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准备等阿宝再长大一点,至少有个五、六岁的时候,再跟韩非学习权术,这样就不怕阿宝拐到河里了。
至于在自家阿宝没长大的这几年里,让韩非干什么呢?
管他干什么呢!如此人才,只要不在我大秦,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之下,而在其他国家,寡人都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时时担心他会给其他的王出坏主意,欺负我大秦。
不开心!
为了鉴定韩非在自家宝贝儿子没长成的日子里,韩非到底能为秦国干点啥活,次日嬴政便接见了韩非,并且询问道:“寡人欲取天下,君以为可否?”
“不可!”韩非想到没想,直接开口说道。
嬴政看了一眼李斯,他记得李斯说过“韩非很爱国”,现在看来,果然很爱国,直接了断的就想劝寡人不要取天下,而且……他竟然都不结巴了。
“为何不可!”嬴政好奇的追问道。
他到底想听听,韩非到底能说出什么惊世妙言来打动自己。
韩非开口说话了,他不但说话了,他的确说的还是一句很惊耸,且将在场之人除嬴政、白仲之外都吓到的惊世之言。
“秦之谋臣皆不忠也。”
好大一计地图炮啊!
韩非,你在秦国那么作死,你家韩王知道吗?
一时之间,群臣激奋,尤其是那些谋臣,激动的更加厉害,恨不得冲上去将韩非一口咬死。
只有白仲一个人,默默的在心里给韩非点了个赞,本侯还以为《初见秦》上说,韩非第一次见到秦王,就跟秦王说,“秦国之所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但是还是没有得到霸主之名,是因为谋臣不忠”是假的,甚至边《初见秦》有人附韩非之名写的,原因是……韩非是逗逼吗?
不对!韩非肯定不是逗逼!
一个能写出《韩非子》这样深谙帝王心术,又将君臣权谋平衡之道勾画的淋漓尽致文章的人,怎么会是一个逗逼呢?
再一联想到《史记》里明白记录的,在同一年发生的“韩王于韩非,密谋弱秦”和“郑国事发,嬴政下令逐客”两件大事。
所以,他这是在……离间嬴政和谋臣们的君臣关系?
如此一来,韩非反常的举动和韩非之死都能说得过去了。
韩非,就是韩国的奸细,或者说,他将自己视为一个祭祀仪式上的三牲,希望用自己的牺牲,来离间嬴政于群臣的关系。
他这是用生命在作死啊!
作死归作死!
白仲可不打算救他。
一来白仲帝王将相、历史名人见多了,没有那种收集名人的爱好;二来这个韩非与其他小说里,要么就空有一腔爱国之心,但找不到发挥机会、要么就是深深被李斯嫉妒的,跟白莲花一样的韩非不同,这个韩非他是黑的,从里黑到外,可不是那么好说服的;三来韩非已经用他犀利的语言,将秦国所有的谋臣都得罪完了,救他就是和全大秦的谋臣作对。虽然自己承包了整个渔塘,但也不想和那么多人作对,关键是作了对,韩非还会领他的情。
想来,嬴政之所以默认韩非糊里糊涂的死掉,也是这个原因。
人才!不为寡人所用!但又不能为人所用!还地图炮得罪了一大片人!死掉了?正好!省得寡人头疼怎么处理他了!
此时场上,韩非已经和秦国那些被他气坏的谋臣们,展开了一条有条有理还杂带私货和人生攻击的辩论。
“韩非先生何出此言?吾等有何不忠于大秦。”
“你是何人?”韩非看着这个主动跳出来的人,开口问道。
“魏国姚贾!”
说话的人,是秦国纵横家的代表人物姚贾。
姚贾虽然在后世没李斯出名,但却是一个非常非常犀利的牛人。
他原本是魏国人,读书时学的是纵横系,毕业找工作是在赵国,在赵国工作期间,曾经联合楚,韩,魏攻秦。
后来秦国用反间计,搞得姚贾不但失去了工作,还被赵国逐出境。
失业下岗的姚贾,被嬴政拉拢了过去,开始频频为秦国出使其他国家。
当时,韩、魏被秦国搞得快亡国,嬴政担心其他四国联手起来。
这时姚贾自动表示愿意出使四国,嬴政大喜,立刻派其出使,据史书上记载,嬴政对其是“资车百乘,金千斤,衣以其衣冠,舞以其剑”。
这种待遇,有秦一代,并不多见。
当然,姚贾本事也不赖,经过他的一番巧妙周旋,四国联军自动化解,且个个都愿意于秦国交好。
如此犀利而牛逼的人物、如此犀利而牛逼的战绩,纵观春秋战国史也算是少见了。
但是现在,竟然有人对秦王说“谋臣俱不忠”。
特么还是一个小新人!
