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叹实力上的鸿沟不可逾越,萧皓辰好整以暇的走过去,行了一礼。
他行的是年幼者对年长者的尊敬之礼,而非学生见到老师该行的礼节,因为在他看来,面前的人不配“老师”这两个字。
院长树皮一般的脸孔上难以察觉的抽动了两下,他指指对面的石凳,道:“坐!”
萧皓辰恭然坐下。
“会下棋吗?”院长问。
“除了父亲,村里没人是我的对手。”萧皓辰回答的略显张狂。
院长愕然,道:“看来你对自己的棋艺很有信心,来,和我过过招。”
“话说,很久没下了,还真的感到有点技痒,来就来!”萧皓辰抓起一黑,一白两枚棋子,握在手里。
院长道:“怎么,你还要和我猜子?”
萧皓辰呵呵笑道:“自然,我可不想占你便宜!”
院长颤颤巍巍地坐直了身体,气势随之外放:“看来,你对自己的棋艺确实很有自信,好,我们便来过两招!”
其实,萧皓辰如此自信倒不是真的觉得自己比院长的下的好,只是,自从青门重振之后,作为帮主的他便自然成了帮里的代表,不管做什么,不管遇到谁都不愿意丢了帮上的面子,是以,哪怕坐在那里的是天下第一人,是帝国秩序的最高维持者,他也绝不愿意忍气吞声,现出一点弱势。
两人猜子,院长执黑,先行,老人初时的计划本是让他四子,外加执白后走,没想到这小子完全不上道,非但不求自己让子,更是要猜子决先后,众所周知,就围棋而言,执黑进攻,在中盘时会有很大的优势,可萧皓辰连此点也放弃了,院长在讶然的同时,不禁被激起了争勇斗狠的念头,战斗欲望一下子强烈了起来。
他落子于天元,一副战斗打法,全然不像是那些保守的围棋国手,喜欢从四个边角逐一落子,互相展开之后再统领全盘。(注:天元即是整个棋盘的最中央)
院长直接落子于天元,简单,明了,看似少了许多巧布杀招的机会,实际上则是对自己棋力的绝对自信,在他想来,自己既已执先,便绝无输掉的可能,哪怕将这一整张棋盘当做布子的一隅又能如何。
萧皓辰明白他的意思,对此,他既没有表示任何的反对,也没有表示一丁点赞同,他只是默默地将一枚白子“并”了过去,黏住黑子!
院长“尖”,萧皓辰再“并”,院长“顶”……
所谓围棋,义如其名,将对方困住者为胜,这可以说是人类智慧的最高产物,是自夸深谋远虑者展示自己的最好平台.
一个人围棋要下的好,起码要预测棋局走势的五十步以上,而同一时代的象棋只需要预测十步,国际象棋更差,两步即可,纯粹的消遣之物。
人生如棋!
这话并非空穴来风!
萧皓辰的棋艺有多好,他自己也不清楚,不过,每次在和父亲的战斗中他总能保持输五子以内,他父亲和院长哪个的棋艺更好?
似乎院长更胜一筹,但此刻的萧皓辰确实与这个男人战至平手,不是因为他的棋艺比以前高了,而是由于他不想输,一个不想输的人、不服输的人在背地里就获得了无限的支持力,这股力量让他平静,让他深思熟虑,让他超越以往。
行至中盘,院长虽然渐渐将棋盘上的走势控制住,但始终未能占得一子的便宜,这让从旁观战的祥物龙龟暗暗吃惊,它曾经看过很多老古董来和自己的这个老伙伴下棋,无不是大败而归,最后甚至耍赖,没想到萧皓辰能够去到如此地步。
与它相反,身在棋局中的萧皓辰并没有哪怕一丁点的自豪感,恰恰相反,他感到很不安,因为,自己所追求的不是和,而是胜!
可依现在的局势,无疑向着与其相反的方向发展着。院长布在各处的棋子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连成了一片,就要对自己的大龙形成围剿之势,而那些早先毫不起眼的暗子也一个个地跳出来,如钉子一样,插在白棋之中。
这情景让萧皓辰想到了说书人口中常说到的“十面埋伏”,据说当年项羽被围垓下,四面楚歌之际仍然被其杀了一条血路出来,那么自己呢?自己能否看到隐藏在绝境之中的那条希望之路?
很难,
院长自从坐在那里,似乎除了下棋时手会动动外,其他时候都像樽雕像一样,纹丝不动,本来佝偻着的身体也在无形之中散发出一股气势,让人心悸,让人本能的感受到压力,让人觉得他是不可动摇的。
而他每次的落子更是深思熟虑,稳中求变,萧皓辰几次想要突围,都是无功而返,被他巧妙化解,眼看包围网将要完成,萧皓辰忽然拾起一子放回盘内。
院长耷拉着的眼皮抬起一线,笑道:“怎么,放弃了吗?”
萧皓辰闭上眼,连续深呼吸几次,将额上的汗水全部擦净后,重新睁开眼睛,微笑道:“不,是决战之前的调整!”
院长讶然,“没看出来,你倒是个执着的人!”
萧皓辰道:“人不可貌相,就好像您乍看上去,像个糟老头子一样!”
“小子,敢当面说我是糟老头子的,你可是第一个!”院长斜觑过来,目光犹如锋刃,他和老疯子完全不同,对于冒犯自己的言语,只会以最为原始的威慑压迫回去。
萧皓辰则巍然不动,慢声慢气地说道:“如果这是夸奖,那我乐于接受。”
“哼!油腔滑调,你就快输了!”院长“啪“的落子。
萧皓辰沉默了,
他低头看棋,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争取不错过最微小细节,就棋盘大势而言,院长已经牢牢地掌握了主动权,自己被围死只是迟早的事情,但,他那颗执着的心总是催促着自己不要放弃!不要放弃!
他将刚才的对弈在脑海中一一回想,试图寻找这之间的漏洞,只可惜,这也是徒劳的,院长的这局棋布置的,似乎真的是滴水不漏!
汗水自额头上淌下,滴答滴答地落在棋盘上,院长倒是也不催他,闭目养神,静静等待,虽然他觉得萧皓辰是在和自己较劲,可多年以来阅人无数的经验却又提醒着他,眼前的人并非要放弃,而是在蓄力,准备着一举奠定胜局的绝地反击。
这种想法一生出,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不管怎么看,虽然只到中盘,但这局棋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