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次入宫时,还未曾见到寿康宫中有桃花在,大概是不知从何处移植而来的一株桃花树吧。
汤圆对这株桃花显得格外有兴趣的模样,一个飞窜越过回廊的栏杆,便往桃花树底下飞奔。齐心在身后想唤它回来,却被陆庭舟伸手拦住。
雪白的狐狸抬头仰望着面前的桃花树,待又有一瓣桃花随风轻轻飘落时,就见汤圆大人一个起身跳跃捕捉,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看见它嘴中衔着一瓣桃花。
它刚衔住这片桃花,便飞快地往陆庭舟身边跑,待它跳上回廊的栏杆上时,便将嘴里的花瓣放在栏杆上,接着又跑到树下去接花瓣了。
这么反复几次,直到最后里面的妃嫔离开时,便有人看见这白狐嘴边衔着一片花瓣往对面跑。待抬头一看,便看见穿着墨色绣金螭龙长袍的男子站在不远处的回廊,那样俊朗出尘的男子,背手遥遥望着树下的那只白色狐狸。
有些年轻些的妃嫔当即羞的不敢抬头,扶着宫女的手臂匆匆离开。而即便如贤妃、德妃这等在宫中经年,见过这位恪王多次的人,都忍不住叹道,若说这陆家祖辈的风骨,只怕只有这位王爷传承的最彻底。
这时内监匆匆而过,便是请陆庭舟进去。
陆庭舟看着汤圆将第六枚桃花瓣放在栏杆上,不由轻笑了一声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的桃花是六?”
汤圆狭长的眼睛看着他,陆庭舟只笑不语。
太后脸上有些疲倦,如今年纪大了,略说会话都劳累不已。不过看见陆庭舟进来,却还是忍不住笑。
“坐的离母后近些,你这一出去便是三个月,若不是你皇兄召你回来,只怕你便是再想不起母后的,”太后到底是疼爱他,即便先前诸多埋怨,可这会看见他也顶多是说成这般。
陆庭舟也细细打量了太后,这才笑着说道:“母后这般说,倒是存心让儿子心里头愧疚了。不过我去别院,也是不让在母后身前,让你心烦而已。”
“你听听,你听听,说来说去倒是成了为我好,”太后对着旁边的嬷嬷说道。
那嬷嬷年轻时就跟在太后身边,一辈子没出宫也没成亲,也是看着皇上和陆庭舟长大的。如今皇上都快有孙子了,可这位王爷却连婚事都没定下来,嬷嬷自然也知道,太后心里头着急啊。
“咱们王爷还不是怕您心里头着急上火”老嬷嬷在一旁也跟着劝道。
太后听了更是摇头,她道:“左右我是管不住他了,只盼着你皇兄哪天能从那长生之道中抬起头,好好管管你这个弟弟。”
陆庭舟立即正色道:“母后,慎言。”
太后闻言也只是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皇上初登基的时候倒是一副盛世明君的样子,当初一干大臣还高歌颂德,称皇上是治世明君。可是好景不长,没多久皇上便开始沉溺后宫美色之中,一个又一个宠妃出现,皇子更是跟那韭菜一般,一茬接一茬地出生。
若说沉溺后宫美色倒也罢了,可随着皇上年纪越发地大了,便开始信奉求仙问道之途。这些年来来往往的仙道和高僧更是不断,古人本就信奉仙道,如今有皇上带头,这京城的佛寺道观的香火可是越发地旺盛。
太后也信佛,可是皇上这完全是有些走火入魔的境界啊。太后先前还奉劝几句,结果皇帝竟大发雷霆,说太后宫中有人妖言惑众,蛊惑太后,硬是仗毙了太后宫中的一个太监总管。
后来还是陆庭舟多方调查,才知这个太监当初和皇上宠幸的一个道士有些过节。后太后劝皇上不要太过重信这些道士,自然是得罪了皇帝身边的这群道士。可太后乃是皇上亲母,他们自然动不得,于是便有人向皇上告密乃是这太监在太后跟前妖言蛊惑,所以太后才会有此一言的。
皇上本就不悦太后对自己劝道的这些话,可到底是自己的母后,他虽是天子可也是人子,对太后要势必恭敬。所以这太监便是多方角力之间的牺牲品。
太后当时便被气的病倒,自己身为一国太后,连身边的人都能被奸佞所害。当即便要求皇上将那妖道杀死,可是皇帝对那道士颇为信奉,根本不愿这般做。
此事发生与三年前,这也正是当时陆庭舟匆匆从江南赶回京城的缘故。他将替身从别院换回后,便赶回皇宫。此时皇帝与太后母子之间已是颇为紧张,而此事虽只是内宫之事,可皇帝无家事,朝中大臣纷纷站在太后一边。
