启走到门口，看着门外的天空，“魏庐，你走吧，你若是能逃脱，算是你的本事，可若是你逃不脱，本官也无能为力，你该知道，在津河县驻守的士兵并不归本官管。”
“大人，属下明白，属下也知道这才是大人不敢去索要粮食的原因，可是大人，津河县的百姓何其无辜，他们拼了命种出来的粮食，却不能到他们自己手里，甚至有人因此而饿死，大人，如今的朝廷与强盗又有何异？”魏庐大声说道。
何元启回头：“你错了，大错特错，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天下的东西本就该是朝廷所有，朝廷要百姓的东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大人，这个天下是百姓的，百姓才是天下之主，朝廷没有资格强抢百姓的东西。”魏庐郑重说道。
何元启皱眉：“你疯了？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再这样说下去，就算是本官也不能保住你。”
“可是大人，来不及了。”魏庐低下头，跪在地上的双膝稍微挪动了一些，转向门口的位置。
何元启看出他的状态，直觉不对，蓦地回头，却看到了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从不远处走来，她身旁跟着的赫然是他县衙的衙差，且看这些衙差的模样，似乎是已经完全听红衣女子指示。
魏庐跪在屋里，郑重开口：“神使大人。”
何元启回头看了眼魏庐，又回头看着红衣女子，眼睁睁看着红衣女子摘下头顶的帽子，露出一张稚嫩且漂亮的脸庞。
也眼睁睁看着魏庐的神情变得更加尊敬。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田唐。
意外知道津河县的师爷与临春府的某位士兵有关联之后，他们就开始谋划，直到现在，正好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不必多礼，起来吧，魏师爷辛苦了，”田唐对着魏庐说话，说完后看着何元启，脸上露出微笑：“何大人，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