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茹的这个小庄子只有五十几亩地,在东郊动辄上千亩的大田庄,实在不够瞧。
庄子是个二进的院子,已经有些年头,这些年秦茹只顾着敛财,也没有好好修缮过这里,乍一看大门上的漆都掉了,显得破落不堪。
秦茹站在门口,顿时黑下了脸。
“夫人,我们敲门进去吧。小良子,去敲门。”林慎厚对秦茹笑笑,眼中并无鄙夷之意,她心中顿时又对他增了不少好感,这样一个翩翩佳公子,她一定要帮女儿把握到手。
“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后面响起,慢吞吞地等了半天,才有人过来开门。
大门被移开了半扇,里面出来一个头发花白,骨瘦如柴的老人,眼睛中浑浊中带着沧桑感。“你们找谁啊……”
秦茹看着眼前这个老人,记忆一下回到二十年前,她知道他是谁了,这是她母亲奶娘的丈夫。
当时母亲病重,她回去探望,母亲拿出了这个庄子的地契给她,而他们夫妻两个就是看守这庄子的人。
“江爷爷,是我,茹儿啊。”秦茹上前一步,看着眼前这个暮气沉沉的老人,想到他今年也该八十好几的人的,这些年她把他们丢在这里不闻不问,心中尽然生出了一些小愧疚来。
“是小小姐吗?是小小姐来了吗?快,快进来,老婆子,快出来看哪,小小姐来了,她来看我们了……”江老头子那个兴奋啊,他们盼了二十年,总算把小小姐盼来了。他拖着不利索的腿脚,吃力地推动着厚重的大门,巍巍颤颤让人看着都忍不住心酸,边上的小良子连忙上前帮忙。
林慎厚带着一行人抬着箱子,跟着秦茹走了进去。里面的情景却让秦茹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宅子年久失修,陈旧破烂,还有一股腐朽的味道传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刚刚对江家两老那一点点愧疚早已被气愤取代。
“小小姐,是小小姐来了啊,在哪呢?小小姐,老奴终于盼到你了啊。”厢房里挪出了一个人,头发花白,满脸丘壑,眼睛半眯着,似乎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吧。她挪啊挪,扶着门框,再不能向前一步了。这个老人,显然已经风烛残年了。
江嬷嬷是秦茹娘的奶娘,他们老夫妻两人无儿无女,她把秦茹娘当自己亲生的般疼爱,对秦茹更是溺爱。二十年前,秦茹娘临死把两老托付给秦茹,让她给两老养老送终。他们两个也是知趣的,知道他们年纪大了,跟着秦茹去镇国公府也是给她添麻烦,就自请来看守这宅子了。盼了二十年,总算把小小姐盼来了,怎么不让他们开心兴奋。只是,这份高兴也不过三秒就被人扫落了尘埃。
“江嬷嬷,是我。你看看你们办的好事,让你们看守宅子,你们就是这样给我看守的,柱子上的漆都掉落了,也不知补补修缮一下,屋子里一股味道,都腐朽了,难道不知道打扫一下吗?啊?我好好的宅子放着给你们住,你们就这么回报我的,搞得这样破破烂烂还让我们怎么住进来……”秦茹上前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斥责。一下子把江家两老骂懵了。
江嬷嬷满脸的难以置信,原本激动的脸上一片难堪,死灰沉沉,“我,我……”喃喃低语,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口,只从那半张眼眶中流下了两行泪,让林慎厚一众人暗暗看着皱眉。
“哭什么哭,我还说错了不成,供你们吃住二十年,还搞得像我苛待了你一般,难不成干点打扫的活都不能啊,偷懒也不是这么偷的……”
“够了,小小姐,说话要有良心啊。我和老婆子住在这里二十年,没拿过你一分口粮,一两银钱。老婆子起早摸黑刺绣补贴家用,眼睛早就瞎了,我在屋外开了一亩荒地,收成少的可怜,靠着手里一点点积蓄活到今日。三年前我上屋顶修补摔了下来,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搞了个半残废。”江嬷嬷可能对秦茹母女感情深一点,江老头却是一般,如今被秦茹这么一说,心中二十多年来的委屈立马涌了上来,老泪纵横。
“房子的事,我们不止一次找管家托信给你,你是怎么回的?你说,心里的宅子破旧谁会来住,修缮了放着不住也是浪费钱财,让我们不要瞎操心。如今你们想来住了,却要怪罪我们老两口,你亏不亏心啊。”江老头拖着腿一步步走上前,来到了江嬷嬷身边,“老婆子,我说什么来着,别盼了,她早就不记得我们两个不中用的了,你还不相信,心下死心了吧。”
慕容娉婷进来就捂着口鼻,听到老两口的述说,心中一阵气恼,气她母亲做事不地道,让人拿了话柄,气那该死的奴才居然还敢反驳主家。再看旁边执扇轻点的林公子,虽然脸上还噙着笑,她总觉得他生气了。不管怎么样,自己家人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脸了,总是不好。
“娘……”慕容娉婷轻轻拉拉她的衣袖,向她使眼色,示意家中还有客人呢。
秦茹心中憋着一股火,却也意识到,刚刚她失态了,连忙补救,“好了,我也没说什么,你们哪来的一箩筐子话。再怎么样你们也是奴才,哪有奴才和主家顶嘴的理。这次我就不计较了,下次再犯,可别怪我无情。家中来客人了,开不快去沏茶,做饭。”
江家两老听着秦茹,彻底心寒。“呵,我们是奴才?你难道忘了,我们老两口早在四十年前就脱籍了吗?谁是你奴才。还有,你这二十年,人没来,更是没送过来一点粮食,还沏茶做饭,你是在做梦吧。”
“老婆子,我们走吧,我们从来就不该来这里。我们有自己的家,为何要在这里熬着耗着,一辈子就这么过了,什么都没有捞到,还落得一身埋怨,这叫什么事啊……”江老爷悲凉的嗓音,哽咽着道。
“好,对不起,老头子。要不是我坚持……”江嬷嬷经过这一打击,人似乎更加萎靡了。
江家两口子拎着一个小包裹搀扶着走了,没有人挽留,没有人送……一辈子,岂是一个凄凉道的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