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棠动作一下僵在原地,面上显出几分尴尬。
“啊……那行。不高兴就不戴。”她顿了几秒,讪讪地收回手去,“但你衣服总得换吧。”
徐徒然:“……”
她深深看了朱棠一眼,又扫过她身后的舒小佩和林歌。那两人已经开始互相上妆,眼珠却时不时转动一下,目光落在徐徒然身上。
徐徒然视线继续移动,落在了朱棠搁在椅背的裙子上。
藏在身后的记号笔,终于画完最后一笔。徐徒然望着三人,忽然轻轻笑出了声。
“白雪公主,什么时候穿的是粉色裙子啊?”
她偏了偏头,两腿无所顾忌地向前舒展,逼得站在跟前的朱棠往后退了几步。
“戴的还是粉色假发?”
“最重要的是,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朱棠她们,我在这座城市的详细地址。”
徐徒然说着,缓缓站起了身。她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了楼梯台阶上,露出了画在楼梯上的一道符文。
“你们……或者说,你,到底是谁?”
正洋溢着笑容的少女们,表情齐齐一僵。
林歌和舒小佩维持着上妆的姿势,脑袋却完全转了过来,目光直直地盯着站在台阶上的徐徒然。
距离最近的朱棠则是歪了歪头,脸上片刻的僵硬褪去,转而露出了几分真切的担忧。
“你在说什么啊徐徒然,不是你之前把地址给我们的……你是不是忙忘了?”
“你好好回忆一下?”
徐徒然微微蹙眉,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下,惊讶地发现还真有这么回事——在自己离开大槐花中学不久,发消息和朱棠约漫展时,似乎确实曾告诉过对方地址……
不,等等。不对,完全不对。
徐徒然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不论如何,自己都是不可能将地址透露出去的。她唯一可能主动告知的,只有杨不弃……
徐徒然收敛心神,反往上走了两步。指了指下方的符文:“那你走两步,有本事上来走两步。”
朱棠:“……”
她瞪着台阶上的符文,不说话了。
果然。
徐徒然彻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事实证明,眼睛会骗人。但危险预知和作死值不会。徐徒然的危机预感早在她看到三人出现时就已经哔哔作响,更别提在她将三人放入家中的那一刻……
作死值直接涨了五百。
开门迎喜了属于是。
不过徐徒然有一点不明白——她在发现不对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蠕虫创神搞的鬼。这是它捏造出的梦境。然而楼上的封印盒没有任何问题,杨不弃给她的手表,也正在正常运作。
这个手表只会按照现实时间行走。手表呈现的时间和手机里的时间是一样的。证明这里大概率不是梦境……
那面前的这三个家伙,又是怎么回事?
在徐徒然质疑的目光中,朱棠忽然轻笑了一下。
跟着便见她大大方方地往前,当着徐徒然的面踏上那个符文。只见符文飞快地亮了一下,跟着迅速黯淡。
几乎是同一时间,朱棠的身体迅速崩毁,化为一滩烂泥,啪地散在楼梯台阶上。徐徒然嫌弃皱眉,往后又退了一步,再看另外两人,眉头拧得更紧。
只见另外两人的皮肤,此时也已经化为了泥状,正一层一层地往下淌。“林歌”很快也同样化为了一滩泥,在地上蠕动了几下,融进了“舒小佩”的身体里。而“舒小佩”却还维持着大致的人形轮廓,甚至往上拔了拔个子——
跟着就听她嗤了一声,直起身子注视着徐徒然,蓦地向后一坐,优雅地交叠起双腿。
“好久不见了,徐同学。”
徐徒然:“……”
她盯着对面的高大泥人,一个久违的名字,蓦地跳入了脑海:“匠临?”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泥人冷笑了一下,“看来我给你留下的印象,还称得上深刻。”
……不,其实也没多深刻。
就是这个姿势比较好认而已。
徐徒然瞟了对方交叠着的双腿一眼,不知该不该提醒他,他两条腿快融到一起去了。
“你大老远地来干嘛,送死吗?”
徐徒然没好气地开口,悄声无息地圈定了国土:“话说在前面,我今天有事,我赶时间。”
“放心,一切都会结束得很快的。”匠临幽幽地说着,往前倾了倾身子,“另外,你说对了。”
“我今天,就是来送死的。”
第九十四章
时间倒回数小时前。
狭小的出租间内,将临正在往泡面碗里加调料包,双眼无神,面无表情。冷不防听见门口传来细微的声音,第一反应就是用手将面碗护上。
转头再往门口看一眼,看到大团的烂泥正活物般涌进房间,神情顿时变得微妙。
“匠临?”她颇为诧异地开口,“你疯了?”
