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内的“危机预感”响得并不急促,想来“它”还没有追上来。徐徒然定下心神,索性就由着杨不弃抱着往前跑,开始安心躺尸了。
……不过躺也没能躺上多久。
她默了几秒,终究还是没忍住,又拍了拍杨不弃的胸口。
“那什么,还是把我放下来吧。我能自己走。”
“……”杨不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依旧没有回应。
不知是不是徐徒然的错觉。她总觉得杨不弃方才的眼神里仿佛写着一句话——
“你特么又想干嘛?!”
徐徒然:“……”
“我不想干嘛。我只是想调节下姿势。”她诚恳道,“我的脖子快要断了……”
她深刻怀疑杨不弃以前从没抱过人。这个姿势可以说是相当差劲了。
杨不弃:“……”
他警觉地观察了下身后的情况,终于放缓脚步,将徐徒然又放回到了地上。
双脚终于踩到地面,徐徒然长长呼出口气,抓紧时间活动了一下僵痛的脖子,转头正要和杨不弃说话,忽感脚下地板倏地一松——
地板如饼干般碎裂,失重感瞬间袭来。
下一秒,她就在杨不弃惊诧的目光中,向下坠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
徐徒然很怀疑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不然真的无法解释她现在所看到的一切。
她明明是在坠落,坠落的过程却像是被无限拉长。眼前的黑暗不住往下延伸着,忽然就切换成了陌生的场景。
她降落到了一个平台上。平台的两边各有一扇高大的铁门。铁门的两边连着稀疏的铁栅栏,她好奇地朝栅栏的缝隙里面望,眼前却像是笼着一层雾气,什么都看不真切。
她只能依稀辨认出,左右的门后场景是不同的。左边的门后,似是一片树林,深色的树木静静伫立在雾的深处;右面的门后则是一片荒原,雾气中时时有嚎叫传出,隐隐可见有形状古怪的东西在里面走来走去。不止一个。
徐徒然脑中响起了一声提示音,似是在做催促。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才发现掌心里,正握着一把钥匙。
钥匙只有一把,封闭的门却有两扇。
徐徒然陷入了思索。她本能地意识到,自己其实没必要非在此时做出选择,然而,深刻在她dna里的四个字不允许她就这么啥都不做地离开——
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徐徒然仔细比较着,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将钥匙插进了左边的门锁里。
没什么了不起的原因,只是单纯觉得,比起右边,左边的场景对她来说更为陌生和不安。
虽然这个场景明明更安静。静得像是无人之境。
古铜的钥匙在门锁里转动一下,转眼便消失于无形。徐徒然试着往前推了下,厚重的铁门发出吱呀声响,缓缓向后打开。
几乎就在徐徒然完全踏进门内的瞬间,眼前的雾气倏然散去。她下意识地闭了下眼,耳边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心脏不由自主地猛颤一下,她再次睁开眼,这才发现,那些立在雾气中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深色的树木。
那些都是影子。瘦长瘦长的黑影,挤挤挨挨地站在那里,过长的身体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弧度,头部弯向徐徒然所在的方向,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是两团白色的空隙,似是正齐齐注视着她。
它们的中间,是一条小路。路面是白色的,很窄,仅够一人通过。
徐徒然试探地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脑海中再次有提示音响起。不同的是,这次提示音的内容,给的十分清晰——
【欢迎来到[混乱之径]。】
【恭喜您,获得一百点作死值。】
……
浓重的雾气再次凝聚,扑面而来。
徐徒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普通的天花板。脑后是冰凉的地板。
她觉得此时的场景有些熟悉,快速从地上爬起来,看到了不远处的椅子,以及放在椅子上的黑色背包。
说到包……徐徒然飞快地摸了摸自己的周身,略感惊讶地发现,此时自己身上只剩下了一开始就带着的斜挎包。
之前在“域”中搜刮到的一切武器也全都消失。包里只剩下了一个拍立得、一面碎到只剩镜框的手持镜,以及一个秃了头的布娃娃。
徐徒然:“……”
所以自己这是……出来了?
她狐疑地望着四周,试图进一步分析当前的状况。紧闭的房门外忽然响起“砰砰砰”的敲门声——她走上前去开门,正对上门外杨不弃略显焦急担忧的眼神。
在看到屋里的徐徒然后,他明显松了口气。
“太好了,你也回来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徐徒然摇了摇头,反问一句:“我们这是已经离开‘域’了吗?”
“嗯。”杨不弃点了点头,轻轻笑起来,“已经出来了,没事了。你全说对了……”
“哦。”徐徒然微微颔首,视线飘忽了一下。
杨不弃:“……”
“你……怎么像是有点失望?”默了两秒,他谨慎地开口。
“没有。”徐徒然立刻否认,“你想多了。”
杨不弃:“…………”
谎言。
所以居然还真的有点失望吗?
