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也只是犹豫片刻之后,也就接了过去。谢嫮又给他递去了筷子。在他开吃的时候,谢嫮才又接着和他讨论道:
“对呀,你也知道谁娶她们谁就倒八辈子的霉啊。那你干嘛不能忍一忍,让她们去祸害其他人呢?她们那样的牙尖嘴利,就算是嫁了人,最后也是惹得夫君生厌,七出休妻的结果不是吗?那个时候,不仅你的大仇得报,而且还不会因此而获罪,这件事是在我娘那里发生的,所以没有人为难你,可是你想想看,如果这件事是在其他地方发生的话,别的人能容得下你这样放肆?到时候就算他们不私下处置你,将你拉去见官,等待你的是什么?牢底坐穿,这辈子都别出来了。为了两个那样不堪的人,让你自己落得这个下场,你自己想想看,合适吗?”
长寿听到这里,几乎是把脸埋在饭碗里头了,用拼命吃饭来掩饰自己如今的表情。
谢嫮把他的碗拉下来,让他好好吃饭,然后自己继续说道:
“你用那种方法报了仇,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厉害?挺聪明?觉得这样人家就会怕你了是吗?真是个傻帽!”
“……”
长寿越听脸色越红,低着头吞下一碗饭菜之后,才对谢嫮白了一眼,谢嫮拉着他的脸转了过来,替他擦掉了脸上的米粒,长寿呆呆的看着她,突然眼眶就红了。
被人家打,被人家骂,被人家踩在脚底下欺负的时候他没有哭过,可是为什么偏偏这个女人对他好的时候,他就想哭呢?
用胳膊抹掉了眼泪,长寿转过身去,说道:
“你不用再说了!你以为自己多会安慰人吗?我告诉你,我可不觉得!”
谢嫮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说道:“行吧,你愿意怎么想都可以。反正我把话都说完了。”
说完这句,谢嫮就往门边走去,打开了门,正要跨出门槛,发觉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她猛地回身,吓得长寿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上她,吓得大叫:
“你干嘛?”
谢嫮指着门槛对他说道:“这是我想问的,你干嘛?”
长寿不明所以,这个女人不是来安慰他,顺便把他带出去的吗?长寿心中如是想道。
可是谢嫮的一句话,完全粉碎了他的幻想,狐疑的问道:“你还想关着我?”
谢嫮跨出了门槛,不理会某人的疑惑,说道:“我不关你了。不过,你那三十遍无量心经还没写给我,这门就这么开着,你要是不写完就出来,那对不起,大门就在那里,咱们江湖再见吧,你要是还想在这里,那就带着经来找我。”
“……我!你!”长寿有些崩溃,捧着头大叫:“那你进来干什么呀!谁要你进来的呀!滚蛋!”
谢嫮掏掏耳朵,领着丫鬟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禅房。
长寿一时气不过,冲出了禅房,想着这破地方老子也不想待了,可是就在冲出了两步,站在门口,看见她走在阳光下那抹高贵优雅的背影时却又愣住了脚步,低下头犹豫片刻,然后才颓然的又返回了禅房。
真有她的,让一个十岁的孩子抄经书!亏她想的出来!无量心经从头到尾就有一百多页,要抄三十遍,长寿好几次都想夺门而出,可是每次都是跑到了廊下就又折了回来,从前他天不怕地不怕,大不了就是和人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可是这些招数对那个女人根本就不管用!她简直比从前那些所有欺负过他的人加起来都要可怕!
长寿在心里渐渐的这样把谢嫮定义起来。不过,年纪还小的他,暂时还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沈翕回到别院,看见谢嫮正站在一株桂花树下仰头观望着什么,走过去在她耳边吹了一口热气,吓了谢嫮一跳,回头看是他,不禁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
正好将手送到了沈翕手里,被人家抓着不放了。
谢嫮大窘,周围的丫鬟们全都低下了头,这对主子最近真是越来越不顾及场合秀恩爱了,谢嫮红着脸抽回手,说道:“讨厌。”
沈翕也不介意,先前抓了抓她的手,觉得有些凉,就张开自己的鸦青披风,将她裹入了怀里,对她问道:
“在看什么呢?”