“怎么说话呢。”烂泥没好气地说着,向上一拔,凝成了一个高大的人形,“我清醒得很。”
“清醒你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将临说着,难掩嫌弃地皱了皱眉,将面碗往后藏了藏,“你离我远点,恶心。”
匠临:“……”
“你不懂。”泥人匠临找了个张椅子坐下,优雅地交叠起双腿,“我这是出于战略需求。”
“你的战略需求就是在夺取身体后把自己变成一个可憎物?”将临开始往面碗里倒热水,“有病。”
可憎物虽然往往比同阶的人类更强大,高阶可憎物还能掌握仪式和域。然而他们都很清楚,这种东西天然就是残缺的,是不堪大用的。与他们原有的力量,也并不适配。
因为这种天然的不合适,他们也无法附身可憎物,只能夺取人类的身体。而在进入人类身体后,想要变成可憎物,对他们而言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像孑孓能变成蚊子,蝌蚪能变青蛙,但孑孓无论如何都变不成青蛙。
然而匠临现在是可憎物的状态。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专门找了个快要失控堕落的能力者附身,并在附身后,放任了躯体原本的堕落趋势。
“实话告诉你,不止。”没想匠临听完,居然还有点得意的样子。他指了指自己烂泥堆成的身体,“混乱辉级,永昼爟级。我为了上这个身体,还特地转了辆车,先找了个战争辉级的人类……”
当时,他现在的身体还只有混乱烛级。完全不符合他的附身需求。他想方设法接近怂恿,说服对方冒险使用可憎物和符文进行强制升级。
而这种方式,实际非常容易导致失控或死亡。
他特意等到对方即将失控的时候,直接自杀脱离当时的身体,借道混乱之径,进入了现在的躯壳之中,得偿所愿地成为了一滩——混乱辉级的可憎物。
“而这一切,我只用了不到一周就完成了。”说到这儿,匠临语气似是更加得意。
将临:“……”
她试图去理解匠临得意的点,然而除了他已经变成一个烂人之外,她什么都没解读出来。因此只能诚恳发问:“嗯,你变成了可憎物,然后呢?”
“然后我上次说的计划就能顺利进行了啊。”匠临理所当然地说着,旁边将临却是完全懵了。
什么计划?
不过她也没打算问。如果问了这家伙肯定还要叨叨逼好久,她面都要坨了。
因此将临只是点了点头:“嗯。那你去吧。”
然而匠临却依旧赖在位置上,一本正经地开了口:“但我现在,需要你帮我点忙。”
将临:“?”
“我现在是可憎物,没法画符文。我需要你帮我画一些。”匠临煞有介事地说着,从烂泥堆成的身体里掏出几张大小不等的皮革。将临不解,但因为想赶紧将人打发走,于是依言照办。
她在那边画,匠临还在旁边抱怨,说这几天一直有过来,却总没能找到她人。将临对此却并不想多谈。
“我去了一个域。在里面待了几天。”她没好气地将画好符文的皮革朝内卷了起来,“好了。”
“谢谢,这才是好队友嘛。”匠临心满意足地将皮革藏进身体里,“你又去觅食了?有收获吗?”
将临提起这事就不高兴,只冷冷说了一句不管你事。匠临看她这样,估摸着应该是翻车了,垂眸思索片刻,明智地转开了话题。
他没有告诉将临的是,自己昨晚其实设法潜进了星星的住处——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派出一点分身,设法混了进去。
分身很小,只有一点点的力量。是顺着下水道过去的。因为一直藏在下水道内,位置隐蔽,本身气息又弱,近乎于无。再加上昨晚星星不知为何,精神也不太好,还真让他瞒了过去,并探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包括但不限于星星几小时后的安排。以及她刚从不知哪个域里带出来一个高阶永昼的事实。
如果将这事分享给将临,毫无疑问,他绝对会多一个助力。将临为了一口吃的,向来分外努力。然而匠临琢磨半天,还是不太乐意主动提这事。
一来,他还在为将临吃掉自己暗棋的事生气。二来,永昼倾向的可憎物,吞食后对她绝对有很大助益……而匠临并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他们四个,说是一体,实际彼此之间仍旧存在着竞争关系。四个意识,不可能最后全都保留,谁能成为最后的主意识,大概率还是凭实力或战绩说话。
他已经被徐徒然削弱过一次。自然不希望再被其他人甩下太多。
因此,匠临不动声色地瞒下了那个辰级可憎物的事,只又拿出些皮革,让将临往上面画些特定符文。将临画到逐渐暴躁,在将皮革交还时,忍不住挖苦了一句:
“你现在这身体,应该撑不了多久了吧?当心点,别还没动手,人先死在路上。”
“放心。还苟得住。”
匠临悠然说着,小心地将所有皮革都收了起来:“这一回,我为了这个计划,费这么大劲……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死在她的面前。”
“我送上门,死给她看。”
*
时间转回现在。
徐徒然警觉地望着坐在椅子上的匠临,脚下的台阶上,依旧铺着一滩烂泥。
她其实觉得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只是本能地觉得,现在匠临的状态,以及给她的感觉,都相当怪异。
不管怎样,还是先设法将人困住,打出优势……徐徒然定下心神,抬手一击七号冰砸了过去。坐在椅上的匠临却瞬间崩解成一滩烂泥,往旁边倏然一窜!
——七号冰完成结晶,只冻住了一部分的污泥。另一边窜到旁边,向上拔起,再度凝成了人形,只是看着要比方才矮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