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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声惊雷,容卿吓着了似的浑身一哆嗦,下巴却紧紧绷着,她定住神,握住青娘要解开吉服的手指,对她说:“我不逃了,为我戴凤冠吧。”
青娘惊呆在原地,愣愣地看容卿。
泼天的大雨被白光一耀,容卿缓缓转过一双琉璃般的眼珠。
容卿平静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你们谁也不必陪嫁,是死是活,我一个人。”
青娘突然抬头,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容卿慢慢握住了发冷的手指,异光中那个女人和她说的当真吗?日后杀兄弑父,血洗魔域的魔族之尊会来找她?
他是谁?那样天下惧怕的魔尊怎么会甘愿做她的玉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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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倾盆,戒备森严的京都城墙外立着数十个奇形怪状的妖魔,豹身人面、长出獠牙的人身野猪、小山似的人面九头蟒……每一个都令人毛骨悚然。
它们之间摆放着一驾兽面人拉着的红帐车,赤红的喜绸坠在车帘两侧,那是魔族来接圣公主前去联姻的凤鸾车。
像个金装玉裹的棺椁。
城门是紧闭的,城墙上戒备森严。
三皇子容玄琅带着国师和司天监的大臣站在城墙之上注视着那群前来迎亲的妖魔。
圣上卧病在榻,一切事宜都交给了三皇子。
钟鼓声响起,圣公主的轿辇已到城门下,容玄琅下令开启城门送圣公主登上凤鸾车。
城门轰隆而来。
黑茫茫的大雨之中,容玄琅看着圣公主的轿辇出城,看着那群妖魔迫不及待冲上前来,近乎粗鲁地将穿着吉服,戴着重冠的圣公主从轿辇中扛出来。
他的眼皮突然跳得厉害,心绪不宁至极。
大雨之中,圣公主戴着重冠根本看不清面貌。
他侧头看了一眼亲信侍从,那侍从立刻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是在告诉他,一切按照吩咐在办,青娘已经去了灵光殿用翠儿替换了公主。
是吗?
可为何他的心跳得这么厉害?
容玄琅手指压在胸口,再次看向大雨中,那被妖魔塞入凤鸾车的“圣公主”忽然抬起头看向了她。
明明看不清那张脸,可那双眼熟悉得他忽然心头发麻,猛地扶住了城墙,紧紧盯着那张脸。
那张脸……怎么会,像卿卿?
他想再看清,那张脸已被推入马车中。
一瞬之间,容玄琅血液倒流,慌急地厉声道:“开城门拦下凤鸾车!”
来不及了,他双臂撑在城墙上便要纵身跃下,却被国师一把按了住:“三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他根本来不及解释,只觉得身体僵冷,挥开国师的手,提气上了城墙。
“卿卿!”
待容玄琅飞身扑下,城门前已只余下泥泞不堪的道路,妖魔就似从不曾踏过人间路。
远处,是万籁俱寂的深夜,黑茫茫一片。
大雨浇在容玄琅脸上、身上,他猛然转身拔步奔回城中,回宫,他要去宫中看看卿卿在哪里,在哪里!
第1章 初遇
马车里,容卿快要被颠散架了,她的双手牢牢抓着车窗才没能被颠出去。
那群妖魔将马车拉得飞快,冷风冷雨从车窗外灌进来,将容卿的脸和衣袍全打湿了。
风刮在脸上又冷又痛,她睁不开眼只觉得风中全是妖怪腥臭的味道,那味道离得越来越近,她紧抓在车窗上的手指突然被舔了一下。
她蓦然睁大眼睛,对上一张长着蛇信的尖尖人脸,那人脸之下是黑色的蟒蛇身,它眯着眼吐着蛇信卷住了她的手指。
冰冷湿腻的触感令容卿头皮一下子麻了,慌忙松开手,整个身体被颠得撞在车厢内,头上的重冠磕在车壁上将她的头皮、额头扯得生疼。
她在一阵叮当响动中,头晕眼花,感觉到有什么热热的液体从额头流下,抬手摸了一把,是血,她的血。
外面一阵哄笑声,尖利地叫她:“人族的小娘娘肉可真嫩,怎么经得住王上!”
容卿眼前发黑地低头用衣袍擦着被舔过的手,一下又一下,擦得手背通红却依旧觉得恶心。
血从下巴一点点滴下来,混着她脸上的雨水和泪。
她知道不该哭,哭又有什么用,没有人会救她,她的父皇怯懦到连最后一面也不敢来见她,她的三哥亦不会为了救她舍弃大局。
很不该哭。
可是,她害怕。
她埋在自己的吉服里,任由身体颠簸磕碰,低低地哭了,她想青娘了,小时候她学走路摔跤,青娘都会哭,如今青娘一定也在哭吧。
此去魔域还要多久?要是异光中所见的一切皆是幻觉又该怎么办?她甚至不知道日后成为魔尊之人是谁,这人会什么时候来找她?
