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博厚静静地看着林成福：“当真？”
“这事又有何作假的必要？”林成福还是笑，“我们来此便是为了帮王爷出谋划策，若是能成为王爷信任的谋士，必然是求之不得，我又何苦故意藏拙，邱兄怕是用脑过度，开始想多了吧？”
邱博厚依然看着他，可以明显看出他还是不信，但除了直觉之外，他手里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林成福是故意隐藏实力。
林成福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可他心底还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林成福不简单，他这么做一定别有用心。
林成福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淡定地看着邱博厚。
两人站在一旁，彼此谁也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杨泰华走了过来：“我找你们呢，你们俩怎么站在这里？走走走，我们一起去谈谈如何制定计策，如何派兵将神灵市一举拿下。”
伴着他的声音，他的身影也越来越近，直到走到两人面前为止。
也是在这事，两人同时看向他。
“怎么了？”杨泰华茫然道。
“无事，”邱博厚看了林成福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往众人寻常议论的地方走去，“我与林兄方才便是在讨论此事，倘若神灵市真有神灵，仅以人力强攻，恐怕很难撼动。”
“对对对，”杨泰华不疑有他，连连点头，跟着两人往回走，“我们的想法也是一样，表面看此事简单至极，可实际却不容易，都说神灵有翻山倒海之力，我们这些人类，就算联起手来，恐怕也不能对神灵动手吧？”
林成福跟在一旁，听到这里时轻轻出声：“依王爷所说，神灵具有通天彻地之力，倘若当真无所畏惧，如今怕是已经拿下天下，为何一年时间，却只拿下宣湖府？”
他的话从半路开始说起，说到最后的时候，正好走到众人讨论的地方。
尾音落下，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就连杨泰华和邱博厚也都下意识看向了他。
只是片刻之间，就有人拍掌，恍然大悟：“是啊，神灵市内既然有神灵，为何不直接让神灵夺得天下，偏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是极是极，林兄所言极是，却是我们钻了牛角尖，竟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到，如今看来，神灵市的神灵倒也并不是全无破绽，倘若能找出神灵市的破绽，必能一举夺下。”
这个话题一出，众人又有了五花八门的想法，甚至有人坐下来，握笔开始想法子。
他们当中不少人对仁王势力内的地图有些了解，就算不知道完整的地图，也知道大概的去向，于是也有人开始画地图，看究竟从哪一条路过去神灵市，攻打的效率更好，更有机会拿下神灵市。
杨泰华自然也不甘落后，他也愿意出风头，不像别人一样埋头苦写，而是来回走着，一边走一边说他的想法，一股脑就说出了十来个攻打神灵市的方法。
可每一个方法说出来，他都会自己否定掉，然后再思考下一个更好的方法。
邱博厚下意识握起了笔，可很快又把笔放下，抬眼看着林成福，眼神中闪过几分深思。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他更觉得林成福有些奇怪。
林成福看了他一眼，转头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当天晚上，从谋士们居住的院子里送出了许多计划，有些人一股脑写了十余份计划，连草稿都交了上去，也有些人将自己能想到的计划进行整合之后，写了一份完善到一兵一卒的计划，也是厚厚的一大叠。
而这其中，林成福只交了一页纸，上面写了一行字。
