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琛有点烦躁地负手朝马车走,孟苑走了近一周,星沉早已回到了他身边,疾步跟在殿下身边,就在他们快要到马车旁边时,前面忽然冲出几个灾民,身上泥泞不堪,十分狼狈。
“殿下救命呀!”其中一个老者说,“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啦,求殿下施舍一点!”
因为这是在修堤的地方,离镇中还有点距离,放粮的工作开展的不够到位,所以灾民灾情得到的缓解有限。那些饿的不行的人们听说这边来了皇子,全都聚集到了这,想要求一条生路。
赵琛的护卫将灾民隔在离赵琛好几米远的地方,他眯眼瞧着被护卫挡住的老老小小,眉头的褶皱更深了。
“星沉,开我的私库,去隔壁甘霖买粮食回来发放给他们。”
赵琛几句话吩咐完,前面哀求的灾民也都听见了,全都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赵琛叹了口气,也没了离开的心思,一时没有挪动步伐。
灾民里有个出落得异常漂亮的小姑娘,远远看着锦衣华服的他,本来苦涩的表情变得和缓许多,她想越过护卫去找他,可没办法达到目的,正想作罢,身后的父母就瞪了过来,小姑娘一吓,只能提高音量嚷道:“殿下,殿下!”
赵琛侧目望去,那小姑娘努力抹掉脸上的泥土,露出漂亮的脸蛋,很想扯出一个笑容,但还是笑得有点僵。
赵琛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一脸讨好的一男一女,瞬间明白了他们的目的。
他冷着脸站起来,金冠白衣的模样像白日里清泠的月,那对父母见他站起来了,以为他是对自己的女儿感兴趣,激动得无以复加,谁知殿下却朝左一转,进了那边开着的破败酒舍,真是…………
“要你有什么用!”那父亲愤怒地打了女孩一顿。
星沉见此皱着眉道:“殿下,可要属下上前阻拦?”
赵琛慢条斯理道:“不必。”
“这……”看那女孩被打得遍体鳞伤,星沉动了恻隐之心。
“你若是去了,才是随了那男人的愿。那女孩生在这样的家庭,迟早会是这样的命运,救与不救意义不大。难道你还真以为,我会收了它进府为奴为婢?”
“……”
殿下,人家的意思可能是想让你拉回去做妾,虽然不可能,不过你居然压根不往那边想……
星沉的表情太过明显,赵琛冷眼看了看,道:“看来我最近对你太好了,你真是越发松散。”
“属下冒犯。”星沉立刻双膝跪下,“属下有罪,请殿下责罚。”
赵琛站起来,用丝帕擦着手,目若寒星,声音冰冷:“刚好,有个差事我想了很久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想来还是你去最妥当。”
主子心情不好,还往枪口上撞,侍卫长,你也是满拼的——侍卫某站在角落里幸灾乐祸。
“但凭殿下吩咐!”
“云水大师为我准备了一块开了光的玉坠,你回去取了,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丞相府孟小姐手中,就说我祝她生辰快乐。”
赵琛说这话时语气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遗憾,作为他的心腹侍卫,星沉是很清楚的。
——那是不能亲自送上贺礼的煎熬与纠结啊!
不过,从泸州到京城,八百里加急,心也挺累的tat
这份礼物,从领了命,到五天后开始去送,星沉一直非常用心,一路上跑瘫了好几匹马,可算是在中秋节前一天到了丞相府外。
就是那精神有点不太好,以后京城第一侍卫要换人做了。
“星侍卫?”相府门口的人认识他,见他如此赶紧上前牵住马说,“这么晚了,您怎么回来了?快进来歇会!”
星沉道:“不歇了,麻烦替我通传一下,我是来替三殿下给孟小姐送生辰贺礼的。”
孟苑这会儿眼睛都绿了,今天是她生辰,现在已是夜里,她还以为赵琛不会出现了,礼物也没有了,可星沉来了!
也不等父亲允许,孟苑直接不顾礼数地跑到了正堂,看见正在等待的星沉便道:“他让你给我送了什么?”