杨不弃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梅花公寓的事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迎来了尾声。
“域”被破坏。所有被困在“域”中的存在,都回归了自己本该待着的地方。就像徐徒然是在杨不弃屋里醒来,杨不弃在小张屋中醒来……曾经错位的时空,又悄无声息地被拼接回原位。
尽管在其他人看来,他们实际已经凭空失踪几个小时之久。
老大、苏穗儿他们也很快来到了梅花公寓报平安,顺便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他们这一批人算是相当走运,基本都没什么事——不过也只有他们,没什么事。
其余的失踪者,都是以尸体的形式回归的。
对于外界来讲,这又是一件相当轰动、且令人毛骨悚然的灵异事件。所有与梅花公寓相关联的失踪者,尸体被接二连三地发现。而且死状都相当得诡异——他们有的仿佛是被野兽啃咬过、身体残缺不全,有的则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血液。还有些,胸口莫名出现了一个大洞,仿佛那里曾连接着什么。
至于身为伴生物的查若愚一家,则连尸体都没有回归。杨不弃猜测,那个域的主人,最后多半还是将“妈妈”吃掉了——“它”之前一直不动她,只是为了维持域的存在,既然域已经不在,那也没有再留着这个大份便当的必要了。
而从未进入过“域”的查若愚,此后也再未出现过。也不知是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到达那个“永生之地”,默默选择了放弃;还是被他背后那个更为强大的存在,悄悄抹杀回收了。
“当然,仁心院是不会放弃追踪那个可憎物的。”
老大用力嘬了口手里的奶茶,一本正经地对杨不弃道。
此时已是他们从域中重返现实的第二天。仁心院忙着收尾忙到焦头烂额,杨不弃本着帮人帮到底的想法,还是留在了这里——一方面也是因为徐徒然还留在这儿,没有离开。
杨不弃站在窗口,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楼下蚂蚁般的汽车,道:“它似乎在有意识抹去自己的痕迹。你们有试过从房东下手吗?”
先前听小张提起时他就有些在意了。一个明知房子有问题,却还在对外出租,甚至能准确识别并拒绝能力者的房东,怎么想都有问题。
“之前就有过。但很难——有东西在阻碍我们靠近他。”老大道,“本想着域都毁了,1501没了价值,或许‘它’会放松对房东的控制,可没想到啊……”
杨不弃:“房东死了?”
“尸体昨天刚发现。”老大啧了一声,“干尸。死了怕是有几年了。”
杨不弃:“……所以那个可憎物还知道怎么操作租房软件?”
不然徐徒然的房子从谁手里租的?没记错的话她还花了挺多钱。
“谁知道,也有可能是操作尸体去操作租房软件呢。”老大一脸严肃地进行着套娃。
杨不弃:“……”
“在域中,伴生物的日记里曾提到,查若愚曾跟一个叫‘二叔叔’的人来往。”他想了想,帮着开拓思路,“那个二叔叔,很可能就是引查若愚入局的人。”
“查过了。他就是1501的房主。”老大耸肩,“都说了,那东西也有意识地抹去一切。”
杨不弃再次沉默了。
“说起来,还没谢谢你呢。还有那个小妹妹——这次帮大忙了。”老大默了片刻,换了个话题,“我听小洛说,仁心院的老头们为难你了?”
“没事。”杨不弃摇头,“无所谓,随便了。”
仁心院与慈济院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他也不是唯一一个会被迁怒背锅的人,习惯了。
“抱歉啊,那天本来是我错判。反而给你添麻烦了。”老大诚恳开口,杨不弃再次摇头,反问起小张的情况。
他在回归现实后,曾给小张料理了一下身体上的伤口。不过那孩子精神上,好像也出了些毛病,小小的树枝不断从他体内往外冒,还会自己开小花花。
“有被污染的症状。已经送回仁心院了。具体情况再看。”老大语气平静,又吸了两口奶茶,沉默了一会儿,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能告诉我,那扇门上的封印,究竟是怎么回事吗?”他低声道,“愿意说就说,不愿意就算了,不过别糊弄我。我看得出来,你在看到那东西的时候眼神不对。”
他呼出口气:“也不用说多细,给个思路就行。我要写报告的,麻烦体谅一下。”
杨不弃:“……”
他深深看了眼老大,倒是没怎么犹豫,直接开口:“没事,本来也没打算瞒你。只是当时那情况不适合细谈。”
“那个封印——是慈济院内部开发的符文,是用来压制被收容的可憎物的。不过那是旧版符文,大概五年前就已经被全面弃用。”
他是在四年前加入慈济院的,加入时这种符文已经被全面替换,不再使用。所以他说自己是“从资料里看的”,倒也不算说谎。
只不过他当时没有提及一点——这种封印符文,是慈济院开发出来,用来对付收容物的。换言之,这应该是只有“能力者”才会使用的东西。
或者说,是曾经的能力者。
老大有些诧异地看过来,很快又皱起了眉:“你的意思是……”
“徐徒然曾告诉我,她在‘我’的房间里找到了一盒名片。名片后面的火炬图案,被涂掉了不少。”杨不弃淡淡道,“这说明那个存在,是认得这个图案的。不仅认得,而且对它怀着憎恨。”
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