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树习以为常,只随口为了一句:“怎么,还在想着你女儿呢?”
“我们离开的时候,我家三女才十岁,”男人低声道,“这些年四处都乱糟糟的,也没机会回去看,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你家原来不是在朝廷范围么?现在那地方都归什么神灵市管了,你家的几个女儿应该也能过上好日子,没准她们的日子比你们还要好呢?”周树笑道。
男人板起脸,没有去理会周树的玩笑,自顾自道:“早知道当初我们拼了命也要回去看看,本以为土匪走了之后,我们就能回去,谁想到这一走就是三年,她们几个女娃娃,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周树看他认真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是跟田家几人一起过来的,他习惯到地方确认情况,跟田家几人见面后,很快就摸清了他们的底细,当初他们被救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伤,据说是原先在前面一个地方的时候,为了逃跑被打过,被救那会儿,也是被绑的严严实实,想要逃走回家基本不可能。
再然后,他们就到了这里来。
这里终究是在赵王的势力范围内,几方势力之间又隔了一条长河,天下乱成一团,他们这样的普通农户,想要离开这里,安然回去哪有那么容易?
“小田,你也别想了,你这每天都在叹气,不累吗?”周树说道。
被称之为小田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田唐的父亲。
听到周树的话,田父摇了摇头:“你不懂。”
这时候,不远处走来几个人。
周树推了推田父:“你媳妇她们来了,走,吃饭去。”
田父看着远处结伴走过来的人,点了点头,跟周树一起将东西简单收拾好,然后带着自己的东西走到吃饭的地方。
这三年,他们一直都在农庄里生活。
原先是因为长河对面形势太乱,他们猛然回去,出事的可能性太大了,现在则是因为赵王势力和长河对面的神灵市已经形成对局,他们更不敢提出要回对面的事。
吃饭的时候,田父低声跟田母说话:“现在不是有消息传出来,说原先去对面打仗的那些士兵都没死么,我看庄子的主人也很好说话,再过几个月,我们就去提一提回去的事,三女她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田母点头:“我先前跟大嫂二嫂他们说过了,她们也担心孩子们,特别是菊花和桃花,她们的年纪大了,这个岁数很容易遇到不好的事,虽然已经过去三年,可终归要确认一下她们现在的情况,要是她们过不好,咱们就算是拼了命,也要给她们讨个说法。”
“你说的对,”田父应声,又一次叹息,“大女跟二女做事一向不转脑子,她们要是能去给人干农活,倒也还好,三女……”
“三女应该没事,”田母想了想,说道,“我们出事前,三女都好起来了,脑子也好使多了,她那脑子感觉比大女和二女好使,要是她们能活下来,有三女在,应该能好好的。”
“希望是这样。”田父低声道,话语中却不太乐观。
田母也是一样,说归说,脸上的担心却一直没有落下。
当初的田家村可不是现在的神灵市,那时候土匪下山,别说田家村,就算是丰收镇,肯定也受到了波及,他们这两年也打听过田家村那块的事,听说神灵市一开始就是从临春府开始发展出来,如果家里的孩子能活到那时候,现在应该没事。
怕就怕她们一开始就出了事。
过了一会儿,田大伯、田二伯,以及大伯母和二伯母都走了过来,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聊一聊干活的事,聊一聊收成的事,聊一聊吃饭的事,唯独避开了家里的事。
主要是他们之前每次谈到家里的事,都要难过好一阵子,时间一长,他们就逐渐避免了一大家子在一起的时候,聊孩子们的事。
饭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农庄的管事走了过来:“大田、二田、小田,外头有人找你们,说她们是你家的孩子,要不要出去看看?”
这一声询问,让几人都惊了一下。
田父下意识开口:“不会吧?”