消息递出去不久，林成福躺在床上，合衣睡下。
针对贺松阳的计划从当初放走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运转，神灵市的目标从来也不只有仁王的势力范围而已，只是神灵市所处的位置正好在仁王势力和朝廷势力之间，他们才不得不先从这两大势力着手。
贺松阳手里最缺少的就是对神灵市的认知。
当初李二柱之所以能那么容易博得戚固的信任，并不仅仅只是聪明，而是在当时的角度，在当时的戚固和广安王眼里，李二柱提出的方法确实精妙绝伦。
但当时只要广安王和戚固有一些良心，那个计划就不可能顺利实施。
计划，往往也要对症下药。
此时的贺松阳正在看手下递过来的计划，看着面前一叠有一叠的计划，他的脑袋都晕了。
他虽然不算是不学无术，但他毕竟是个武将，面对文绉绉的东西总是不太能看进去，偏偏这些谋士们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总是在交上来的内容里写一些拗口的内容，每次都看的他头晕眼花。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爱卖弄，”贺松阳皱眉，“挑其中字最少的，本王先看看。”
旁边的手下在一堆计划书里找了一圈，突然看到了一张纸，惊诧道：“王爷，谋士中有人只交了一张纸。”
“哦？”贺松阳来了些兴致，伸手过去，“本王看看。”
手下立即将纸张递过去，交到贺松阳手里。
只有一张纸，或许是为了避免被人看到，还叠了叠，要不是有人特意去翻看，这样小小的一张纸很容易被忽视。
贺松阳接过纸张之后，将叠在一起的纸张打开。
看清里面内容的瞬间，他的瞳孔蓦地放大。
许久之后，他出声：“兴文。”
齐兴文快步从门口进来，走到贺松阳面前躬身：“属下在。”
贺松阳将摊开的纸放在桌子上，一点点挪过去：“你看这个如何？”
齐兴文抬眸，很容易就看清了纸上的字，下意识念了出来。
“朝廷也想要神灵。”
念完之后，他立即抬头：“王爷，这……这人胆大包天，究竟是何人？”
“本王倒觉得有些意思，”贺松阳笑了，“看来这些谋士中，也并不完全是文绉绉只会念书的书呆子，你去将他带来，本王要亲自见见，与他好好谈谈何为‘朝廷也想要神灵’。”
说着，他看纸张底下的落款。
“这人叫……林成福。”
第三百七十八章 作壁上观
“草民参见王爷。”
“林成福。”贺松阳只喊了一个名字。
林成福低着头：“是。”
贺松阳走到林成福面前：“本王先前并未听过你的名字, 这么长的时间，本王竟对你毫无印象，是你刻意为之, 还是本王对你们这几人的关心太少？”
林成福依然低着头，认真道：“是草民刻意为之。”
“哦？”贺松阳眼中带了几分好奇, “你是故意等本王注意到你, 是为了今日一鸣惊人？”
“是, 王爷，”林成福再次承认，“王爷日理万机, 平日草民即便做再多事, 都不可能得到王爷注意, 过去的抄书，便是王爷的考验之一，草民只需做好抄书的工作即可。”
“你倒是有些聪明，”贺松阳笑了，“那你这次为何突然又冒出来？”
“草民以为，神灵市一事，正是脱颖而出的机会，”林成福认真说着，“王爷招收十名谋士，便是为了替王爷出谋划策, 神灵市一事事关重大，也是王爷关心之事，且草民以为除了草民之外, 或许没有人能替王爷排忧解难, 如此, 草民才特意写下先前的内容，望王爷能注意到草民的存在。”
这段时间在王府里，林成福除了跟其他人一样抄书之外，也特别注意了贺松阳的性格，其实从当初贺松阳在福泉县会轻易相信李二柱这件事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李二柱当时的混混身份正中他的下怀。
这跟贺松阳的身份有关。
但也因此，在动脑的事上，他会有些偏差，他不擅长动脑。
这并不是说他不聪明，恰恰相反，他很聪明，所以他才能从仁王身旁的侍卫一路走到大将军之位，也能在仁王被抓之后，立即决定扶持傀儡皇帝上位，自己则站在幕后当真正的主导者。
这一点戚固不行，戚固是真的一根筋，但贺松阳其实是很会动脑筋的人。
贺松阳的不足之处在于他的文化水平不够，聪明算聪明，但面对复杂的事，他也会没有头绪。
这也是为什么贺松阳要招谋士的原因，他需要找人来弥补他这方面的不足，他希望有人能从另外的角度给他不一样的答案，而那样的答案，是他身旁围拢的武将们不能给予的。
