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珏快步跑到炕边,脱掉鞋子。
吃力的将伏在箱子旁、昏迷的耿氏,安置在炕上。
“伯娘,伯娘……”
唤了好几声,这人也没反应。
丁琬把孩子放在炕上,也跟着叫:
“娘,娘你醒醒,醒醒。”
边说,边用大拇指按住她的人中。
丁珏下地,舀了瓢凉水回来。
站在炕边喝一口,冲着昏迷的耿氏——
“噗——”
这一口,连耿氏带丁琬,全都喷了。
终于——
“嗯……”耿氏无意识的出了声。
丁琬继续叫着:
“娘,娘你醒醒,娘……”
伴随着丁琬的轻呼,耿氏幽幽睁开眼睛。
目光涣散,丁琬着急的又道:
“娘,娘你咋了?出什么事儿了?”
面对儿媳的问题,耿氏的双眸慢慢聚焦。
皱鼻、撇嘴。
最后终于抗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丁琬都傻了,一向稳重自持的婆婆,可从来没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除了丧子之痛。
可那跟现在这个,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娘,娘先别哭,到底出啥事儿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耿氏不住的摇头,哭的撕心裂肺。
就在这时,徐锁住那边“扑棱——”一下就起来了,闭着眼睛嚷嚷着——
“拉臭,拉臭——”
真是要多乱,有多乱。
好在丁珏在这,帮着把徐锁住抱起,去了外面。
丁琬抱着哭个不停的耿氏,也不吱声了。
既然问不出来,先让她哭吧。
总好过憋在心里。
终于,耿氏发泄好了,坐在炕上,呆滞的看着儿媳,喃喃的道:
“没了,全没了。”
“娘,什么没了啊。”丁琬不解。
没头没脑的就只是说“没了”,还真是不好猜。
耿氏指着箱子,带着哭腔说:
“三十两银子,还有家里攒的五两……没了——都没了——哇——呜呜呜……”
耿氏这次的哭,比刚才还要猛烈。
丁琬蹙眉,不敢相信的瞅着她,咽了下口水。
乖乖,村里还有小偷?没听说过啊!
“三十五两啊,呜呜呜……三十五两啊……”
耿氏不停地哭喊着“三十五两”,丁珏抱着拉完臭臭的徐锁住回来,放在炕上。
小家伙累的不行,躺在炕上又睡了过去。
哪怕耿氏哭的声音再大,他也全然不顾。
丁珏从耿氏哭诉的声音中,已经知道了徐家发生的事儿。
条理清晰的他,伸手轻碰了下丁琬,压低声音,说:
“姐,你回去瞅瞅你那屋,看可有什么丢的。”
一言惊醒梦中人。
丁琬不敢耽误,下地穿鞋赶紧回屋。
推门一看,傻眼了。
屋子里乱糟糟的,显然是被翻过。
地上一堆碎瓷,是她最宝贝的那套陪嫁茶具。
炕上的箱子,还有斧子劈过的痕迹。
好在她的箱笼是水曲柳木,只是有痕迹,却没有坏。
掏出贴身的钥匙,将箱笼打开,陪嫁的首饰、银子都还在。
“呼————”
长舒口气,跌坐在炕上,心里万分庆幸。
还好,还好她的东西还在。
不然……李郎中那边的药钱,都没法给。
数出十五个铜板,将箱子再次上锁。
穿鞋下地,看着地上的碎瓷,心疼的不行。
当初因为这套茶具,二婶还特意在祖母面前提过。
要不是母亲用她的嫁妆贴补,那事儿都不算完。
跟了她那么久的茶具,居然粉碎,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
丁琬长叹口气,实在想不明白偷窃为何还要这般做。
砸了干啥,拿走回去用不行?
从房间出来回到主屋,耿氏正趴在炕上,直门“哎哟”。
丁珏张嘴想要说话,丁琬摇摇头,把手里的十五个铜板放在他的手上,说:
“我那屋没事儿,放心吧。”
丁珏闻言,松了口气。
“小弟,你回去吧。顺道帮我把这药钱,给李叔送去。”
“知道了,姐。”丁珏收好钱,看着炕上的人,又道,“要不要我跟里正说?”