星沉从怀中拿出包得很好得锦盒,双手递给孟苑说:“请小姐过目。”
孟苑接过锦盒,二话不说就打开了,里面躺着一块镂空玉坠,色泽柔和,水头儿极好,摸起来十分舒适,玉上面刻着一个端肃有力的“苑”字,这字,一看便是赵琛的手笔。
☆、第 17 章
“咳咳。”
熟悉的声音传来,孟苑略带窘态地转过了身,悄悄将手背到身后,把玉坠塞进了袖子里。
“爹。”她讨好道,“这么晚了您还没睡?”
“我哪儿能睡呢,我这还没睡呢,我女儿的心都要飞了,我若真睡了,估计连你人都见不到了。”孟丞相淡淡道,“星侍卫,路途遥远,受累了。我命人备了宵夜和客房,快去歇着吧。”
星沉抱拳道:“多谢丞相大人,卑职告退。”
星沉是赵琛的护卫,自称属下自然不对,面对孟丞相,他得自称卑职。
等他走了,孟苑翻着眼睛看天,小手儿背在身后怎么都不肯转过来。
孟丞相绕到她身后,她又把手转到前面,那意思就是不给他看赵琛送了她什么。
“你们到底还没有成亲,你心里要有个度,不要做得太过。”孟丞相忽然道。
孟苑一怔,回眸道:“爹,不是你把我送去泸州的吗?”
“我那是看你难得开了窍,怕你是一时兴起,过会儿又钻牛角尖,所以行事有些匆忙。现在看你是认真的,也就不着急了。”他这样解释道。
孟苑说:“爹,我一直都很认真,你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孟丞相点点头,本来都打算走了,又不甘心地绕了回来,犹豫半晌还是问出了口:“你们没做什么吧?”
孟苑脸红得好像烧起来一样,跺了跺脚说:“爹,您说什么呀,我们能做什么,你真是的……”话毕,扭头跑了。
孟丞相叹气摇头,实在不是他要问,这原本该是由娘亲叮嘱的事情,可孟苑早早没了娘,他只能自己操心一点了。
回到房间,孟苑又将那玉坠拿出来看,托在手心,越瞧越喜欢。
其实,她手头倒是不缺这些坠子,可赵琛送的这块玉色泽和样子都非常精致,人家都说玉养人,以前还不觉得,见了这块玉,孟苑就对这句话深信不疑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看着它就觉得安心,重生以来所有隐藏在心底里的畏惧和焦虑全都平淡了,大概是因为送的人不一样?
小心翼翼地将玉坠收起来,此刻的孟苑还没察觉到自己对赵琛的感情已经从最初的愧疚慢慢转变了。她熄了灯上床睡觉,心里盘算着,明天得让扶风找个什么给她串起来,她不打算挂在腰上,想要系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谁也不给他们看。
这是赵琛送她的东西,只有她自己可以看。
不过,她这样的心思外人是想不到的,男人更想不到。
第二天,星沉告辞离开,当天正好孟丞相休沐,所以带着孟苑出来相送。
星沉转身走之前特地看了看孟苑的腰间,没有找到殿下送的玉坠,所以他骑上马的时候表情有点复杂。
孟苑没怎么细致观察他的表情,他走了她便也回去了,却不知,等星沉快马加鞭回到泸州,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三殿下的时候,有人心碎了一地。
“没戴?”他不确定地又问了一次。
星沉道:“是,殿下,属下看得很清楚,孟小姐腰间没有那玉坠。”
“哦。”赵琛眼神飘忽地看着一边,侧靠在榻子上自语般说,“也许她收起来了。”
“嗯,属下觉得孟小姐可能是太喜欢了所以舍不得戴。”星沉用安慰的语气说。
这语气实在刺耳,赵琛不由看向了他,皱着眉道:“我忽然想起今天该是去坝上看看的日子,你刚好回来了,也没什么别的事做,就替我去看看吧。”
星沉:“……”殿下,我可一会儿都没歇,就不能让我歇会再去吗?
虽然人在泸州,但赵琛对京中动向了如指掌。
他知道林贵妃从皇上那请了圣旨,将孟家的长女孟柔赐给了赵殷做侧室,出嫁的日期就在十月底。
如今已是九月,那时他差不多也回去了,既然赵殷给他在泸州来了那么一个“惊喜”,还吓到了孟苑,那他也得还他一个不是?