“我怎么知道会不会?你们自己出去看看呗,我看那几个女孩子哭的挺可怜的,说是好不容易才寻到说见过你们的人,急匆匆就找了过来,”管事说道,语气温和,“对了,她们说原先什么田家村出事的时候,她们跟着路过的人走了,后面在距离咱农庄几百里外的地方住着,没想到你们竟然在这里,这也算是老天爷眷顾了。”
农庄的管理并不严格,闲暇时间,农庄里的人也可以出去采买东西,管事被吩咐过,也不在意农庄的收成什么,所以对待这些农户的态度一直都很平和。
几乎是在“田家村”三个字被说出口的时候,田家几人就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欣喜。
“肯定是她们,没想到她们竟然在这附近,这这这……早知道的话,三年前我就去找了。”
“别说了,快去看看吧,”田母拍了拍田父的手,“天下这么大,谁能想到这样还能遇见,果然老天爷是偏着我们田家人的。”
说着,不等田父反应过来,田母已经率先往外头走去,越走步伐越快。
后面的几人紧接着回过神,也快步跟上。
留下农庄里其他农户面面相觑。
周树挠了挠头:“这都能遇到?老天爷这可不是一点偏心了。”
这会儿时间,田家几人已经到了农庄的大门口。
刚一走出大门,他们就看到了站在简单马车前的几人。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但自己的女儿又怎么会不认识,只是一眼,感性的大伯母、二伯母就将自己的女儿紧紧抱住了。
田母也紧紧抱住了自己的两个女儿。
田唐再次感受着被娘紧紧抱着的感觉。
当初他们分开的时候,自己才十岁,还没有开始发育,被娘抱住的时候,身高差十分显著,但现在,她已经可以平视眼前的人了。
这次她们姐妹七人并没有全部都来,除了田唐和田菊花之外,就是田青草和田大女,剩下的三人依然留在神灵市。
主要是这次来接人,随时可能遇到危险,七姐妹一起过来过于醒目,以及她们当中会武的人并不多,全部都来的话,田菊花和田青草还要费心多照顾几个人。
田菊花是在卫队学的武,田青草一直跟着应莲到处跑,也学了些防身的身法。
“娘——”
“哎!”田母应着,眼里噙着泪,认真看着田唐,“再叫一声。”
“娘。”田唐微笑着满足她的愿望。
田母捧着田唐的脸:“再叫一声。”
田唐:“娘。”
“哎哎哎,再喊一声,再喊!”田母继续说道。
“不喊了,”田唐撇嘴,“以后有的是时间喊娘,为什么要现在一下子喊完啊?我都喊了这么多声了。”
田母怔了一下,随即失笑:“你呀,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哪怕过去了三年,也依然调皮捣蛋。”
一旁的大伯母和二伯母跟女儿亲近之后,走过来就听到田母的话,都笑了,大伯母更是笑着开了口:“这才是三女呢,这孩子,一看这几年就过的很好。”
这话一出,不止是三个妯娌,一直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三兄弟也都郑重点了点头。
这三年里,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孩子们是不是过的不好,现在这话确确实实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
田唐从田母身侧探出脑袋,一个个喊人:“大伯母,二伯母,大伯,二伯……”
然后冲着田父走过去,微微抬头看他:“爹。”
当初还在田家村的时候,田家的这几兄弟就都是不苟言笑的人,除了偶尔休息的时候能放松一下,大部分时候都是板着脸干活。
田唐还没有记忆的时候,一直很害怕田父,也不是很愿意跟田父亲近,但从她恢复记忆后就知道,田父其实一直都是在乎她们的,只不过田父爱护女儿的方式被掩盖在沉默之下。
田父看着田唐,放在身侧的手颤了颤,许久之后,认真点头:“好,长大了。”
面对女儿,田父先前跟人能随意说起的关心,在这时候一个字都没有说。
田唐能看出他看似平静的神情之下藏着的关切,微微一笑,主动拉着田父的手,又拉着田母的手和田大女的手:“爹,娘,我们来接你们回家了。”
第四百六十章 说服离开
“要不……你们留下来吧?”
