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我以后都不能画画了?”宫凯捷显然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凌然缓缓点头:“灵活性上,很可能只有正常状态的六成左右。”
宫凯捷脸色再变:“六成……六成是什么意思?”
吕文斌代为回答道:“如果是做车床工人的话,手指保持六成的水平,基本是够用的,可能不好做特别精密的操作,但差不多的操作还行……”
“我画画不是做车床工人!”宫凯捷有些发脾气,接着又放松了一些,道:“我没有说工人怎么样,但是,六成的话……哎……”
“总……总比接不上的好,对吧。”妻子这时安慰起了宫凯捷,低声道:“你以前不是说吗?画画不止是用手画的,还有想法很关键的,你的想法是不会变的……”
“哎……”宫凯捷除了叹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果要做手术的话,建议你们还是尽快决定。”吕文斌停顿一下,道:“说实话,就是因为知道宫先生是画家,我才把凌医生叫过来的,国内的专家,我可以说,凌医生都是数一数二的,国外的……如果你们多了解一下的话,可能会知道,断指再植的技术,中国也是数一数二的。”
站在旁边的骨科主治终于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小声道:“有一说一,给人留点面子啊。”
吕文斌瞅他一眼,道:“说你做断指再植不如凌医生做的好,我觉得算是褒奖吧。”
骨科主治愣了愣神,再长长吐出一口气:“你的话我没法反驳,但你这么说,我觉得不合适……”
吕文斌像是看一只瘦猪蹄似的看看骨科主治,再看向病人,道:“你们怎么想?”
“我们……”宫凯捷想了又想,低声道:“我想看看女儿……”
“我给她打电话。”妻子拿出手机,拨了出去。
几分钟后,手机里传来了哭声,以至于所有人都听得到:“妈,沈杰说不结婚了,要和我离婚……”
第1099章 等我出来
“这你们这又是闹什么啊!”宫凯捷的妻子握着电话,手都抖起来了。
“是沈杰,他他说不结婚了这次不是我在闹啊!妈,我怎么办”手机里的哭声越来越大,以至于周围所有人都能听得到。
“你先不要急,不要急”宫凯捷的妻子已是六神无主了,却只能不断的安慰女儿。
手机里的哭声连绵不绝,扰的人心烦意乱。
宫凯捷又是长叹一声,气的用尚好的一只手拍床铺:“我就说那小子是个白眼狼,现在不过是不过是遇到一个坎儿,他就忍不住了,这还是没结婚呢,我说不要急着扯证,你们偏不听”
妻子瞪了他一眼,将手机拿远了一点,又问:“你在哪里,我一会过来找你我让你小姨先过去吧,你不要着急”
再打电话,再挂掉电话,妻子一边往回走,一边抹眼泪,整个人已是接近崩溃的状态。
“你别着急。”宫凯捷说话就疼,疼的多了,却是精神起来,咬着牙,道:“咱们现在还不知道啥情况呢。回头我直接找老王,我要问问他,堂堂美院,难道就可以容忍教师队伍里,有这种害群之马?”
