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呢?那个打晕本公子两次,脸上有疤的那个!”白戎灵大叫道。
“鹊爷也忙着,哪有空见你。现在是非常时期,所有人都忙着,你就在这里安心呆着吧。大人们要见你的时候,自然会来提你。”
“安心呆着?我怎么能安心呆着?”白戎灵气愤大叫,“本公子的时间贵着呢,你知不知道本公子失联一天,能损失多少银子?!”
狱卒紧皱眉头。
隔壁的叫花子用口水咽下干得像石灰的馒头屑,随口道:
“大人,他疯了,别和他浪费时间。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都老实着点。”狱卒不耐烦地用木棍敲了敲栏杆,“商州出事了,我们大人已经赶往商州去了。他临走前交代,谁在城中捣乱惹事,严惩不贷,像你们这种本来就有罪的,我便是直接打杀了也没人能够说我什么。”
“本公子有什么罪?!”
白戎灵哀嚎起来:
“难道富有也是一种罪吗?”
叫花子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同情地看着他:“你这么富有,为什么穿得比我还破?”
“还不是那姓李的!他们三兄弟——都是强盗!无耻至极!无耻至极!”
带着一身金银珠宝来襄州,然后被扒得干干净净,套上一件破袍子扔进牢房,连屁股蛋子都在漏风的白戎灵气得都快翻起白眼。
叫花子同情地看着他:
年纪轻轻,怎么就疯了呢?
第198章 “伪……伪帝打到襄州……
“大人!往这边走!”
满身鲜血的将士骑在马上冲出丛林,神色焦灼地说道。
六匹快马立即跟上他的马,快马加鞭冲入茂密的丛林。
许攸骑乘的大红马被亲兵们护在中间,他们几经厮杀,突破了几次倒戈相向的镇川军的封锁,好不容易逃到这里,两百余名亲兵只剩下身边这七人。
许攸同样不容乐观。
上一次突围时,他被一箭射中腹部,射箭的是个大力士,箭矢直接穿透了皮革,深深刺中他的腹侧。
他把箭身折断,带着身体里的箭镞又逃了一天。
援军依然遥遥无期。
他已经撑不住了。
扑通一声,许攸从大红马上摔落。数声惊马的嘶鸣响起,几只马蹄险之又险地从他身上飞过。
许攸黯淡的瞳孔里闪过马蹄的黑光。
亲兵们陆续翻身下马,慌张地朝他扑来。
“大人!”
许攸侧着的身体被亲兵小心放平,鲜血从他的革甲下浸了出来,浸润了身下干燥的土地。
“你们走吧……”许攸说。
“不!大人,我们要一起走!”
异口同声的拒绝响了起来,有将士想要扶起他,但是他的身体刚一动弹,就有大股温热的鲜血从革甲下涌出。
不知是谁发出了低低的啜泣。
绝望在空气里传递。
“别管我了……你们走吧……”许攸虚弱开口,涣散的目光在几个熟悉的面孔上一一扫过,“我只能到这里了……”
“大人如果要留下,我们就一起留下!林地一定程度可以掩藏我们的踪迹,应该多少能拖一段时间——”承担着斥候职责的将士颤抖着说,“大人挺过许许多多次硬仗,这次定然也是一样的,大人曾经和我们说过,越是困难关头,越不可泄气——”
“是啊!大人一定要坚持住,我们兄弟们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让大人突围的!”
“大人一定要坚持住,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小六已经突围出去了,我们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一定能等到援军!”
亲兵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目的只有一个,好像只要鼓励起许攸的求生意志,就能遏制他流失鲜血的速度。
他们知道这只是不切实际的奢望,可是除了如此,他们毫无办法,去挽留许攸快速流逝的生机。
啜泣声渐渐变成了抽泣声,流泪的亲兵越来越多。一张张被尘土和干涸血迹布满的脸庞上冲下泪水。
“男儿流血不流泪……我教你们的……都忘了吗?”许攸虚弱道,“我出身寒门,拼了一条命才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原以为……终于有机会为天下做些实事……没有想到……我怜苍生,苍生却不怜我……事已至此,都是天意……”
许攸费力地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
“好在……商江堰赶在雨季之前重建成功,四州百姓……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大人……”
察觉到他在交代后事,许攸的亲兵都不由自主痛哭起来。
许攸伸出血淋漓的手,从革甲下掏出一枚令牌交给年纪最小的亲兵,他紧紧握着他的手,也握着那枚令牌,目光紧紧地盯着亲兵,一字一顿道:
“镇川六州知府,唯有一个李主宗可堪大用……此人既有武勇……又有谋略……最重要的是……对天下,有仁善之心……又屡次对我雪中送炭……你把这个,交给他……”
许攸眨也不眨地盯着亲兵,颤抖的声音加重语气道:
“告诉他……我把我没完成的事,交给他了……”
“大人!”亲兵哭泣道,“你一定要坚持住啊!援军就快来了!”