“你是说,三皇子在泸州时遇到了行刺?”孟丞相一边喝着女儿炖的参汤一边道。
孟苑点头说:“那些人耳后都有梅花标记,爹您知不知道是哪儿的贼人?”
孟丞相笑道:“你爹又不是神仙,能凭一个标记猜出是哪儿来的贼人。”
孟苑有些失望,孟丞相接着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年纪小,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但三皇子身为皇子,又是皇上最看中的那个,可是从小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行刺的事,不算什么。”
孟苑苦着脸道:“听爹您这么说,总觉得皇家子弟挺可怜的。”
“可怜?也许吧,就算是你我,也可能过得不如一个普通商户轻松幸福,凡事无绝对。”孟丞相放下汤盅,“嗯,苑苑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只是为父也吃不了多久了,倒是便宜了三皇子。”
“哪里。”孟苑挽着丞相胳膊道,“爹你放心,就算女儿出嫁了,也会常常回来看爹的。”
“说的什么话,女儿出嫁后便是夫家的人了,再与娘家无半点干系,你且与三皇子好好过,那便是对为父最好的报答了。”孟丞相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笑着提点。
孟苑感觉失落,靠在父亲怀里不再言语。同样也是来给深夜仍在公干的父亲送参汤的孟柔站在房外,敲门也不是,不敲门也不是,抬着的手举累了,便放了下来。
“小姐不进去吗?”守在门外的侍卫问道。
孟柔尴尬道:“不了,妹妹应该正在和父亲说话,我先回去吧。”说完,她转身离开,手里的参汤端了一会,等到了没人的地方便直接丢掉了。
“小姐……”
丫鬟看了看那熬得十分用心的参汤,又看看走得飞快的小姐,长长地叹了口气。
九月底时,回来许久的孟苑再次接到了皇后的宣召,满腹狐疑地进了宫。
这次进宫再路过关雎宫时,门口已经没有受罚的宫女了。回来这些日子,孟苑也听人说过一些宫里的事,说是林贵妃怀了身子,无法侍寝,皇上仍然夜夜留宿,她在宫中的盛宠已无人可比。但是……这真的是好事儿吗?
林贵妃此刻,恐怕已是后宫所有人的眼中钉,就算是贵为皇后的陈氏,面上虽不显什么,心里也是不平的吧。
有哪个女人真的能忍受丈夫总是在别的女人那儿,而那个女人还老与自己作对呢?
到了椒房殿,孟苑便瞧见了陈皇后。她与记忆中的样子没什么差别,面若桃花,眼含秋水,金色和正红衬得她人若牡丹,比起艳丽有余端庄不足的林贵妃,孟苑还是喜欢她这样的。
“臣女孟苑,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未央。”孟苑规规矩矩地行礼。
“起来吧。”陈皇后温柔地说,“快坐,眼瞧着过了年你便是我的儿媳了,咱们之间也不必那么见外。”
孟苑听从吩咐坐下,十分谨慎道:“娘娘看得起臣女,那是臣女的福分,娘娘越是对臣女好,臣女便越应该敬重娘娘。”
陈皇后淡淡一笑,道:“马上要到十月了,你姐姐快要出嫁了,家中最近很忙吧。”
孟苑如实道:“长姐的婚事有姨娘和父亲准备,已经置办得差不多了,倒也没有很忙。”
陈皇后慵懒地靠着椅背道:“本宫也有个姐姐,我们俩感情很好,当年她出嫁时本宫跟着忙了很久,瞧着她嫁人,心里既是高兴又是羡慕。就想着,本宫若是嫁人,该是什么模样?”
陈皇后的姐姐和她一样都是嫡女,两人嫁的都相当好,皇后娘娘自不待言,她的姐姐则嫁给了恭亲王,也就是当今圣上的二哥,夫妻感情一直很好。只是两人一直住在恭亲王的封地,不曾回到京中。
“苑苑会不会也羡慕你姐姐?”陈皇后似不经意地一问,倒让孟苑猜不出她的用意。
她斟酌了一下,说:“姐姐有姐姐的缘分,臣女也有臣女的缘分,大家都按部就班,臣女觉得……”
“好了。”陈皇后忽然打断她的话,朗声笑道,“看你,紧张什么,上次不是和你说了,我是琛儿的母后,咱们将来便是一家人,你不用提心吊胆字字斟酌地与我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