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笨拙的慌张道:“珠曦惶恐……”
沈素璋抬起眼皮,淡淡扫了一眼:“你惶恐么?”
“珠曦怕不能尽早解除婚约,连带珠曦也被阿兄厌恶……”
沈素璋叹了口气道:“婚姻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来也怪不得你。”
他望前的茶盏,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神色:“当年……父皇是有意给你和傅玄邈解除婚约的,只是……”
沈素璋半遮半掩的一席话让沈珠曦更加茫然。
“父皇若是不喜傅氏,为何一开始又赐婚我和傅玄邈?”
“坊间传言,你和傅玄邈的婚约是因为他英雄救美,父皇为保全你的清白才顺水推舟钦傅玄邈为驸马。但其实,你落水那事可可小,你那年纪,何来的清白一说?”
沈素璋眯眼靠在罗汉床上,像一只绮丽的猫。他挥了挥手,殿内的宫女内侍纷纷无声退了帐内。
“父皇那尚不知傅氏狼子野心,还因早年一桩旧事,对傅汝秩心怀愧疚,再加上先皇后屡次进言,父皇这才头答应了这桩婚事。”沈素璋缓缓道,“你猜,是谁最先提结亲的意思?”
“……先皇后?”沈珠曦试探道。
“是傅玄邈。”
沈素璋唇角勾一个意味深长的轻笑,右手轻轻把玩起了腰间玉佩上的络子。
“是他屡次向傅汝秩请求,傅汝秩才会找到先皇后,请为此事周旋。”
“后来,父皇和傅汝秩在政事上的分歧越来越,并且察觉到傅氏已经日中,若是再和豪商白氏联姻,日后若生起不臣之心,燕再镇压可就难了。因此,父皇便为你和傅玄邈解除婚约。可是……当他意识到傅氏尾不掉,傅汝秩两父子已经把控了朝野,他几次解除你们的婚约,都被傅氏狡猾地阻挠了来。”
这些往事内幕,从前没有任何人和沈珠曦说过。分明是这桩婚事里的当事人,却没有一个人认为应该知道这些。
第一次走进这桩赐婚的背后,沈珠曦不禁听得入神。
“父皇没有放弃,他知道,再这么放任傅氏强去,沈氏终将会被傅氏所取代。”沈素璋声音微沉,飞扬的眉眼敛了起来,露一抹少见的沉稳,“我们筹谋许久,准备趁傅氏最松懈的候——你和傅玄邈婚那日,拿傅汝秩父子,再宣其罪状。只不过——”
他叹息道:“之后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是,之后的事情,沈珠曦都知道了。
还未宫,叛军就已打进皇城。
父皇身死,母妃悬梁。随一个小书橱,摇摇晃晃飘进金州。命运从此翻地覆。
“六妹,你若真和傅玄邈一刀两断,此次,必须帮阿兄一回才行。”沈素璋直起身,右手撑在榻几上,眼睛直直地沈珠曦。
沈珠曦知道头戏终于来了。装作轻松上钩的头鱼,单纯道:“我怎么帮阿兄才行?”
“今晚的宴会上,你只需劝傅玄邈喝御赐的药酒,之后的,交给朕和诸卿家就可。”
“药酒?”沈珠曦一愣。
“只是让人四肢无力的一些药物罢了,无色无味,不会被人发觉。”沈素璋笑道,“你若能劝酒功,此事就了一半。傅玄邈沦为阶囚,傅党群龙无首自然就会溃散,届,朕再解除你们的婚约,燕除掉附骨之疽,六妹得自由之身,可谓皆欢喜。”
光是一个让人四肢无力的药酒,难以让沈珠曦放心来。心怀疑惑道:“阿兄可还做了其他打算?”
“这你就不必在意了。”上一刻还露亲切笑容的沈素璋收回了前倾的身体,神色回避,避就轻道,“朕和老师已经做了万全之策,为免人多眼杂走漏风声,具体的安排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六妹是能够理解朕之苦心的吧?”
沈珠曦只好低头道:“珠曦明白。”
沈素璋的防备让对这场伏击忧心忡忡。
沈珠曦走王帐,皱眉心,心中带疑虑,觉得单凭一杯药酒无法扳倒傅玄邈,知道更清楚的布置,沈素璋却对三缄其口。
他们分明目的一致,事到今依然被隔绝在外。果是离宫前的沈珠曦,说不定真的会相信沈素璋的说辞,以为他是为了局,但现在,清楚知道,沈素璋只当是一枚棋子。
甚至连举足轻的那枚棋子都算不上,只是一枚不用有自己思的小卒。
抬头望向艳阳高照的空,明晃晃的日光刺得无法完全睁眼。沈珠曦沐浴热烈的夏日,却生不一丝暖意。前路无法预测,只知道,再一次回到了千仞坑附近。
这一次,无论何都办法救李鹜。
李鹜……
到李鹜的名字,的心中又一次充满勇气。的眼神新变得坚定,沈珠曦收回目光,恢复公主的端庄威严,沉地往自己的帐篷方向走去。
……
方氏醒来,入目所及的便是坐在床边,身子靠在床栏上闭眼小睡的傅玄邈。
双眼近盲,只能借明亮的光线捕捉他的身影,从模糊的视野中,努力辨认各个事物。傅玄邈身上的像是日常的便服,碧绿色的腰带柔顺纤长,蜿蜒垂床边。那身已见过几次的宽衣袖,在越发消瘦的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了。方氏他明显的消瘦,一股难言的悲伤涌上心头。
傅玄邈对视线极为敏感,他在方氏的注视,睫毛轻颤两,紧接便缓缓睁开了。
在视线相撞的前一刻,方氏移开了目光,脸上的神情归冷漠。
“母亲,你昏睡了三日。”傅玄邈的声音带数日没有睡好的沙哑,“……现在感觉何?”
