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先换解药!”沈珠曦厉色道。
月影星光之下,她背脊笔直,目光凛然,正颜厉色的模样就像一个天潢贵胄,一个高贵不可亵渎的公主。
“嫂子!就是我放了他,他也不一定会给我解药!”李鹊仍不甘心,争辩道。
“那我也不能看着李鹍死!”
即便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李鹍中毒死在她面前!
李鹊看着她的眼睛,神色几变。在半晌无声的对峙之后,他沉着脸看向周壮:
“我可以放人,但你要先让我看看解药。”
周壮看向黄金广,得到后者点头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
“扔过来。”李鹊说。
周壮缩回手,紧紧捏住纸包:“那不行,你要是说话不算数怎么办?我把解药放在这傻子身上,拿傻子和你换黄爷。”
李鹊眯起眼,冷冷地看着他。沈珠曦屏息凝神,生怕他再次拒绝,好在,他很快松了口:
“……可以。”
李鹊看着周壮将纸包塞进李鹍衣襟里,然后推着黄金广上前。
周壮一个眼色,两个壮汉拖来李鹍,两人步步试探,一触即发,终于在紧张的气氛中,完成了人质的交换。
李鹊单手抓着李鹍肩上的衣服,一边警惕对面的动静,一边拖着他小心后退。
沈珠曦连忙上前接应,扶住了李鹍瘫倒的身体,又将他衣襟里的解药丸子拿出,用颤抖的双手将药丸倒入半昏迷的李鹍嘴里,不断捏着他的嘴,他的喉咙,帮助他咽下这几颗黑色药丸。
重获自由的黄金广已经回到了保护圈中央,两只手也数不清的打手将他密不透风地护了起来。
其余的打手,则凶神恶煞地向沈珠曦三人逼近。
李鹊挣扎的视线在沈珠曦和李鹍身上徘徊。
沈珠曦面色惨白,无意识地抓紧了李鹍的手臂,似是察觉到她的不安,神志不清的李鹍挣扎着想要起身,鲜血从他中箭的地方涌出,沾湿了沈珠曦的五指。
她忍着哭腔,轻轻按住李鹍的身体,喃喃道:“没事了,没事了……”
“这下我看你还有什么花样。”黄金广摸了摸脖子上的鲜血,露出一个冰冷的狞笑,“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拿下——”
锐利的寒光在夜色中一闪而过。
薄如蝉翼的刀尖压上了黄金广脖颈上最粗壮的经脉。
“人拿下了,”李鹜摘下头上的草帽,说:“黄爷准备怎么赏我?”
第72章 “……曦儿,你离了我,……
“大哥!”李鹊叫道。
沈珠曦看见李鹜出现,强撑的力气骤然溜走。她低下头,看见李鹍的耳朵动了动,将青色的脸往李鹜方向艰难转去。
“是你大哥来了,没事了……没事了……”她颤声道。
李鹜站在黄金广身后,手中的刀稳稳压在黄金广的脖子上,连转头的一丝余裕都没有给他留下。原本胜券在握的现状忽然逆转,黄金广的脸色在火光里也泛着一丝青色。
“黄爷,让你的人后退一些呗,我这人胆子小,吓着我没事,要是我手一抖,伤着您可怎么办?”李鹜笑道,“知府大人不是还要仰仗您吗?”
黄金广的眼神往后看:“……你就是李鹜?”
“是啊,巧得很。”李鹜放慢声音,脸上再无一丝笑意,“你看上的,就是老子的女人,你伤的,是老子的弟弟。黄爷,这笔账,你怎么结?”
“……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黄金广话音未落,锋利的刀尖忽然刺进他的脖子一寸。刺目的鲜血飞溅,黄金广惨叫起来。
“黄爷!”
数声惊呼,黄金广带来的心腹打手们惊慌失措起来。
数不清的刀剑尖端指向李鹜,一声声怒喝和威胁随之而来,李鹜视若无物,脸上带着闲庭散步的神情。
黄金广还在惨叫,右手死命捂着脖子上的出血点。
“叫什么叫?吵死了。”染上赤色的长刀在黄金广面无人色的脸上轻轻拍了拍,李鹜用空着的那只手掏了掏耳朵,用闲庭散步般的表情道,“凡事讲究一个公平,既然是人质,当然要状态对等才有交涉余地。老子的弟弟已经叫不出来了,黄爷,我觉得你还有些活蹦乱跳,是不是还缺一刀?”
黄金广倒抽一口冷气,生生憋回到了嘴边的叫声。
“李鹜……你杀了我,你也活不过今晚。”黄金广强装镇定,但眼中还是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
“那又怎样?”李鹜吊儿郎当道,“能让黄爷你陪着下黄泉,我又不亏。”
黄金广的脸色彻底白了。
“……你想怎么样?”
“你可以走,但他必须留下。”李鹜说。
被李鹜目光所指的周壮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黄爷——”
“就这样?”黄金广半信半疑,“你不会骗我?”