陆庭舟回来之后,没有直接站在太后一边,反而劝服太后,不要因为一个妖道而伤害与皇上之间的母子之情。而对于皇上,他则也劝说,让皇上多想想他未登基时,太后为了护佑他们兄弟二人,在后宫中多为艰难。
最后,还是太后首先服软,并不再追究那妖僧之事。
本以为此事就此结束,可谁知第二年的时候,那妖道便被爆出笼络大批太监,意图对皇上不轨。
天下的皇帝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总觉得有人想要害自己,想要图谋自己的皇位。而这个道士被揭发不过半月,便不断爆出罪行,甚至他还在京中蛊惑人心,说陆家坐拥的江山就要不稳了。
此等大逆不道,不要旁人说,皇帝自己便下令,将他处死。
而就在这妖道案中,恪王陆庭舟步入了大齐的政治舞台。
太后虽身在后宫之中,却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当初陆庭舟便劝她为了与皇上的母子之情,忍得一时,她自然也就退让了一步。
待第二年爆发这妖道案时,太后便隐隐猜到,这后面必有他的推动。
一个儿子为了个不相干的人,险些要同自己反面,而另一个儿子年纪虽小,可处处为大局着想,不仅让自己挽回了母子之情,还能为自己报了这羞辱之恨。本就偏心的太后自然就更加偏心了。
“母后也同你说过了,你若是有欢喜的,只管问母后说,母后定是让你皇兄为你赐婚的,”太后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陆庭舟突然展颜笑开,轻声反问:“母后,可是当真?”
“你当真是有中意的人了,”太后立即欣喜地问道。要说对于陆庭舟吧,太后还真没其他的期盼,他已是亲王的爵位了,要说天下女子,谁嫁了他都是高攀。
所以呢,这女子的家世她是不求的,只希望品性纯良能配得上她的庭舟才好。
“只是母后要答应我,为了请旨。”陆庭舟轻笑地问道。
“好好好,只要你说是谁家的姑娘,母后定会帮你的,”太后欢喜地简直是没边了,都没有细问。
“那我先谢过母后了。”
“你还没说是哪家姑娘呢?”太后有些好奇。
陆庭舟突然轻笑:“这个得先保密。”
☆、第70章 禽兽不如
第七十章
古来娶妻嫁女都是极重要的事情,这寻常人家过礼都得小半年,更别提这些富贵持礼的人家的,可是要过足六礼的。
按理说,谢家也是书香世家,谢明贞身为长房长女,这亲事自然是不好随意定下的。不过先头两家已经有了结亲的意愿,只是那会谢家还在江南未归。如今谢家不仅回来了,就连谢树元都见过杜同霁本人了。所以这订婚的事情也算是拿到台面上了。
杜家为了表示对于谢明贞的重视,特别请了京中有头有脸的贵夫人过来说亲。这门婚事是老太太起头,大姑奶奶说和的,如今又有南安侯夫人上门提亲,便是嫡女的婚事也只能这般了。
为了这事,谢明芳在院子里生了好几日的气。如今她年纪也到了十五岁,自然不好再跟底下的妹妹一同上学。她成日在院子中待着,无非也就是绣绣花看看树的。
大姐姐那头的婚事,几乎是全家都在忙着。姑母为了这事隔三差五地便要回娘家,每回她们都去见姑母,可姑母问的最多的就是大姐姐,就连六妹妹那个嫡女都得往后靠呢。
“姑娘,这外头花开的正好呢,要不然咱们出去逛逛吧,”明芳身边的墨竹见自家姑娘百般无聊地模样,便开口问道。
明芳看着手上正绣着的绣框,都举在手里半刻钟了,可却连一针都没走。她叹了一口气,便放下手上的绣框,说道:“那便出去走走吧,左右也是无事。”
谢家的园子景致也是极好的,不过却比不上永安侯府。如今已是四月底了,这花园里头越发地花园锦簇了。谢明芳走了一会,便不知觉地走到了谢明贞的院子里头。
大姐姐虽然只是互换了庚帖,这后头的礼数还没走,不过她也算是定了亲的姑娘。这姑娘一旦定了亲事,寻常便不好再出府去交际,只是在家中绣些嫁妆,只等着成婚。
谢明芳看了眼远处的院门口,也不知怎得,竟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按理说,她和大姐姐的关系也一直不太融洽。只因大姐姐素来爱护着六妹妹,姐妹之间出现口舌之争时,谢明贞历来便是站在谢清溪一头的。
所以谢明芳没少在背后骂她,马屁精,一心只想着讨好太太。可如今看来,人家讨好了太太也不是全没好处的。
