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孩子伸手就要去抓盘子里的澳龙,妇人轻声的哄着:“乖宝别用手抓,当心伤到手。”
他却拼命的摇头,情绪激动的用手去推桌子:“我就要我就要!”
妇人替他把嘴擦干净:“让苑苑给你切好不好?”
“苑苑。”他嘴里念着这个名字,满眼期待的看着江苑。
妇人笑着问他:“喜不喜欢苑苑?”
他红着脸,点头:“喜欢。”
“那让苑苑做你的媳妇好不好?”
“好!”
江苑觉得自己在此刻好像变成了一件商品。
这次见面,也不是所谓的相亲,而是估价环节。
江苑出声打断了他们母子的亲密交谈:“阿姨,我没有结婚的打算,很抱歉今天占用了您的时间。”
她起身想要离开,那个妇人却笑了一下:“儿女婚事,父母做主。再者,这门婚事可是江总亲自上门求来的。”
冬日彻骨寒,哪怕里面开了空调,却也好像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寒气钻进骨头缝里,酸痛的厉害。
“要是舍不下这门亲事,他不止我一个女儿。”
妇人的声音冷了下来:“江小姐这个家世背景,能攀上我们周家这根高枝,是你江家祖上庇佑,这会倒给我摆起架子来了?”
“江家祖上庇佑。”江苑笑了笑,声音里带几分淡薄的冷,“我从来没被庇佑过,所以这根高枝,我也没福气去攀。”
她准备离开,但是下一秒手腕就被人拉住。
周星宇拉着她不让她走,抓起桌上的澳龙就往她身上砸。
说她不听话。
还带着壳,那么大一只澳洲大龙虾,砸到人身上。
江苑疼的瑟缩了一下,想要挣开,可她一个女孩子,力气到底也不如成年男性的大。
最后是怎么挣开的?
事后的江苑想起,也记不起具体细节了,她只记得,周星宇手腕被人捏到脱臼,站在那哭。
穿着浅灰色风衣的男人,捡起那只澳洲大龙虾往他嘴里塞。
虾壳划破了他的嘴,都开始流血了。
妇人哭着喊保安。
男人把碍事的外套脱了,对着他的脸又是一脚。
“弱智还他妈想找媳妇?”
他是笑着说出这句话,但他的笑太过阴冷,以及咬牙的狠。
周太看到是贺轻舟,哭着求他放过自己儿子:“他还小,不懂事,您高抬贵手。”
贺轻舟点了点头,确实高抬贵手了。
不过下一秒,高抬的手握成了拳,对着他的脸狠狠揍了下去。
-
夜色昏暗,哪怕四周都是霓虹灯景。
江苑去药店买了些碘伏,自己给自己消完毒。
贺轻舟在附近抽烟,不敢过来。
他原本说送她去医院的,但江苑说这点小伤去医院未免太过于多此一举,她自己就能处理好。
处理完了,她抬眸往前面看了一眼,发现贺轻舟正看着她,眉头轻轻皱着,满是担忧与心疼。
在对上她的视线以后,又匆忙移开。
仿佛在躲避着什么。
江苑把药和棉签收好,起身过去:“刚才,谢谢你了。”
他忙揿灭指间的烟,手在面前挥了挥,似乎想让这些呛人的烟雾赶紧散开。
可在看到江苑恬静的笑容后,他又有几分无力的停下了动作。
伤害是实质性的,就跟这些二手烟一样,一旦造成,就是不可逆的。
无论做太多的补救都是无用功。
安静持续了挺长时间,两个人都没了太多的话。
沿着人行道一直走着。
北城和江北的不同之处大概在于,北城的路边种了很多很多树。
哪怕在冬日,也仍旧有常绿不败的品种。
路上安静,没几个行人。
忘了是因为什么原因,两人变成了一前一后的状态。
好像是因为江苑先离开,贺轻舟迟疑了几秒才跟上。
以他的腿长,一步就能轻松追上她。
可他却始终保持这样不近不远的距离。
能看见她的背影,却又不会离她太近。
她走过一段路,空气中遗留她身上的花香味,贺轻舟再经过时,那股淡淡的花香便像是落在了他身上。
也忘了走了有多久。
他们最后停在一个废弃的公园里。
其实很早就废弃了,秋千都生了锈,卡在那里,以一种诡异的姿态。
江苑难得有一次,不注重细节,随意的坐在了路边的花坛边上。
雾霾散去,终于得以看见月亮。
不圆,只剩半轮,但是够亮。
江苑冲贺轻舟笑了笑,问他:“还记得这里吗?”
直到这一刻,贺轻舟好像才突然惊觉,江苑其实一直都是他记忆里的江苑。
那个笑起来,眼尾会微微下弯的女孩子。
难过了就自己偷偷躲起来,写日记的江苑。
变的是什么呢。
变的其实是他。
是因为他的变化,所以打破了这段原本平衡的关系。
那种让人无能为力的难过再次席卷过来。
他坐过去,在她身旁坐下:“记得。还是你带我过来的。”
江苑的秘密基地,一个破旧到,被人遗忘的角落。
她什么都争不赢别人,就连难过时藏起来的地方,也是别人不要的。
但她却视若珍宝。
她告诉贺轻舟:“其实这个地方,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
他身子一震,长长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江苑不再说话,开始认真的看着月亮。
真好看啊,她一直以来都喜欢的月亮。
贺轻舟将头靠在她肩上,动作很轻:“先别推开我,我就靠一会,一会就好。”
可是他言而无信,明明说好的一会,却靠了很久都不见抬起来。
微微沙哑的嗓音,带着一种磁性的质感:“听说满月的维多利亚瀑布,会看到彩虹和月亮对接的景观。我们以后一起去看,好不好?”
“贺轻舟啊。”江苑笑着摸了摸他的脸,“可我是胆小鬼,没有第二次勇气了。”
第四十章 (二更)
她看上去那样平静,又似天生带着对众生万物的悲悯。
过去的都过去了,她并不憎恶任何人。
慌乱无措的,只有贺轻舟一个人。
于是他握着她的手,和她道歉,语无伦次的说了很多。
甚至连主谓都缺失了,慌乱之中,连自己想表达的话也说不明白。
那段时间的他,虽然什么都忘了,但在看到江苑时,总是莫名的有种抵触和恐惧。
他厌恶那种感觉,便以为自己也厌恶她。
“我是个不折不扣的烂人,让你一个人难过了那么久,是我不好。”
他说,“江苑,我不求你原谅我,我也不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你先别离开好不好,至少,偶尔让我见你一面。”
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打算些什么。
小的时候他就知道,总有一天江苑会离开。
无论是离开他,还是离开这个世界。
哪一种他都没办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