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粗暴地拉起若清之后,澶容瞬间收起了那张脸上的暴怒情绪,本意是不想吓到若清,却不知自己前一刻阴郁危险,下一刻淡漠冷静的样子看起来更加恐怖疯狂。
他不知自己就像一个阴晴不定的疯子,他专注地盯着若清的那张脸,问若清:“去了之后想的是什么?”
若清身体一震,凝视着澶容的脸,没有开口。
明明澶容的表情已经变得与往日一样,可盯着对方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眸,若清总有一种生命受到威胁的紧迫感。
因此若清再次解释:“我和燕沉去青楼都是……”
澶容打断了他,面无表情地问:“那些事不重要,我问的是你去青楼时,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整理着若清贴在脖颈上的发丝,淡漠道:“我很想知道,前几日……傅燕沉提到青楼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奇,有没有想去看看?有没有想过自己成为来客的事情?有没有想过若你去了,想要挑选什么样的人?”
说到这里,澶容低下头,靠近了若清那张脸,死死地盯着若清的眼睛,声音平静到有些怪异,“你是不是早就想进去看看了?”
若清不明白这些问题有什么值得问的,他特别不喜欢澶容此刻的样子,忍不住喊着:“我没有好奇,我也不想去!再说这种事有什么值得你问的!”
也许是澶容逼得太狠了,若清脑子里紧张的那根线彻底断了。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线断之后出现,若清心底火升了起来,压住莫名的恐惧,一下子爆发了。
他脸色难看,说:“即便我好奇了又怎么样?难道小师叔就没有好奇的时候?小师叔这样问我是要做什么?小师叔以为自己没有那些杂乱的念想,世人就该如你一样,什么贪欲妄念都不该有了?”
他不客气地说:“别说我没有好奇,我就是好奇了,决意顺着心中所思去做,这也是我自己的决定,旁人管不得懂吗?”
他说完这些,又想到这些年澶容为自己做的事,包括澶容这几日忙前忙后,就是为了帮自己,很快又后悔如此说话了……
其实仔细想想,两方若是对换,这件事落在他的头上,他也会十分难受。
考虑到这点,若清很快后悔了,他不再看澶容的眼睛,语气缓和下来,“小师叔,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事真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也不是故意对你发火的,我只是……”
他想要先给澶容陪个不是,但澶容却在他说完这些话后眯起眼睛不再言语。
“也对,谁心里没有难以言说的念想,若是按你的话去想,我有也是正常。”过了一会儿,澶容松开了若清,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我心里也有好奇的妄念,你也是理解我的对吗?我可以不用压制是吗?”
若清不知道他这一会儿一变的说法是什么意思,但他想,小师叔的贪念也属男女之情的正常范围,所以他点了点头。
澶容见此,露出了然的神情,接下来他突然变得安静。
他默默地坐下,心里想的不过是今日发生的这件事,心里放不下的不过是担心若清会被青楼美色勾引的来日。
而在短暂的情绪失控过后,他迟钝的懂了这种担心并无用处。
那他,便要做一些有用处的事情。
一些他已经发现,但为了尊重对方,刻意忽视的事情。
而若清说得对,若清确实可以有些男子该有的念想,只是这份念想,装得必须要是他。除了他之外的人,只能是多余的人。
而这,就是他心底的妄念。
一些能够被若清理解的妄念。
思绪到此,越发偏执,越发危险。
好似在附和澶容想的对,远在千里之外的那块紫晶,底部已经从紫色,变成了黑色。
李悬念看完了这出戏,收起了扇子,虚伪地说:“好了好了,比起争吵,我们还是应该先去找找傅燕沉,免得傅燕沉真的出了什么事,到时大家都后悔。”
闻言,澶容捡起地上的水碗,拿掉上面的野草,将手中的碗还给李悬念。
瞧着表情,不是特别担心。
因为之前的争吵,若清不好再说什么,只默不作声地跟在澶容身后,见澶容放出一只能够联系到傅燕沉的灵蝶,心下松了一口气。
这灵蝶吸食过傅燕沉的血,能够找到傅燕沉的位置。等离了澶容的手心,蝴蝶径直向东边飞去。几人跟着这只蝴蝶来到了另一座山中,瞧见了傅燕沉正与一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石雕的石妖对打。
石妖?