“我说话算数。”
黄金广神色挣扎片刻,脖子上的鲜血像流不尽似的,涌出他的五指,染红他的衣襟,像无声的倒计时,催促着他作出决定。
“黄爷,你不能留下我!你要是不带我走,我就没命了啊黄爷!”周壮一脸魂飞魄散,见黄金广面无波动,拼命磕起响头,凄厉道,“我这可都是在为你办事啊——黄爷,你不能过河拆桥,置我于死地啊!”
他声声凄厉,几个响头后就头破血流了。他的乞求在需要黄金广作出抉择的时候毫无用处,黄金广很快就下了决定,他一个眼神,就有健壮的手下站出,轻而易举反剪了周壮的手臂,推着他走出了安全的区域。
李鹜推着黄金广向前,用血流不止的黄金广交换了手软脚软的周壮。
黄金广回到安全地方后,眼神骤变。他接过手下递来的手巾,紧紧按住脖子上的伤口,阴鸷的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李鹜。
“好……好得很。黄某已经很久没流过血了,这笔账,我们以后再慢慢算——我们走!”
周壮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黄爷,你不能抛下我啊!黄爷!”
黄金广带着他的手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鹊转身蹲下,试图扶起人事不省的李鹍。奈何李鹍体格太大,他一脸吃力,李鹍却只是被扶起了上半身。
李鹜将周壮五花大绑后,走了过来,道:
“我来,你去镇上请老唐头来一趟。要快,绑也给我绑来。”
李鹜接住李鹍,李鹊立即往镇上的方向奔去。
劫后余生的眼泪涌出眼眶,沈珠曦也顾不上擦,连忙上前扶住李鹍一边,帮着把人扶进了里屋,又看着李鹜将周壮扔进柴房关了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后,李鹊背着唐大夫飞快跑进屋,原本藏在米缸里的四丫也跟了进来。
唐大夫哎哟一声:“可算到了!老夫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颠散了!”
“别废话了,你赶紧过来看看!”李鹜打断他的话,此时才露出一丝急色。
唐大夫知道情况紧急,也不废话,提着药箱坐到了床边。
他先探了李鹍的鼻息,又摸了他的脉搏,最后打开药箱拿出了针毡。
“他中的是七星散,一个不入流的速效毒药,那些拦路打劫的山匪最爱用这种便宜又见效快的东西……”
“我只关心他的身体能不能好。”李鹜不耐烦道。
“你急什么急,老夫正要说呢!”唐大夫吹了吹胡子,“他吃了解药,已经没有大碍了,我现在给他扎上三针,早些逼出余毒,他就能早些醒来。”
唐大夫拿出一根又细又长的银针,往李鹍太阳穴扎去。沈珠曦看得自己的太阳穴跟着一疼,情不自禁地避开了眼。
这一移眼,她就撞上了李鹜的视线。
“你受伤了吗?”李鹜问。
沈珠曦摇头道:“有李鹍和李鹊护着我,我没事……”
李鹜安抚一般拍了拍她的头。
“害不害怕?”
说来也怪,她分明讨厌李鹜拍她脑袋弄乱她的发髻,但此时拍在她头上的大手却带给她无限的勇气和安心。
“……现在不怕了。”沈珠曦想起他忽然出现的事情,着急追问,“你不是在西城县吗?怎么会出现在黄金广身边?”
“我不放心你,连夜去了青牛县后,借了匹马赶回来。恰好遇见临县在收买打手,一打听才知道发生了这事。幸好我回来得及时,要不然……”
李鹜抬眸,视线落在李鹊身上。李鹊回避了他的目光,垂在腿边的两手慢慢握了起来。
“周嫂子如何了?”沈珠曦问。
“……一会再告诉你。”
一旁的唐大夫扎完三针,开始收拾针毡。
“行啦,我估摸再过一炷香他就能醒过来,你这儿有面条没有?深更半夜把老夫叫起来,我现在还有点饿了……”
“你回去素心堂,有人会请你吃好的。”李鹜说,“雀儿,你送老唐头回去,四丫也送回她家。”
“这就送老夫走?老夫颠散的骨头还没长回去呢!”唐大夫变色道。
“你回去后,有人在外边等着你。他伤了脖子,出血多但不是致命伤。”李鹜说,“你手脚慢一些,尽量帮我拖延一点时间。”
“你又和人打打杀杀了?”唐大夫皱眉。
时间紧迫,李鹜没答话,下巴一扬,李鹊就把唐大夫“请”到了背上。
“得罪啦,唐大夫,你再跟我走一趟吧……”
“哎哟,慢点,慢点!你想折腾死我呀——”
四丫看看沈珠曦,懂事的追了出去。
李鹊三人离开后,屋子里只剩沈珠曦李鹜,以及一个还没苏醒的李鹍。
沈珠曦迟疑片刻,小声道:“那个叫黄金广的人,说他在襄阳知府手下做事,连鱼头县县令都让他三分,我……是不是给你们惹麻烦了?”
“这是麻烦找上门,不是你惹麻烦。”李鹜平静道。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