方氏沉默片刻,开口道:“……我喝水。”
傅玄邈短暂愣了一,然后应了来。
“好。”
他动作轻柔地扶起方氏,在身垫了几个软枕,然后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温水走回床边。
“母亲,小心。”
傅玄邈小心恭敬地服侍方氏喝了杯中的清水,又命婢女取来早就备好的清粥喂吃。方氏本就体弱,再加上因眼疾而郁郁寡欢的缘故,体质本就极为虚弱。此次水土不服,几乎去掉的半条命。
一碗清粥只吃了一半,温热的米粥慢慢温暖的腹部,攒了些力气,开口微弱道:
“……你不必管我。”
傅玄邈坐在床畔,刚从凝雨手中接过安神汤,闻言一顿。
凝雨识趣地退了帐内。
“……若再有人用我来威胁你……”方氏低声道,“不用管我。”
傅玄邈许久都没开口说话,目光中有不懂的犹豫和复杂。
“……母亲这是原谅我了?”
方氏闭上双眼,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傅玄邈唇边露一抹苦笑,轻声道:
“今夜营中有庆祝围猎开始的晚会,陛亲自指导了许多歌舞,恐怕会闹至半夜。母亲还是早些歇息吧,陛体念母亲病体,恩准母亲可以在帐中休养。”
方氏从喉咙里低低应了一声。
傅玄邈刚刚起身,方氏忽然睁眼,疑惑的目光投向他手里的药碗。
“……药呢?”
傅玄邈顿了顿,目光跟向手中的药碗。
“……是蝉雨忙慌了,竟忘记母亲的药。”
他新坐了来。
似乎是方氏的错觉,这一次,他喂得比任何一次都慢。
安神汤喝完后,方氏新躺了去。本就疲弱的精神在长途跋涉中变得更为虚弱。不到一会,困倦就沾上了的眼皮。
身边渐渐安静了来。
最后一个脚步声也逐渐远离了。
方氏坠入梦乡,梦里,还风平浪静。
第245章 “曦儿,够了。”……
天晚些时候,大燕在经历了国难之后的第一场围猎,便由一场盛大的篝火晚宴拉开了帷幕。
火把在夜色中明灭闪烁,丝竹之声绵延不绝。身穿金色纱衣,舞动红色绸带,身轻如燕的美貌舞女在火焰之中旋转跃动,凝白的玉足上金铃抖动,清脆悦耳。
舞姬虽然热情火辣,却不是场内视线的焦点。
沈珠曦正襟危坐在席中,茶花红锦帛曳地,火光般明艳,一支雍容华贵的芙蓉珠翠步摇斜插在太平髻中,碧珠随着凉爽的夜风摇曳,如徘徊在三千青丝中的碧绿星芒。
世人皆知越国公主承袭了曾经宠冠六宫的白贵妃的娇艳美貌,可是亲眼见过的人并不多,据闻越国公主还在宫中时,每每出行都是百里锦步障,民间流落两年后,出行虽未有从前那般大的阵仗了,但想见到深居简出的越国公主还是极其难得。
像今日这般直截了地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却还是头一回。
在她身边,坐着风华清靡,朗若玉树的天下第一公子。如果说越国公主吸引了场内一半的目光,那么她身边沉静如水的天下第一公子,便引走了另外一半的目光。
傅玄邈神色平和,风姿秀逸,就连伸箸夹菜,也赏心悦目得像是一幅大家画作。
“公主,这是你最爱吃的如意糕。”
鱼尾灰色的蚕丝大袖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至手腕,叠透着底下交领长衫沉稳的苍青色。一条雪青色的纱带束在他的身前,若九天银河倾盆流下。
那枚精致的糕点落在沈珠曦的盘子里,她抿着嘴唇,微微点了点头。
“公主今日是有心事?”舞乐喧嚣,气氛高涨,傅玄邈的声音被衬托得越冷静低沉。
“……想起了母妃,若是母妃今日也在场就好了。”沈珠曦转移话题道,“方夫人的身体如何了?”
“劳烦公主挂念,我娘身体已经渐渐好转了,今日用过安神汤后,已经睡下。想必再修养几日,也就能外出参与围猎了。”傅玄邈顿了顿,说,“我娘从未骑过马,明日我想带她去围场外围转转,公主可愿一同前往?”
明日?
她只希望他明日身陷囹圄,哪儿也别去。
“我现在有些头晕,明日再说罢。”沈珠曦道。
“公主若是身体不适,蝉雨可以送公主回帐歇息。陛下那边,我会代为交代。”
“……不必了,皇兄今日情绪高涨,我不想扫他的兴。”
傅玄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公主还和以前一样,总是把他人看得比自己更重。”
沈珠曦垂下眼眸没有说话,仿佛忐忑无措。可她心里清楚,傅玄邈这话,早已对如今的她不适用了。
“今日这场盛宴——”
沈素璋大笑着开口了:
“既是为了庆祝大燕平安度过浩劫,重现往日荣光!也是为了庆祝朕和流落民间两年的六妹——越国公主,好不容易,终于重逢!朕特意从宫中带出了一坛用先帝亲手所猎黑熊炮制的熊胆酒!就让这天下仅此一坛的熊胆酒,见证朕与诸位卿家今夜的喜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