谢嫮指了指桂树,说道:“没什么,就是看见两只小虫子贴在一起采花蜜,觉得好玩儿。”
沈翕也抬头看了看,然后便笑了,在谢嫮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谢嫮的脸顿时就变得更红了,忍不住发笑:“讨厌!人家,人家不是说这个,是,是真的觉得好玩儿。谁,谁知道它们是在……”
沈翕见她羞赧,也是开怀,搂着她往屋里走去。男女主人相携进了屋,丫鬟们也就心知肚明自动散开了,这是伺候这对主子时间长了之后,所有丫鬟都知道的规矩。
进了屋之后,沈翕自动去换衣服,因为谢嫮的肩膀伤着了,不能替他服务,而他在她的宠溺之下,如今也是除了她之外,不愿假手他人,有些事情,他宁愿自己做掉了,都不愿喊丫鬟进来。
“外头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谢嫮虽然不能替他换衣服,不过倒倒茶什么的,还是可以做到的。等到沈翕从屏风后头出来,换了一身墨竹纹的居家常服,秀颀如松的模样,无论看多少回谢嫮都觉得不腻。
沈翕见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不仅不介意,还是十分受用,接过了谢嫮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后,才说道:
“处理的差不多了。”
“那我们今后就一直住在这个别院吗?这样也不错,独门独院,没那么多规矩。虽然沧澜苑也没规矩,不过总没有这里舒坦。”
谢嫮在他身旁站定,两只手轻柔的搭在他的肩上,她的手如今只要不举高,寻常动作倒是没什么了,就是稍微用一点力,也不会觉得疼,大夫也建议她经常活动活动。
沈翕回头看了看她,说道:“你喜欢这里吗?”
谢嫮连连点头:“喜欢啊。”
沈翕看了她一会儿后,才说道:“那今后我们有空了,就来住一段时间好了。”
“嗯?”听到这里,谢嫮终于意识到不对了,问道:“夫君的意思是,我们还能回国公府吗?可是你不是和国公已经……”
沈烨都派了杀手来了,那不等同于决裂嘛。就这形势,沈烨怎么可能容他们回到国公府呢?
“那只是暗地里,表面上他还是要维持父慈子孝的。”沈翕拉过谢嫮,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亲自量一量她最近有没有稍微重一些,测量结果是——好像重了那么一点点,手放到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轻柔的抚了抚,又说道:
“咱们不仅能回去,而且还要是国公爷亲自来请咱们回去。”
沈翕对谢嫮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让谢嫮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瞳眸勾的沈翕一个把持不住就按着她的后脑,亲了上去。
一番胡闹之后,谢嫮倒是身子如水般瘫软在沈翕怀里,只等着他像平时那样,把自己抱到床铺上去,可是这一回沈翕却是自己停下了,拍着谢嫮的臀部让她起身,自己则坐在凳子上平复了很久,才把起头的欲望给压了下去,谢嫮凑上去,柔声似水的喊了一声:
“夫君……”
自从知道她怀孕之后,夫君就一直没有碰过她,从前两人那样粘腻,几乎夜夜都会缠绵,可是这都多少天了,夫君每次回来就只是和她说话,最多也就是亲亲,然后就像刚才那样停了下来。
一次两次她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次数多了,就连谢嫮都觉得不过瘾了。
沈翕无奈的站起来,搂着她,在她耳边说道:“现在不行。怀孕前三个月都不稳定,尤其你还受伤,乖,不动了,你再动的话,我可真不能保证了啊。”
谢嫮委屈的看着沈翕,眼中似乎水汪汪的盛着浓浓的雾气,沈翕又在她唇上亲了两口,也只敢轻轻的一啄就放开,再不敢像从前那样,动辄就把她吻得透不过气来了,那样的话,她的热情倒是挑起来了,可他就难受了!
“我怀孕要十个月,那咱们是不是十个月都……”谢嫮羞怯的不敢再说下去。
不过沈翕也能听懂她的意思,笑着抚了抚她桃花般的面颊,说道:
“等你过了四个月,肩膀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咱们也不是不能……到时候只要稍微轻一点,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沈翕说完这些之后,谢嫮的脸已经红的抬不起来。
☆、第121章
傅双得知谢嫮他们从外头回来了,并且没有回定国公府,住在外头的别院里,带了些礼品来看望她。
谢嫮见着傅双,被她的大肚子吓了一跳,牵着傅双的手问道:
“嫂子快要临盆了吧。”
傅双挺着肚子,整个人圆润了不少,穿着一身开襟月纱柔绵绸绣金纹襦裙,头上梳着简单的发髻,没戴什么首饰,就腕间一对汉白玉的镯子,走起来有些吃力,要丫鬟从旁扶着,对谢嫮点头说道:
“是啊,原就是说这个月发动的,你哥哥让我这个月都在府里守着别动,可我左等右等他还是不动,我心里惦记你,就说先过来看看你,这不递了帖子就来了。”
谢嫮亲自给她扶到那把垫了软垫的罗汉床上坐下,用软垫子给傅双垫在腰后,傅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牵着谢嫮的手一起坐了下来。
“爹娘如今都不在家,你们回来我总要看看的,原以为你们会直接回定国公府,可没想到国公府竟然出了那档子事,国公被降了级,我前儿回我姨娘那里,经过国公府门前,见朝廷都来了人在重新按照规格修葺门庭,给去掉了好些东西,说是逾制的。”