怎么又是石妖??
石妖不是很难出现吗?
感到意外的若清愣了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细看对面的石妖,若清竟觉得那石妖和自己有……几分像?
盯着那熟悉的眉眼,若清瞪圆了眼睛,只觉得一桶冷水从头上浇了下来。他瞠目结舌地看向对面,大脑一片空白,缓了片刻才接受了这件事情。
可这是什么情况?
天下之大,有两个长相差不多的人不足为奇。可自己的这张脸用在精怪身上,却是另一种感受。
澶容和李悬念看到这里也是十分不解。而那一直与傅燕沉缠斗的石妖在他们到场后,动作明显变得吃力很多。
就像是力量被吸走了一样。石妖的四肢开始变得僵硬。
因为自己突然变得虚弱,石妖疑惑地看向对面。
傅燕沉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寻到机会,话不多说,直接抬剑刺入石妖的胸口。霎时间白刃闪过寒光,深深地埋进石妖的胸口。那石妖大叫一声,身体一点点出现裂痕,体内的灵气顺着伤口外泄,挡都挡不住。
察觉到自己要完了,随着体内的灵气散去,它用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瞪着傅燕沉,随后又转头看向若清他们这边,眼中情绪隐晦不明。
没过多久,石妖受伤过重,石体破损,在若清和澶容的面前碎成一块一块。红色的石心则随着石块崩裂落在了地上。
若清他们没捡起那块石心,他们只盯着对面侧翻的马车,以及那几个被石妖抓住的凡人。
方才傅燕沉在山林听到的,就是这几人求救的声音。
为了救人,傅燕沉放走了孟河。
石妖死后,那被石妖抓住的人群里,一位打扮得体的老夫人站了起来。
不知为何,这老夫人看到他们,眼中闪过一道奇怪的光,像是看到了肉的野兽,跌跌撞撞地朝着傅燕沉和澶容走来,嘴里嚷嚷着:“各位是修士吧?”
她的话又急又快,带着几分迫切的期待。接着她扑到傅燕沉的面前,涕泪横流地喊着:“求求各位仙长救救我们一家吧!”
听到她的哭喊,澶容表情没变,傅燕沉凝视着她,没有答应,只有李悬念上前扶起了她,柔声问她发生了什么。
老夫人姓周,嫁给了怀城有名的林大善人,林家境不错,林老爷在怀城中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家人平日很少与人起争执,遇事只讲和气生财,人品涵养没得说,经常帮着城里的穷苦人家。
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是这样良善的一家子,近日却被妖邪盯上了。
据老夫人所说,二月里,家里的小辈跑出去玩,在路上看到了一个罐子,踢了一脚,至此之后,家中怪事不断,寻了不少方士高人,都没法还家宅安宁。
林家没了法子,只好去临城天齐宗求救,心想天齐宗作为四大宗门之一,必然能处理掉这小小陶罐。
说来也巧,天齐宗今年招了不少弟子,老夫人的子侄正巧就在其中。
人都说熟人好办事,为了家宅安宁,老夫人拖着病体前往天齐宗请人,未曾想出了门没多久,就被这守在山路上准备害人的石妖抓住了。
第39章 故意
老夫人说是去天齐宗找帮手,可天齐宗远在孟州,路途遥远,她怕路上耽搁的时间长了,家里会出什么大乱子,心里始终放心不下,此刻见傅燕沉斩杀石妖,又看澶容气度不凡,不似一般人物,便拉住他们,希望他们回到家中帮帮自己。
当然,不管是谢礼还是好话,老夫人都给了,只是不知为何,傅燕沉和澶容谁也没有搭话。就连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李悬念都没有开口答应帮她。
而修士一向以惩恶扬善为己任,遇魔除之更是常态,老夫人知道这点,本以为求助的事十拿九稳,不料他们与一般的修士不一样,竟然一声不吭,并不打算出手相帮。
担忧家里的人会出事,老夫人急了,声音比起之前尖锐许多,“各位仙长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老妇的言行有失惹了仙长不喜?若真是如此,老妇在这里给诸位赔个不是,还望各位别与老妇一般见识,先帮帮老妇吧!”