水滴落在许攸脸上,是冷的。
第二滴也滴落下来。
接着是第三滴,第四滴……水滴连成一片细密的雨幕。
雨水和泪水,冲刷着一个个亲兵脸上的污垢。
尘土洗去了,悲痛却纹丝不动。
绵密而有力的大雨笼罩了灰蒙蒙的天地。
雨滴打在许攸疲倦的眼皮上,让他越发睁不开眼。
他从逐渐连成一条线的视野里,努力地将这场如期而至的大雨映入脑海。
他终于,还是在雨季之前修好了商江堰。
有什么从眼角滑落,许攸已分不清那是雨,还是泪。
他望着黯淡的雨空,傻傻笑了起来。
“真好……真好……”
……
李鹜率两万人急行军赶往商州,一路上遇见的所有小股叛军都慌不择路,李鹊逮了几人来问,都没问出什么名堂。
这些小股叛军既不愿帮着叛乱的镇川军打原来的节度使,也不愿帮势弱的节度使去镇压叛军,于是干脆落草为寇,成为新的流匪。
他们离开襄州时,只知城中在发生激战,其他一概不知。
李鹜收编了其中绝大部分,将剩下那些刺头——尝到杀人放火金腰带甜头的人杀鸡儆猴,带着重整后的部队继续赶往商州。
越是靠近商州沿线,这样的小股叛军就越多。
李鹜逐渐得知,许攸已带着两百亲兵逃出商州治所上洛县。
他们必须在叛军找到许攸之前找到他。
许攸的踪迹还没消息,祸不单行,天上又下起大雨,行军的速度一再减慢。
大雨打湿了盔甲和马匹,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冰冷的雨水。
夜幕逐渐降临,大雨让天空伸手不见五指,李鹜只得下令原地整军扎营。
临时营地搭起来后,李鹜坐在开着门帘的帐篷里,眉头紧皱地看着下了一整个白天依然没有丝毫减弱趋势的大雨。
雨势这么大,水位是否正在暴涨?
要是这样连着下上几天,恐怕……
“大哥!”
李鹊急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李鹊冒雨奔来,一脸急色:
“斥候来报,前方五里发现一名溃逃的轻骑,疑似许攸亲兵!”
李鹜蹭地起身钻出帐篷:“牵马来!”
事不宜迟,他立即点了百人组成轻骑小队,飞驰向斥候发现踪迹的地点。
一炷香后,李鹜踏着飞扬的水花抵达了斥候发现许攸亲兵的地方,然而这里已经空无一人。
李鹊刚要开口,李鹜眼神一变,给了他一个制止的眼神。
大雨掩盖了马蹄的痕迹,也让本该宁静的夜晚变得嘈杂。李鹜闭上双眼,竖耳倾听四周的声音。
微弱的“嗖”声一闪即逝,却还是被李鹜在那一瞬间捕捉。
他睁开双眼,抓起缰绳,双腿用力夹住马腹:“这边!”
一群人冲进密林,在黑暗中疾驰狂奔。
箭矢飞射的声音近了,清晰了,追逐着一名狼狈身影的几个骑手的身影也清晰了。
李鹊得到李鹜授意,一个手势后,身后的几名骑射手都跟随着他,拿起了手中的长弓。
“嗖!”
接连数声,追兵接连从马上摔下,后来的李鹜毫不留情地任马蹄踩过他们的身体。
用两条腿竭力逃跑的亲兵精疲力尽地倒在雨中。
李鹜翻身下马,快步奔向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