因为出使有功,被嬴政拜为上卿的姚贾表示,臣不服气。
如果姚贾有什么缺点或是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他出身太低太贫寒了。
“哦……魏国姚贾……就是那个……世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啊。”
众人闻言,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韩非公子你嘴可真毒啊。
但是说好的结巴呢?结巴的人设崩了啊!
☆、1556.11第一章 在这里
在众人之中,只有白仲眼尖的发现李斯在姚贾跳出来的时候,表情沉痛的将脸别到了一旁,眼神中流露出几分不忍视之的情绪。
不忍视之?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见火坑,所以我闭上眼睛?
可是这个不忍视之是给韩非呢?还是给姚贾呢?
一个是深谙帝王心术的法家杰出代表、一个是周旋于四国的纵横家新青年,双方撕起逼……不,撕起吊来,相必是一场恶战。
要是有一盘瓜子在手就好了。
“听说姚贾你曾出使四国?而且出使之时,大王不但给你战车百辆,黄金千斤,并让你穿戴起大王的衣冠,佩上大王的宝剑?”
完全不顾自己的人设其实是个“结巴”的韩非,深吸一口长气,一气呵成的开口说道。
听到对方提起自己的得意之作,姚贾微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不错!姚贾不才,得大王恩宠,自愿出使四国,虽花了三年时间,但幸不辱命,终于让四国与我大秦结盟,没有辜负大王之托。”
“哼!这种败德之事,愧你还有脸说!”韩非猛得一甩袖子,抬起头看着坐在上方的嬴政,一拱手朗声说道:“回禀大王,姚贾这人拿着珍珠重宝,出使四国,长达三年。表面上,四国最终于大秦结盟,但实际上四国却随时有可能翻脸,因为他们根本不是真心实意和大秦结盟。若是他们真得翻脸毁盟,那么我们大秦为此所花出去的珍宝呢?就白白被姚贾浪费了?”
说到此处,韩非愤怒的一指姚贾,似乎对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恶之人一般。
“其实不然,虽然对大秦来说,这些珍宝是白白费尽了,但是对姚贾来说……用秦国的珍宝,私自结交那些诸侯,乃是一件很划算的事。”
“更何况姚贾不过是魏都大梁一个守门人的儿子,曾在魏国作过盗贼,虽然后来在赵国作过官,但却被驱逐出境。这样一个看门人的儿子、魏国的盗贼、赵国的逐臣,让他参与国家大事,实在不是勉励群臣的办法。”
不得不说,韩非除了脑洞突破天际之外,无论是语言、动情、表情,看上去都很像那么一回事。
若不是白仲已经猜到韩非使秦的目的,几乎都要被这个一个一个“我们大秦”的家伙给骗过去了。
韩非果然阴险毒辣啊!
不过韩非这一回可是遇到对手了,姚贾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一个能说服四国的男人,能是不擅口舌的男人吗?
换成是其他人,就算是送钱,都找不到送钱的门路。
嬴政看向姚贾,开口问道:“姚贾,韩先生说的,可有此事?姚贾先生是否曾以珍宝收买四国诸侯?”