她说罢,又要跪下。
若清站在老夫人身前,自是不能平白受这一跪,见此连忙扶了一把。
不过扶不扶,与答不答应不是一回事。
若清没有开口去劝傅燕沉和澶容帮助对方,也没有指责他们不答应老夫人的请求是冷酷无情。他心知澶容和傅燕沉不应声,怕是有其他缘由,不会胡乱开口给澶容和傅燕沉添乱。
没想到老夫人情绪激动,见若清过来扶自己,一把拉住若清,脸色涨红,怒声道:“老妇说了这么多,各位都不应声,只看老妇又哭又闹,存的都是什么心?难道你们就没有怜悯之心吗?人都说修士除魔正道,心有大义,难不成都是骗人的?”
她声泪俱下地指责着澶容的冷漠,越说声音越大,扣着若清的手爆发出的力量让若清直皱眉头。
而她不管若清痛不痛,还在颤声喊:“你们这般无情,就不怕旁人看到你们如今的样子会对修士存了偏见?就不怕认识你们的人觉得你们不近人情,不是善类心生寒意吗?”
老夫人也是急了,她以激将法说出了这段话,说完之后自己也在后怕。
若清能察觉到她心跳的速度快了一些。
而在老夫人说出那句“你们就不怕认识你们的人觉得你们冷血无情,不是善类”的时候,傅燕沉和澶容同时转动眼睛,斜视若清。
若清没有看到这一幕,只想面前老妇放开他的手。
“带路。”
片刻后,澶容终于松口答应。
傅燕沉则在之后拉走了若清。
若清活动了一下手腕,问傅燕沉:“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他半是抱怨,半是担心地说,“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傅燕沉说:“我遇到了之前抓过你的魔修,见他抢走了和你有关的东西,就……”
这话说了一半,傅燕沉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必须要告诉澶容,当下离开了若清身边来到澶容这里,低声把这件事说给了澶容听。
澶容摸着剑上的纹路,漫不经心道:“你不用与我说这些,我的话你不听,我也不必再听你的话。”
傅燕沉听到澶容如此说,心知自己使用邺蛟骨的事没逃得过澶容的法眼,担心澶容生气,慌张地开口:“师父!我只是!”
澶容停下摸剑的手,眉眼间带着几分冷意,“解释的话不用多说,我只想知道你听不听话,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听话。”
说罢,澶容拿着剑离开了傅燕沉身边,留下了手足无措的傅燕沉。
若清在澶容走后小心靠了过来,拍了拍傅燕沉的肩膀,问:“是不是生气了?方才也对我生气了……还有,你在青楼里发现了什么你还没有与我说。”
傅燕沉低着头,不想对若清说起这些事。
若清见他情绪低落,话锋一转:“对了,那位老夫人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他有意岔开话题。
傅燕沉意兴索然地点了点头,说:“我不如师父,看不出太多端倪,不过托了这邺蛟骨的‘福’,与邪有关的东西我都能看出来一点。”
许是因为澶容之前的态度,说到邺蛟骨时,傅燕沉语气一变,存了些自嘲的味道。
他说:“她的脖子上缠着三道一般人看不到的黑线,而三黑又称三代绝,意思简单明了,就是她家里有人造了孽,祖孙三代都要给人偿命。线颜色越深,说明底下的人越惦记她们,现今遇到的事也许是业果,也许是怨主对他们的报复。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像这种事,属因果循环,一般人不会插手。”
若清听懂了,可他又不懂了,“那师叔插手做什么?”
提到澶容,傅燕沉眼神光越发黯淡,他闷声说:“当然是因为师父心善,想去看看有没有不该受难的小辈。要是她家中有不是三黑选定的人,肯定是带走比留下好。”
若清懂了,可他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忽地感受到一股寒意袭来,抬首时正巧看到澶容正盯着他和傅燕沉,弄得他暂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