谢明芳也是十五岁的姑娘了,要说对亲事不上心,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可光她自己着急有什么用,她的亲事是由太太做主的,她也只能在心里头干着急。
“二姑娘可是来找咱们姑娘说话的,正巧姑娘方才还说一个人在屋子里带着憋闷了,可巧二姑娘便过来了,”谢明芳一进了院子,就看见谢明贞的丫鬟慧心迎了出来。
谢明芳笑了下,便随着慧心进了里头。
谢明贞也正在做绣活,她绣的是荷包,不过却是有好些荷包,便铺在榻上。谢明芳一进来,看见这样多的荷包,也是略惊奇地问道:“大姐姐,怎么绣了这样多的荷包?”
明贞招手让她坐过去,待明芳坐在旁边时,她才微微笑道:“日后都要用到的,便多绣了些备用着。”
“哪里需要这样多啊,不是有丫鬟们在嘛,这样小件的东西最是熬眼睛,还是让她们去绣吧,”谢明芳随手拿了一个荷包,只见上头的阵脚细密,花样也是新奇的,可见绣的人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这丫鬟绣的,同我自己绣的哪里能一样,”明贞微垂了下头,脸颊上浮起一抹粉色的红晕。
谢明芳霍地明白过来,只怕这是大姐姐为了未来夫家准备的吧。她是闺阁姑娘,自然不好过多询问姐姐的亲事,两人略说了几句话后,她便匆匆离开。
谢明芳刚回了院子,江姨娘便派人过来叫她过去。她见来人叫的着急,便匆匆赶了过去。江姨娘一见她便问道:“我先前让你给老太太做的鞋子可有做好?”
“鞋子这东西最是费力,我正在做呢,”明芳有些没好气地回道,她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呢。
江姨娘见她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便有些怒其不争气地说道:“我先前同你怎么说的?老太太才是咱们最大的靠山,你要好生侍奉老太太,这将来必是有好处的。”
“将来,将来,我怎么没看见将来有什么好处?谁不知道老太太最偏心的就是大哥哥了,有大哥哥在,她怎么可能喜欢我和四妹妹,”谢明芳一听这话便更加不耐烦了。
江姨娘见这孩子怎么都说不通,由不得又好好规劝道:“老太太到底是姨娘的亲姑母,你和明岚比起别的姑娘来,两头都和老太太沾着亲呢。你别看你大姐姐现在这般风光,可是她这门婚事还不是老太太给相看的。”
“如今你也不去学堂上学了,不如有空便去老太太跟前伺候着,陪她说说话,多哄哄她开心。这时间一久,她还不记着你的好,”江姨娘细细教导道,这府里哪位姑娘不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可是就是这孙女之间也是有亲疏远近的。
谢明芳此时静下心来,反倒也觉得江姨娘说的有道理。左右嫡母这里,她们已经不可能巴结得上了,倒不如走走老太太这边的路子,保不准日后老太太日后还能替她说上一门比大姐姐还好的亲事呢。
于是谢明芳便时时去老太太院子里头,给老太太请安,同二房的闵氏陪着一块说说话。
谢明芳的举动自然没逃过萧氏的,很快就有人将此事禀告给了萧氏。不过萧氏也并没有在意,左右谢明芳是老太太的亲孙女,难不成她还能阻止亲孙女给祖母敬孝不成。
如今她担忧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原先她便同杜家说过,舍不得大姑娘这般早出嫁,便想着将婚期定在明年春闱之后。若是杜同霁能中了进士,那也是喜上添喜。如果杜同霁没能中,那小登科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倒也能弥补落榜的遗憾。
按理说,这样的说法谁家都会同意的。更何况,杜同霁今年也不过才十八岁,便是到了明年成亲也不过才十九。
可偏偏杜家却让大姑奶奶隔三差五地回来,刚开始说三房太太身子不好,想让杜同霁早些成婚,也好冲冲喜。可后来萧氏也打听过了,这位三太太身子好着呢,前些日子去参加别人寿辰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着呢。
后来大姑奶奶又说了,三太太说是实在喜欢明贞,想让她早些嫁过去,也好在家中帮手。至于这等说法,萧氏就更加嗤笑了。先不说这杜家如今管家的是大房太太,也就是谢家的大姑奶奶,这三太太能有什么忙的?