“老王死了。”妻子收起了手机。
“死死了?”宫凯捷呆住了,不由道:“老王和老刘一辆车”
“恩。都死了。”
“这怪不得”宫凯捷喃喃自语:“那白眼狼是看着咱们家的关系断了,他还想撇清关系吧”
老王和老刘是宫凯捷的一众朋友里不多的权力派,尤其是此二人,对宫凯捷的帮助良多,对他这个白眼狼女婿也是有许诺的。
“怎么就死了。”宫凯捷不由摇头。
“他们的车在前面,又没系安全带,车祸发生瞬间,人就没了。”宫凯捷的妻子叹口气,又捏捏手里的手机,转头看向左慈典和凌然,再低声道:”我前面搜了一下,云医的手外科好像也特有名的样子,让他们做的话,不知道能有几成的灵活度。”
“不会比凌医生做的更精细了。”吕斌说的很注意。手外科作为云医的精英科室,虽然因为时代的原因而走起了下坡路,但也是所谓“不可轻辱”的类型,他是挺想帮一下眼前的这个画家的,极限则是不把自己带进沟里去。
宫夫人能察觉到吕斌的态度有所变化,可还是不敢立即做出决定。这可是老公练习了四十多年的右手,是他能够作画的基础,也是维持家庭的基础。
宫夫人迟疑再三,又道:“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
“当然。”吕斌点点头,又小心的看一眼凌然,道:“提前说明,因为今天的连环车祸,伤者非常多,你们这边商量的时间,我们会先去做别的手术,等你们有了结果以后,我们再安排具体的手术时间。”
“啊好吧。”宫夫人也没奈何的样子。
宫凯捷忍着痛,看看吕斌,再看看凌然,歉意的道:“凌医生,吕医生,实在是不好意思,六成,真的让人很为难的,如果能恢复个七成八成的,我觉得还能接受”
“好吧。”凌然点点头,应了下来。
宫凯捷一愣:“好?”
“恩,七成也是能做到的,恢复到八成也有概率。”凌然应道。站在床旁的这些时间,他自然是不会浪费的,深入的思考之后,他觉得给出七成到八成的恢复的许诺,并不算是非常的过分。
宫凯捷夫妇听的有些明白,又有些莫名其妙,以及忧心忡忡这个医生看起来,感觉不是很正常啊。
凌然等了10秒钟,见宫氏夫妇依旧是各种沉思的模样,于是点点头,回转处置室,继续埋首于各种小伤患的治疗。
他身上还背着一个任务呢,做些小手术,也是挺有意思的。如果将疾病看做是对手的话,凌然现在就是明显的虐菜行为,越虐越开心的那种。
另一边,宫凯捷夫妇思来想去,越想越是纠结。
而且,宫凯捷的手也变的更疼了。
之前的疼痛,他还基本可以忍受,所以心态还算平和,可疼痛到了这个程度,宫凯捷就有些等不住了。
“不行了,我扛不住了。”宫凯捷疼的一个劲的甩头。
“找那个凌医生做手术吗?”老婆在旁问。
宫凯捷短促的吸着气,有些迟疑不定,拿出手机来,又给放下了。
“问问人也行,你不好打电话,我打吧。”他老婆将手机给接了过来。
宫凯捷没挡,却是惨然一晒:“打给谁呢?我熟悉的这些个,都来参加咱家的婚礼了。”
“也不至于。”宫夫人运气好,身上连个擦伤都没有,此时飞快的转着脑子,道:“朱老板不是没来吗?他开画廊的,家里也有关系,肯定知道怎么搞的。”
“行吧,你打给他。”宫凯捷谈不上什么心情不心情的,现在要是有个人给他打麻药,他说不定半推半就的,直接就进手术室了。
宫夫人少了一点感同身受,但情绪是相似的,拿着手机拨出去,边走边说,谈了许久才回来。
病床前,还留着新娘妆的女儿有些呆呆的坐着,旁边是一名手足无措的小医生。
“怎么了?”宫夫人一看就知道又有问题了。
“妈”女儿扑到了宫夫人怀里,鼻涕眼泪直流。
“没事了,没事了。”她摸着女儿的头,又看向那小医生,问:“这是有事吗?”
“恩,你们得快点做决定了。”小医生低声道:“不管是做手术也好,转院也好,你们得快点做出决定了。”
“我们想请凌医生做。”宫夫人说的很肯定了。
宫凯捷刚才得了一针止疼药,稍睡了一会,这时候抬起头,问:“请凌医生做?”
“打问了一圈,据说真的是国内最好的医生了。”宫夫人说着看看那小医生,顺手递出一个红包,笑道:“大夫,您可能也知道,我们今天本来是给女儿办婚礼的,这个就是个吉祥数的红包,没别的意思,您收着吧。”
小医生倍感烫手的拒绝。现在的医院,没有独立办公室的医生,对收红包都颇为忌讳。
宫夫人只要态度到了就行,此时抹了一把眼睛,笑笑,道:“那个请凌医生做手术的话,我们得准备点啥?”