“不用,直接报官。跟咱爹说。”丁琬强调。
“好,我明白了。”丁珏重重点头,直接出去了。
他等的就是姐姐这句话。
这事儿里正管不来,得找县里的衙役来办。
丢失三十五两银子,按照大周朝的律法,这算中等刑罚。
找到小偷,最少判三年……
……
丁珏离开后,丁琬给婆婆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起身,说:
“娘,先把水喝了。”
“唔……”耿氏呻吟摇头,眼泪簌簌往下落。
丢失三十五两银子,不管在谁家,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更何况,这是她两个儿子的卖命钱。
丁琬也心疼,可奈何她不能露出悲伤。
吸了吸鼻子,强壮镇定的道:
“娘,喝水吧。银子虽然丢了,可日子还得过。我们报官,能抓到最好,抓不到也得让贼付出代价。”
耿氏迷茫的看着她,哆哆嗦嗦的开口问:
“能……能找回来不?”
丁琬看着她期盼的眼神,心知她想听什么,可这会儿……
缓缓摇头,坦诚的回答:
“娘,找到是幸,找不到是命。你放心,有我在一天,咱家不会塌。”
“………………”
耿氏好长一段时间沉默后,最后还是嚎啕大哭。
丁琬放下水碗,给熟睡的锁住盖上被子,起身出了屋子。
恰好柳氏闻训过来,见到女儿疲惫不堪的样子,心疼的拉着她,道:
“都,都丢了?”
“嗯呢。”丁琬颔首。
拉着母亲回自己的屋,指着地上的碎瓷又说:
“好在我的箱笼是水曲柳木的。不然,我那点东西,都留不下。”
柳氏心疼的看着地上的碎瓷,咬着牙,道:
“碎了就碎了,岁岁平安。人没事儿就行,只要你没事儿就好。”
简单的一句话,顿时让丁琬窝心至极。
深吸口气,按压住鼻酸,郑重的道:
“嗯,娘放心,我没事儿。这人别让我抓着,否则……我跟他没完!”
柳氏瞅着碎瓷片闹挺,出去拿了扫把要扫,被丁琬一把抓住了。
“娘,不动。等衙门的人来,让他们看。我徐家儿郎,为国捐躯,我得让他们瞅瞅,战士遗孀,遭了什么待遇!”
看着女儿咬牙切齿的样子,柳氏长叹口气,无奈的说:
“唉,这事儿哪那么容易啊!”
“那也得让他们看看,看完再扫!”
“行行行,听你的,听你的。”柳氏怕闺女再上火,忙不迭点头答应。
因为有柳氏在这边,娘俩一起照顾耿氏祖孙二人,倒也轻松许多。
主要就是锁住,不停地拉。
怕他脱水,拉完、丁琬就给弄些淡盐水让他喝。
忙活了整整一个时辰,孩子终于不拉了。
熬了些米汤,放些糖喂下,孩子软趴趴的躺在炕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耿氏就更惨了。
不停的呻吟,浑身无力,除了喝点水,什么都没有。
未时左右,周氏回来了。
没等进屋就开始嚷嚷——
“娘,我娘家兄弟给了二两银子,说是替子旭填补一下。”
兴冲冲的进屋,看到正房的一切,立刻蹙眉。
徐锁住看着母亲回来,有气无力的换了声“娘”,并没有起身。
周氏看着儿子不对劲儿,急忙走过去,将孩子抱起。
软绵绵的,犹如没有骨头一般。
“弟妹,锁住这是咋了?咋突然这样?早上我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声音夹杂着质问。
柳氏不悦,翻了个白眼,道:
“你这话咋说的,你走的时候好好的,谁希望孩子有病吗?”
周氏下意识要反驳,可想起日常自己的状态,又细声细语的道:
“婶子错怪我了,我就是问问,问问。”
丁琬照顾耿氏喝水,等一碗温水喂下去之后,道:
“放心,我会给嫂子一个交代。家里遭了贼,我报了官,一会儿衙役就来了。还有锁住,他中毒了,也一并查了。”
“什么?中毒!”周氏惊呼出声。
在农家,吃错东西常有,但是中毒不可能。
毕竟没那个闲钱去买。
丁琬也没隐瞒,看着她继续又道:
“让村头李叔看了,说是吃了番木鳖,这东西北面没有,是南面的。到时候让衙役去县里药堂、临镇药堂都看看,肯定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