容卿被颠簸得快要呕出来,希望马车立刻停下,又害怕马车会停下,只要停下她就要去侍奉殊苍云。
殊苍云黑狼似的兽身浮现在她眼前,上一世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撕开她的衣衫,脸上的戏谑和泄愤汇聚成她的噩梦。
侍奉过殊苍云的女子活不过当夜,没有一个活着的。
她能撑到遇见那个人吗?她该怎么逃过殊苍云的折磨?
她越想越怕,哭得眼前越来越晕眩。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哐”一声巨响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震荡停了下来。
容卿险些被颠出去,慌忙抓住车窗,一捧血从车窗外飞溅进来,一样黑乎乎的东西咕噜噜掉进她怀里。
热热的血从那东西上流满了她的衣袍,她低头看见一颗鲜血淋漓的脑袋,殷红的蛇信软绵绵地耷拉着,那双眼恐惧地瞪着。
正是那舔过她的蛇身人面兽。
容卿的脑子“轰”一声,车外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发生了什么?
她来不及反应,眼前的车帘被一只血淋淋的手掀了开,一张脸探进了车厢。
容卿慌忙攥住袖子里一尺长的青铜剑,仰头对上了那张脸——幽碧的眼,银灰的发,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眉目比寻常男子生的更加阴柔秀美,凤眼之中深碧的瞳色衬得那张脸阴鸷如冷刃。
容卿的心突突跳动,几乎要跃出喉咙。
是他。
那个上一世救过她的妖魔,她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临死前旁人叫他——“殊和你竟敢对父王挥刀!”
他是殊苍云的儿子?
脑中异光女子的话被勾出——“他会来找你。日后他将杀兄弑父,血洗魔域,成为人人惧怕的魔域之尊。”
杀兄弑父。
是他吗?未来的魔尊,她的玉鼎?
容卿的心快要跳出胸口,如在梦中,她紧紧望着他,确认着他,却发现他竟没有犬狼的那对立耳?
容卿记得上一世他救她时,发间是有一对银灰色的犬狼耳朵……
他朝她伸手抓过来,衣袖上星星点点的血像一簇簇红梅。
容卿来不及再想,一把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紧紧地握住。
那只将将要抓在她脖子上的手顿了一下,那个人也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他密密的睫毛垂下,看着容卿的手。
他的手掌大又粗糙,染满了血污,将她的手指衬得格外洁白柔软,似捧着软玉明珠。
容卿记得这只手的触感,上一世这只手捂着她流血的喉咙,粗粝又有力,那时容卿就在想,这只手和这张脸真不匹配,明明他生了一张阴柔病气的脸。
他的眼帘和唇角一起掀起,看住容卿的脸,忽然凑近了问她:“你不怕我?”
容卿的脸被重冠压了个大半,额发上还沾着血,她摇了一下头,心里在想:若他真是未来的魔尊,是她的玉鼎,她高兴还来不及!
“哦?”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伸在她脖子前的手改抓住了她的衣襟,像拎小鹌鹑一样将她从马车里拎了出来。
马车外大雨滂沱,浇得容卿抽了一口冷气,脚下踩不稳地栽在他手臂上,他的另一只手勾住了她的腰,轻轻松松将她托在怀里。
他手里提着什么东西,一晃一晃地敲在容卿腰间,她低头看见他手里拎着一把剑,剑上串着几块血淋淋的东西,拳头大,像是肉块,又像是……野兽的心。
血顺着他的剑尖流下,在容卿的脚下汇聚成河,她的脚边全是血和残肢断臂,是、是那些殊苍云派来的妖魔。
它们被切成一段段,胸腔里的心全被挖了出来。
他一个人杀了这么多妖魔?还将它们的心挖了出来?
“现在呢?”他低下眼来对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问她:“现在你怕吗?人族的小圣女。”
容卿看着他,喉咙里发紧,“你……挖这些心做什么?”
他将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凑近,有意无意地露出薄唇下尖尖的牙齿,轻轻说:“你觉得呢?”
容卿冷得颤抖,轻轻摇头,她觉得最好不是用来吃的吧……
他似乎从她脸上看见了满意的“惧怕”,抬起手中的剑,那一颗颗心被雨水冲刷的流着血水,仿佛还一收一缩的在跳动,“不漂亮吗?”
容卿被他问的愣了住,他是在问那一颗颗心?
“我喜欢红色。”他脸上挂着笑容,连眼底也浮现出一丝笑意,轻轻地对她说:“无论多脏臭的身体,里面的心总是漂亮的。”
容卿从他眼睛里看到一种真正“喜爱”的神色,他……是真的喜欢“心”,像喜爱一件小玩意。
变态又残暴。
她颤抖着,心止不住的狂跳:他这么残暴,这么厉害,一定就是日后血洗魔域的魔尊吧!
她想要再问他,却被他揽着腰抱起,足尖一点掠身而去。
容卿慌忙按住了头顶的重冠,只觉得头皮快要被拉扯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