“回禀大王,确有此事。”
姚贾看都不看韩非一眼,径直对嬴政一行礼,开口说道:“但姚贾所为,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大王。”
“喔?此言何意?”嬴政开口问道。
“昔日曾参孝顺父母,天下人都希望有这样的儿子;伍胥尽忠报主,天下诸侯都愿以之为臣;贞女擅长女工,天下男人都愿以之为妻。而臣效忠于大王,大王却不知道,臣不把财宝送给那四个国家,还能让他们归服谁呢?大王再想,假如臣不忠于王,四国之君凭什么信任臣呢?夏桀听信谗言杀了良将关龙逢,纣王听信谗言杀了忠臣比干,以至于身死国亡。如今大王听信谗言,就不会再有忠臣为国出力了。”
姚贾的回答让嬴政很满意,他又继续开口问道:“那姚贾先生又是否是看门人的儿子、魏国的盗贼、赵国的逐臣。”
“姜太公是一个被老婆赶出家门的齐人,在朝歌时连肉都卖不出去的无用的屠户,也是被子良驱逐的家臣,他在棘津时卖劳力都无人雇用。但文王慧眼独具,以之为辅佐,最终建立王业。管仲不过是齐国边邑的商贩,在南阳穷困潦倒,在鲁国时曾被囚禁,齐桓公任用他就建立了霸业。百里奚当初不过是虞国一个乞丐,身价只有五张羊皮,可是秦穆公任用他为相后竟能无敌于西戎,还有,过去晋文公倚仗中山国的盗贼,却能在城濮之战中获胜。这些人,出身无不卑贱,身负恶名,甚至为人所不齿,而明主加以重用,是因为知道他们能为国家建立不朽的功勋。假如人人都像卞随、务光、申屠狄(古代隐士)那样,又有谁能为国效命呢?所以英明的君主不会计较臣子的过失,不听信别人的谗言,只考察他们能否为已所用。所以能够安邦定国的明君,不听信外面的毁谤,不封赏空有清高之名、没有尺寸之功的人。这样一来,所有为臣的不就不敢用虚名希求于国君了。”
“姚卿言之有理,韩非身为韩国公子,岂不知以道理攻击他人,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
嬴政说完,不待韩非再次开口,起身就走,留下满室大臣。
待嬴政走后,以姚贾为首的秦国纵横家谋臣们,表情恨恨的看了一眼韩非,方才转身就走。
而当所有人都走后,李斯方才慢条斯理的跺步至韩非面前,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秦国是个务实的国家,大王更是一代人杰,岂会在意区区道德礼法?韩非你攻于心计一世,怕也没想过会落到这样的处境吧?”
嬴政下了朝,回到宜春宫,喝了一口茶,沉默半晌忽然说道:“看来韩非是不能为我大秦所用了。”
嬴政不傻,在经过最初的偶像追星之后,很快就清醒过来,意识到李斯他们所说的,韩非忠韩是真事。
韩非不但忠韩,而且十分忠于韩国,甚至冒着死亡的危险,以如此直白的方式来挑拨秦国君臣之间的关系。
若换个君王、若姚贾口才再差一点,韩非说不定就能成功了。
毕竟中国是一个很重视伦理道德的社会,诽谤他人最常用最狠毒的办法就是从道德或是男女之事上攻击他人,这些东西又都是过去的历史,又是个人私事,查无实据,所以可以任信口开河、极尽诬陷之能事,偏偏还对人们的看法判断影响极大。
韩非今天干的,就像中国历史上所有的奸臣一样,用无关国事的个人道德问题来污蔑姚贾,想要改变嬴政对姚贾的信任和看法。
只可惜韩非遇上两个克星,一个口才绝妙的姚贾,一个只要能一统天下,其他都不在乎的嬴政。
“阿仲,你说如此人才,为何不能为我所用呢?”嬴政有些郁闷的说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屁股决定脑袋嘛!”白仲溜到嬴政身边,一边为他按摩一边开口说道:“不是因为你不好,只是因为你们天生阶级立场是相反的。”
“屁股决定脑袋?什么意思?什么又叫阶级?”嬴政扭过头看着白仲问道。
“屁股决定脑袋呢,是指屁股下这个位置,决定了他的大脑应该是什么样的思想。比如吧,韩非是韩国公子,他在韩国是天生的统治阶级,若是他帮你了你……你第一个亡的是哪个国家?”白仲低下头,目光直视着嬴政。
嬴政不语,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没错!他原来是统治阶级,位于韩国食物链的顶端,若是韩国灭亡了,他一下就从食物链的顶端,掉到食物链的顶端,从统治阶级变成被统治阶级了。换成你,你会答应?”
“当然不会!”嬴政说了一声。
“那就是了,你不答应,又怎么能强求别人答应?”白仲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告诉你一句话,那些六国公子贵戚,他们天生就和你立场不同,因为你的大计必会夺去他们的富贵,所以你千万别想以恩感化之,这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后来最热衷于造秦国反的张良、项羽,全都是六国贵族高官的后代,说什么忠君爱国都是假的,无非是忍受不了秦国灭韩、灭楚,让他们的生活的阶级,产生了巨大的落差而已。
“相对是姚贾、李斯这种,出身于贫寒,一生荣辱于阿政你……是你让他们不用再看门、不用再看粮仓,让他们有机会从被统治阶级,变成统治阶级……无关忠君与爱国,他们自然会帮着你,因为帮你就是帮自己。”
“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也不尽然吧?”嬴政笑了笑,开口说道:“熊安和熊启身为楚国公子,不也忠心耿耿为我大秦效力吗?上次郑国的事,他们俩也没有和华阳太后一起搅和进去。”
“熊安熊启和阿政你自幼一块长大,情份自然是不同的,而且……”
你没有伐楚啊!等政哥你伐楚的时候,就你知道我这句话说的有多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