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迟聿呵斥外头的人滚,虽说有嫌他们烦的原因,但更主要的是,心情复杂、冷怒暴躁,因为——
言一色夹了一筷子香辣酱牛肉丝,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
还眼巴巴地看着他,两手托腮道,“尝尝味道怎么样?”
在宫里的时候,这样的场景时常也会上演,每次都在考验迟聿的忍耐力。
真不是他矫情,连点儿苦味都吃不了,而是再淡的各种味道,吃到他嘴里,都会苦到脑仁疼,说是折磨也不为过。
而且味道越重、越刺激,苦得更厉害。
迟聿看着碟子里牛肉的红亮色,恨不能拿刀劈了做这菜的厨子!
言一色看他对这一口菜苦大仇深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之色,正了正神色道,“不想吃?这可不行!我已经跟你身边那个叫唐琛的,打听过了——你上次吃东西还是二十八个时辰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来,我喂你!”
她说着,拿死筷子,强势地夹起牛肉,送到迟聿嘴边,眼眸晶亮地哄劝道,“色香味俱全,醇香鲜美哦,看起来就很好吃,第一口我大方地让给你!”
迟聿缓缓瞥了她一眼,心知某人都伺候到他嘴边了,他若再推三阻四,就显得太刻意了。
于是,他若无其事地吃了进去,基本没嚼,硬吞了下去,即便如此,唇舌内某处最脆弱的地方还是渗出了血。
言一色见他配合,十分欣慰,笑问,“味道如何?你这山庄里的厨子,虽说比不上墨书,但也能媲美御厨了!”
迟聿端起旁边备下的茶水,喝了几口,少顷,姿态高冷地嫌弃道,“过于辛辣,孤吃不惯,都给你……”
言一色闻言,眸光闪了闪,顿时心中有数,大暴君的味觉出问题了。
她拿起筷子为自己夹了一口同样的菜,却没有吃,而是欣赏起牛肉的卖相来,漫不经心道,“过、于、辛、辣……你认真的?”
迟聿原本正宠溺地看着她,此时眸光倏而一凝,审视起她的神情来。
言一色将菜吃进口中,迎视着他的打量,笑得意味深长,“牛肉上的红油看着辣,其实不过提香而已,真正的问题在于——盐放多了!”
迟聿看她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知她一定是察觉出了什么,所以今夜才来这一出!
他凤眸眯了眯,语气凛冽又冷硬,“你试探孤?”
言一色眨了眨眼,站起身坐到他身边,淡声问道,“你生气了?”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筷子吃菜,她是真饿了。
言一色的态度很不以为意,或者说太平静了,这样一个秘密,迟聿的自尊心让他难以启齿,更怕她知道后会心生嫌弃,但如今,她用自己的轻描淡写告诉他,她丝毫不觉得是个事儿。
迟聿的心情有些一言难尽,一番纠结后,最终只剩下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紧接着,他心底冒出一个“示弱”、“装可怜”的念头,算计着言一色会因此对自己更好更温柔。
迟聿脸庞微垂,好似陷入了低沉的情绪中,迟迟没有说话,满身孤寂落寞。
言一色忙着祭自己的五脏庙,见他一时没说话,也就没催,却不想,这一等,等到她吃了个六分饱,也没等到身边这位陛下开尊口。
她放下筷子喝完水,又拿湿帕子擦干净手,转身望向他,轻叹了口气,“我还等着你问责我呢,怎么你先委屈上了?”
迟聿身姿笔挺地坐着,一派尊贵威仪,看似是个号令天下的王者,但不说不动没反应,散着几分勉强维持镇定的意思,仿佛内心受到了巨大无比的创伤。
言一色这下真觉得,她可能触碰到他的伤口了,例如,他或许不想自己味觉有问题的事被人知道、提及,又或许,勾起了他幼年时被上官盈所害的那段惨痛记忆。
她不禁皱了皱眉,温言软语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
迟聿闷头站起身,意欲转身离开。
言一色一把揪住他的手臂,同时站起身,将他拉到了软榻边,两手攀上他肩膀,强势地将人摁坐下来。
眼下,她站着,迟聿坐着,微一抬手便圈住了她的蛮腰,凤眸垂着,视线落在她衣裙的玉兰花上,语气没有起伏道,“你想说什么。”
言一色双手正搭在他双肩上,顺势捏起来,同时仰头望天,笑着缓声道,“你味觉坏了是不是?分辨不出味道。”
迟聿冷笑一声,用一种“既然已经被现那就破罐子破摔”的狠劲,自嘲开口,“你该再加一句……吃什么都是苦味。”
言一色听罢,倏而心神一颤,轻声问,“那……闻得到味道吗?”
“你衣裙的熏香是莞香。”
行了,这是闻得到的意思!
想想他每次面对美味佳肴,闻得到珍馐百味,却尝不到其中滋味,这还不算,吃什么都苦,别说享受饱腹的乐趣了,这特么无异于上刑啊!生而为人,最基本的妙事体会不到,太惨了!
言一色替迟聿惋惜完,又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因为她自己晕音律啊,被排除在乐曲世界的大门之外,寻常人随便就能体会到的乐之美妙,却是她一辈子的奢望,毕生遗憾!
他们一个吃啥都苦,一个听曲就吐,各有各的痛处,却有共同的辛酸!
言一色感慨不已,莫名觉得她跟迟聿的关系又近了一些。
迟聿许久没等来她的反应,因低垂着头,又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好似怨似怒道,“怎么不给孤捏肩了。”
言一色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这才现她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动作,于是乖巧地再次忙活起来。
因为不想勾起迟聿对那一段往事的回忆,她打算隐瞒万魔谷时在幻术中看到他幼年过往的事,只从容冷静道,“我早就怀疑你味觉有问题了,一直想试探却又顾虑你的心情,直到今夜,实在忍不住了……反正我有心事,早晚被你看出来,一咬牙一跺脚,就做了!”
迟聿倒没什么可怀疑的,他再料事如神,也想不到万魔谷中,言一色借由裴斩的幻术看到了一些关于他的记忆,知晓了他的一段往事!
更何况,言一色也只是看到小迟聿吃饭的样子不对劲,又联系到兔兔吞过蚀心草的后遗症,合理猜的。
言一色关切地开口,“既然你是这个情况,为什么不对我说?我记得……我可逼你吃过不少次东西!那滋味,不好受罢!你若早坦白了,何苦多遭罪?”
迟聿将她抱紧,头埋在她胸下方,语气不善道,“合着孤宠着你、不忍拒绝你,到来头还是孤的不对,嗯?你还有没有良心?”
言一色听他如此说,明显在避而不答,她可是个善解人意的小仙女,当然不会追着问,左右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两手握成拳,在迟聿肩膀上砰砰捶着,“天生还是后天的?没有办法治好吗?”
“孤是神医……”
迟聿嗓音低沉,话说一半。
言一色心领神会,笑眯眯接道,“你想说……若能治,你早治好了?”
迟聿抱着言一色,上半身大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手臂缓缓手紧,有些心猿意马。
言一色失笑摇头,心知这个话题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想起在鸿雁楼的时候,迟聿莫名变成好似梦游的样子,杀气狂飙、大杀四方,还坚定不移地说她死了……
她正要再尝试着问一次原因,忽然就听下方响起迟聿的声音,哑得不行,火热暧昧,“但孤能尝出来……你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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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八点多没有,就是十点多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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