可即便如此，贺松阳依然是贺松阳，他找了谋士，也试图信任谋士，可他骨子里的脾性，以及他如今的身份注定他不会愿意礼贤下士，去附和谋士们文绉绉的言论。
确认这一点，之后要做的事就很简单了，既然贺松阳喜欢直白，那就让他感受什么叫直白的聪明。
简单的信件是第一步，林成福确信那封信可以在众多一叠又一叠的计划书中跳脱出来，成功吸引到贺松阳。
之后面对贺松阳，他一次次的承认，是第二步。
贺松阳的地位来之不明，再加上李二柱的事，让他性格逐渐多疑，所以面对贺松阳的疑惑，林成福也直白地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
他一步一步刻意为之，就是为了得到贺松阳的注意，从而得到他想要的地位。
“你要什么？”贺松阳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林成福抬头：“神灵的存在，意味着普通的人类完全无法与神灵对抗，王爷想要得到神灵，便是想要这天下，草民也心有所想，希望能谋得至高地位。”
贺松阳眯起眼：“你要什么？”
林成福拱手：“草民想要当六部之首。”
“好一个六部之首，”贺松阳突然笑了，“你小小年纪，野心倒是不小，也好，本王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有道理的计策来，若是你说的有理，有朝一日本王夺得天下，自然让你做六部之首，可若是你说的不够好，待会儿本王会亲自送你出门，本王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可想清楚了，是说还是不说？”
说到最后的时候，贺松阳的声音沉下。
说是“出门”，其中意思也很明确。
在贺松阳眼里，这些谋士虽然都是精心挑选而来，但以他的身份，想要找一些聪明人来王府替他想法子并不难，他高兴了，就留人在王府里抄书，他要是不高兴，杀几个也没什么影响。
在林成福进门之前，贺松阳就已经做了决定，叫人守在门外，一旦林成福说的话有丝毫不对，便直接将人杀了。
“本王这里不需要自作聪明的蠢货。”
低沉的声音在林成福脑袋上响起。
林成福低着头，假装没有注意到贺松阳的威胁：“王爷，神灵市内有神灵存在，王爷大军皆数无功而返，以人力去撞，无异于以卵击石，但神灵市并非全无漏洞。”
贺松阳转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嗯，继续。”
林成福微微直起身，没有挪到身形：“王爷，神灵市的拓展太慢了，王爷亲眼所见，神灵市内真有神灵，既然如此，他们大可直接带兵出征，天下都在神灵市掌控之中，可他们却选择了悄悄开拓宣湖府，此事怕是并不简单。”
“嗯。”贺松阳应声，声音中没有太多情绪。
“王爷，草民从小爱看杂书，也看多了一些灵异志怪的书，书中说上天禁锢，不允许神灵参与到人间，不得以神灵之身伤害凡人，且神灵以百姓信仰为生，信仰消散，神力便会随之消散，由此可见，神灵并非全无弱点。”
贺松阳的坐姿稍稍直了一些，眼中也闪过几分兴味。
一会儿之后，他开口：“你转过来，看着本王继续说。”
林成福转过身：“王爷，草民这些天也确认过神灵市之事，神灵市从临春府开始，到宁暨府、新河府，再到宣湖府，王爷也该发现这其中有不短的时间间隔，所以草民斗胆猜测，神灵市每次拿下一个新的府城，便需要休养生息，就如同杂书中所说神灵以百姓信仰为生，恐怕神灵内的神灵也需要获取百姓信仰，才能继续开拓，或者是用于维持某些东西的存在。”
贺松阳眼神闪烁，瞬间想起了神灵市的那堵城墙，那堵墙是他确信神灵市内确实有神灵市的重要原因，如果不是神灵，普通人类又怎么可能驱使城墙，让城墙主动攻击。
他再看向林成福的时候，眼神已经没了先前的威胁，反而多了几分温和，确实林成福所说的这些话是他从未想过的，也确实为他开辟了一个新思路，让他重新审视神灵市的情况。
如果林成福确实是神灵市派来的奸细，他实在想不通神灵市的目的。
而之后林成福所说的话，更是打消了他心底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