在田唐说出要一起回家的时候, 田母犹豫了很久,最后憋出这么一句话。
说完之后,她又解释道:“其实我们在这里的日子挺好的, 不管是管事还是上头的主子,都待我们很好,也不像之前在田家村的时候,总要担心收成不好,要是你们能过来,我们可以去求主子, 我们几家人在附近造几栋屋子,还能住在一起。”
田唐没想到田母会这么说, 但仔细一想, 她提出这样的要求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她这么说,反而更能说明在这里的日子要比在田家村好。
这么想着,田唐脸上露出笑容, 紧紧握着田母的手:“娘,我们也遇到了好心人呢,这次也是好心人答应, 我们才能来找你们,而且我们这三年一直都跟好心人在一起, 也习惯了那里的生活,突然搬过来, 怕是没办法适应。”
田母犹豫了。
一旁的大伯母忍不住开口:“不然我们跟你们一起去跟好心人说一声?这过上好日子也不容易。”
这话说着, 田家的大人们纷纷点头, 显然他们确实是真心想继续在这里生活。
田唐微微皱眉, 思索要再用什么理由说服他们。
这次过来, 他们其实找了近一个月时间, 才终于找到田家长辈们所在,为了避免暴露身份,才不得不编造她们也一直都在赵王势力范围内的谎言。
可这里毕竟是秦容逸的地盘。
这三年,田唐一直都在叫人打听情况,只是因为没有线索,一直都跟无头苍蝇似的,直到一个月前,她发现画中的秦容逸手腕上有跟她手里一模一样的红绳,才终于有了方向。
这一个月,他们也大致打听清楚了农庄的情况。
这个农庄是秦容逸名下的,作为一直以来就很受宠的“小殿下”,他的名下有数量庞大的田地,种植这些田地需要农户,他索性将一些流民、难民,或者是路上偶遇的人,都送到他的农庄下干活,给他们一条生路。
田父田母等人就是这样过来的。
作为曾经的“小殿下”,现在赵王势力中的掌权者,这些田地在他手里更像是一个消遣,也因此,在农庄里干活的人,日子都过的不错。
但秦容逸一直以来都没有向农庄里的人透露过身份,田父田母等人自然也不清楚他们口中现在的主子已经变成了掌权者。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在“好心人”和农庄主人两个选项中,选择了农庄主人。
“可是娘,你不打算看着我成亲吗?”田菊花突然说道,说话的对象是她自己的娘,“我跟桃花都在那里认识了人,都已经谈婚论嫁了,肯定不可能过来的,那以后我们是不是永远两地分隔了?”
她这话一出,大伯母还没反应,田青草就猛地咳嗽了两声。
在众人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她连忙摆手:“没事,只是不小心突然岔了气,还是菊花姐说吧。”
话虽这么说,对面的田家众人也都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当初田家村出事的时候,田菊花就已经十六岁,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只不过当时那桩婚事黄了,后来又出了那么多的事,她到现在没成亲,在大伯母眼里已经是大龄未婚,就要嫁不出去的情况。
眼下过来的几人,田唐最小十三岁,田大女十五,田青草十七,田菊花十九,在神灵市现在规定十八岁才能结婚的婚姻政策下,她们的年纪都还小。
但在对面的几人眼里,十六岁成亲刚刚好,田菊花和田青草都已经超了岁数,田大女也差不多了,更何况还有没来的几人,这一个个的,都是需要操心的主。
特别是大伯母,果然犹豫了:“是啊,菊花和桃花都该成亲了,咱家生的都是女孩子,这嫁过去要是没有大人撑腰,会不会被欺负啊?”
二伯母跟田母也犹豫了。
田菊花再次添油加醋:“我们家七个女孩子呢?娘,你们要是不在,我们怎么敢嫁人?不然我以后都不嫁人了。”
“不行,怎么能不嫁人?”大伯母立即说道,“我跟你走,我一定要亲自看着你嫁人!”
或许是三年前的事一直影响着大伯母,她在对待田菊花嫁人这件事上,心里满是执念,这时候更是满脑子都是田菊花嫁人的事,已经想不起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