傅双不知道内情,以为定国公沈烨一降级,总要波及谢嫮和沈翕的,有些忧愁。
谢嫮也不好和她说什么,就说:“唉,我和夫君在外面也不知道京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这不听说了之后,就回来了。夫君这几天都在外面奔走,回来也未曾与我多说,只要我不必担心,我想,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有事的是沈烨而已。
傅双叹了口气,让丫鬟将一只随身的包袱拿了出来,然后又让她搬了几案摆到罗汉床的中央,傅双侧着身子从包袱里取出了算盘,谢嫮咋舌:
“嫂子你出门还带算盘呀。”
傅双见她打趣,不禁横了她一眼,说道:“你这么多个月没回来,店里可替你存了不少银钱,现在不给你,什么时候给你呀。”
谢韶如今进了户部任职,店里的事情全都转到了傅双手下,什么事如今都是傅双一个人在管。
“哎呀,我又不缺钱用,摆在店里钱生钱不是更好嘛。”
谢嫮觉得她从谢韶那些店里拿到的已经够多了,一开始她只是想还谢韶上一世的恩情,借了他五两金子,后来两人阴差阳错的定下了分红一半的规矩,谢嫮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白白拿了这么多年的钱,本来就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谢韶成亲之后,她就想不再分红的,可是谢韶不让,非得继续分给她,到了傅双手里,傅双也是个规矩的,从不克扣谢嫮分红一分钱。
“这些日子铺子的生意都挺不错的,你哥哥把铺子全都由明转暗,划到了我的名下,如今都开了第八家分号了,平日里有掌柜的们看着,我月月去看帐,然后就是把你的那一份算出来。”
傅双虽然肚子大,走起路来像鹌鹑,不过手里打算盘可是一点都不慢,一笔一笔的和谢嫮算得一清二楚,然后把算盘下面的一叠银票拿出来交到谢嫮手中。
谢嫮见手里的银票,每一张都是五千两的大面额,再看看这厚度,咋舌的对傅双说道:
“嫂子,这太多了。你收回去点,放我这里真没什么大用。”
傅双按着谢嫮的手说道:“傻姑娘,钱多了放在身上又不咬人。定国公如今出了这事儿,没准正是用钱的时候,你多放些在身上,没错的。你要不收,你哥哥回去就该说我了。”
傅双都说到这份上了,谢嫮也就没和她争执,不好意思的收了下来,并对傅双说道,今后若店里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尽管来跟她说就是了。傅双应下。
“哥哥如今在户部怎么样?”谢嫮记得五月的时候,谢韶就该去户部报道了。
傅双笑答:“他呀,就是做个司务,上头有堂主事,司主事,平日里也用不着他做什么,遇上紧急要办的事情,才把他分出去走一走,干着还行,堂主事那儿对他也挺信任,说实话,像咱们这样的世家子弟,成日里经商,走街串巷的的确不是个事儿,他肯入朝是再好不过的了。”
谢嫮听了这些也觉得放心,她哥哥谢韶原本就是个伶俐人,做什么事都有头脑,有本事,谢嫮自然是不担心的,他总不会自己吃亏就是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谢嫮才告诉了傅双自己也怀孕的事,傅双也是一惊喜,问道:
“是嘛?什么时候的事呀!瞧这肚子,月份怕还是小呢。”
谢嫮红着脸笑道:“快三个月了。”
“太好了,我回去告诉你哥哥,他一定也高兴坏了。可惜娘和爹去了保定,要不然最高兴就该是她了。我回头再去告诉姐姐,她肯定也很高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丫鬟就提醒傅双该回去了,傅双看看时辰,也知道聊了不少时候,谢嫮知道她这两天就该发动,也没敢多留她,将她送到门外,亲自看着她上了马车才回到院子里。
可还没走到房间,外头就有丫鬟来报,说是国公府的三夫人和兰姨娘来了。
谢嫮心上一紧,心想她们怎么来了,喊了丹雪在旁伺候,谢嫮在花厅中接待了她二人。
万氏依旧穿的一身花枝招展的,艳丽无双,说话行走见都能传出来她银铃般的笑声来,兰姨娘则是一身清雅,挽着书香髻,表情始终淡淡然。
三人见过了礼之后,万氏就开口了,说道:
“得知你们回来之后,我早就想来看看,现如今府里出了大事,大伯竟被降了等级,咱们府里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天老太君都病倒了,咱们又要在旁伺候着,今儿才得了空,来看看你们。”
谢嫮坐在左边上首的位置上,正端着丫鬟送上来的茶要喝,听万氏这么说了,面上也不禁一紧张,说道:
“老太君病倒了?可要紧吗?”
万氏摆摆手,回道:“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气血攻心,一时不畅快,唉,大伯这个事儿搁在谁心上都不好受,这么大的家业全都仗着大伯,如今他出了事,府里上下都跟着担忧啊。”
“哦。没事就好。我与夫君出了趟远门,未曾在老太君膝下尽孝已是罪过,在外头消息不灵,也是最近才听说这事儿,夫君日夜懊悔,没能早些知道,替国公爷奔走一二,如今幸好只是降等,并无其他惩处,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谢嫮不知道万氏她们来的目的,但她们既然和她说表面话,那就别怪她也跟她们兜着打太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