“我打电话问问吧。”小医生虽然没收红包,可态度明显是好了一些。
宫夫人借着这个时间,又低声安慰宫凯捷,道:“朱老板听说你的手受伤了,已经买了机票飞过来。另外,他说让你不要担心,等你手好了,还给你开画展。”
“还开什么画展啊。”宫凯捷失笑:“我这个手,不管留下六成还是七成,和那些名家比,都等于是残疾人了。”
宫夫人抿嘴笑了一下:“朱老板的意思,残疾画家未尝不是一个好噱头。”
宫凯捷表情一僵:“这家伙”
“总之,你就先安心做手术,等手好了,咱们再想办法。”她给老公打气,也是给自己打气。
第1100章 战吼
宫家人签好了知情同意书,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麻醉医生过来。
麻醉医生见面做了个自我介绍,就问:“喝过酒吗?”
“在家里招待宾客的时候喝了些,喝不多。”宫凯捷见医生过来了,总算是松了口气,又问:“是凌医生给我做手术吗?”
“是。”麻醉医生点点头,继续问:“喝不多是喝了多少?”
“敬了一圈,二三两的白酒,再有个三瓶多的啤酒。”宫凯捷稍回忆了一下,接着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他是女方家长,招待的宾客都是自家最熟悉最亲近的。所谓邀数位好友,酌酒二三两,短语长笑谁又能想到,最开心的日子里,遇到了如此不近人情的灾祸。
麻醉医生今天其实没少遇到类似的病人,做了记录,道:“喝的不少啊,看你脸也没有红?”
“我这个人喝酒不上脸。而且,两三个小时前的事了。”宫凯捷怅然若失。
麻醉医生却是稍微有些羡慕宫凯捷的体质,点头道:“我也想喝酒不红脸,你这个酒量也是够好了我一会可能要给插个胃管,把胃里的东西导出来,再做麻醉比较安全。”
他是不用给病人解释返流什么的,只道:“一会给你做的是臂丛麻醉,这个全程叫臂丛神经阻滞麻醉,是一种很成熟的常用的麻醉方式了,主要是阻断你的胳膊这里的神经传导,方便医生做手术,另外呢,手术过程中,我们可能会用一点浅镇定,是让你睡觉,这样可以轻松一点,但并不是全身麻醉”
宫凯捷夫妇茫然点头。
“自己催吐过没有?”麻醉医生又问了一句。
“你是说喝醉酒那种?”
“差不多意思。”
“吐也吐过。”
“恩,一会得把你胃里的东西清一下,具体到操作的时候再说”麻醉医生继续拿着本子做了记录,免得自己忘记,同时又递出一份知情同意书。
现在的医院里面,最缺的可能就是麻醉医生,一名医生每天负责的麻醉数量,两三倍于外科医生是很正常的。
而急诊的麻醉,对麻醉医生的挑战更大。像是食物残留和喝酒,就是常见的两种麻烦。
不像是择期手术可以要求病人空腹禁食,急诊手术的病人,也没有自己今天可能要做手术的预期,很自然的,急诊手术的病人的肚子,大抵都不是空的。
另一方面,喝了酒的病人,血液中存在的酒精,对麻醉又是另一重的干扰,偏偏酒后的病人还总是爱往医院的急诊室里跑
宫夫人有些麻木的将麻醉的知情同意书给签了,又问:“是凌医生做手术吧,不要中间给换人了。”
“这个由不得我的,我只管麻醉这块。”麻醉医生才不揽这个责任呢,两句话就甩开了责任。
“算了,任谁谁吧。”宫凯捷被折腾了一圈,反而劝起了家里人。
麻醉医生更不多说,收好自己的小本本,就去找下一名病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