更何况,按着杜家的意思,最好是秋天便娶亲。可这样匆忙,萧氏却是不愿意的。明贞的亲事虽不是她定下来的,可这礼数却不能随便地走。她自己的四个孩子还都未订亲呢,若是她随随便便地将谢明贞嫁了出去,这名声也不好听啊。
就在萧氏还想着,这杜家如今这般着急订亲,会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时,谢清溪却先她娘亲一步得了消息。
其实谢清湛先前同她说时,她也有些好奇,毕竟这个杜同霁可是大姐姐未来的夫婿,可是未来一辈子的依靠。于是她就让谢清懋将萧文桓约到家中来,先时她二哥哥还不愿意呢,还以为她这是要私会表哥呢。
不过谢清溪也没瞒着这事,于是谢清懋很爽快地把萧文桓约了过来。
其实这长辈有长辈的途径,而小辈也有小辈的路子。她这位三表格,号称是京城包打听,就没他打听不出来的事情。
于是谢清溪让他去打听打听这个杜同霁,究竟有没有什么不良癖好,比如什么包戏子啊,逛青楼啊,赌博啊。
萧文桓原本还以为谢清溪要干嘛,很是忐忑地一阵子,听见是这么一件小事之后,她便拍着胸脯保证,五天之内必定带回消息。
于是今日,萧文桓又借着向表哥讨教学问的名义来了谢府。
他喝了一口茶,便立即说道:“这个杜同霁真真是斯文败类啊,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哼哼,”谢清懋轻咳了两声,萧文桓看了旁边睁着大眼睛正仔细听他说话的小表妹,立即心中悔悟,嗯,可不能在表妹面前说这等污糟事。
“我也是经过多方打探才知道,这个杜同霁房里头确实有个丫鬟,听说是极受杜同霁的喜欢。杜同霁还亲自叫她琴棋书画呢,不过一个通房丫头而已,倒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只不过我这回听说,杜家之所以这么着急给杜同霁订婚事,是因为那丫鬟怀孕了,如今已经有六七个月的肚子了,那杜同霁又死活要生下孩子,眼看着就要捂不住了。结果刚好你家大姑娘正在寻亲事,你们家又不在京城,这才掩了过去。”萧文桓细细说道。
虽然谢清溪觉得这背后可能会有隐情,可是她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大的事情。
先不说这杜同霁这般喜欢这个丫鬟,如今连孩子都有了,要是真的生了下来,那她大姐姐一嫁进去不就有个庶出的孩子了。
尼玛,这也太他妈恶心人了。
难怪这个杜家京城的姑娘不找,偏偏要往外头寻。不过他们家还是贪心的很,找了是谢家这种外放的家庭,马上要回京的。若是真找了外头的大家族,等这婚事成了,估计人家都不会发现。
谢清懋原本并不愿管这等事情,毕竟大姐姐的婚事自有父母操心,可是没想到这后面还有这等隐情。虽说谢明贞只是个庶女,可杜家这等行事,那也是在打谢家的脸面。
谢清懋当即说道:“必须将此事立即告诉父亲。”
“那爹爹会怎么处置?”谢清溪好奇地问道。
萧文桓倒是比他们都了解些,他说:“其实这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的。只不过人家娶了门第低的媳妇,那媳妇一家能高嫁,自然也就不在意这等事情了。不过这杜家……”
他也是摇了摇头,又想替儿子娶个门第高的姑娘,又想保住儿子的宠妾和庶子。合着这天底下的好事全让你们一家占去了不成?
“我估计姑丈会让杜家打了这孩子,再让大表姐嫁过去吧,”萧文桓想了想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