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爱妃觉得朕连一个下人是否有二心都分辨不出来?还是你觉得,朕会任由自己的嫔妃,哪怕是皇后,在朕的面前耍花样?”
这话说得林贵妃心头发虚,她也不再说什么,装作十分伤心地躺倒在床上,闭起了眼。
皇上淡淡说道:“张院判,林贵妃的身子就由你来调理,切莫落下什么病根,至于到底是谁在画上动了手脚,就由皇后来处理吧,朕先走了。”
张院判称是,陈皇后恭送皇上,皇上就这么走了。
站在床边,陈皇后自上而下地看着那个飞扬跋扈了好一阵的林贵妃,像看着可笑的跳梁小丑。
“妹妹可觉得好些了?”陈皇后微笑道,“放心,本宫一定会帮你找出在百子图上做手脚的人,还妹妹一个公道。”
林贵妃睁开眼冷笑道:“不必了,臣妾福薄,没那个命,皇后娘娘不必为臣妾费心。”
陈皇后道:“怎么会呢?妹妹可是这后宫之中最受陛下宠爱的,若妹妹都是福薄,其他姐妹可要怎么办?”
林贵妃不怒反笑:“所以呢,皇后娘娘打算怎么做?”
“这百子图,必是在妹妹宫中被人动了手脚,妹妹现在身子不适,本宫当然要替妹妹清理门户。方才皇上也说了,这件事由本宫处理,所以妹妹就安心养好身体,等着再为皇上育一龙胎吧,别操心这些事了。”陈皇后说完,根本不需要林贵妃回答,径自走了。
林贵妃躺在床上,思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越发觉得这从头到尾都是皇后那个贱人用的计。
她是不知道皇后竟在送画来之前当着皇上的面找人验过,更没料到送这幅画过来的是皇上的人。明明那日到关雎宫的并不是任何一个在御前见过的人,瞧着面相也是椒房殿当差的人,怎么会是皇上的人呢?
难道……皇上包庇皇后?
不可能的!皇上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到皇后宫里,其他时间不是在她这就是在其他嫔妃那里,从不曾对皇后过多关注,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包庇皇后?
难不成,是送百子图的人在关雎宫门口被换了?
林贵妃惊出一身冷汗,看来真如皇后所说,这关雎宫里有吃里扒外的人,只是皇后要找的绝对不是这个人,她怕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打压她宫中人的气焰,顺便再添几个眼线。
林贵妃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现在躺在这,殿外说不定正有人在笑话她,她怎么会容忍这样的人还留在关雎宫?
强忍着疼痛爬起来,林贵妃冷着脸道:“来人,把宫中所有下人都给本宫叫来,本宫要一个一个查!”
端王府,赵琛正和孟丞相一起喝茶,林贵妃落胎可不是件小事,如今林家在朝为官的人也不算少,只是官位高的就那么俩,那两位林大人已经开始为林贵妃抱不平,他们总得合计合计,该怎么给这把火上浇点油。
“王爷这茶醇香清甜,实属上品。老臣想厚着脸皮讨一点回去,不知王爷可愿割爱?”
看着未来岳丈那表情,赵琛大大方方道:“能得丞相喜爱是这茶的荣幸,本王怎会拒绝?星沉,让人去将茶包好,待会让丞相大人带回府。”
“老臣多谢王爷。”孟丞相形式化地客套了一下。
赵琛屏退星沉,放下茶杯道:“丞相大人觉得林贵妃落胎的事,会让两位林大人有什么动作。”
孟丞相道:“王爷这件事办得干净利落,既替皇后娘娘打压了心腹大患的气焰,又除掉了未来的威胁,不留半分痕迹,妙呀!”
赵琛修眉一挑,停顿片刻才说:“哦?丞相觉得是本王做的?”
孟丞相饮了一口茶说:“能在关雎宫外从皇上的人手中截走百子图,还能让那人对此事只字不提守口如瓶的,恐怕也只有端王殿下您了。”
赵琛笑道:“丞相谬赞,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本王哪里敢当。”
“王爷就不要谦虚了,您办坏事一向最拿手,在老臣家中都不耽误您办事。”
孟丞相这话分明意有所指,想起那天韩宁在屋顶上消失的背影,赵琛脸上稍稍有些不自然,但也仅此而已。
“时间过得真快,眼瞧着便是春节,过了年孟小姐也该及笄了,到时候本王和丞相就是一家人,既然丞相都这么说了,本王也不卖关子了。”赵琛叠起双腿,修长白皙的手有节奏地点着桌面,轻慢说道,“林贵妃不除,本王与母后不能安枕,其他人也不会收敛,相爷这里……”他拖长腔调,等孟丞相看过来才说,“也不会平顺。”
孟丞相点头,没有否认。
赵琛继续道:“不过这后宫的事,本王到底是不好插手。今次的事情结束,母后会好好收尾,那前朝的事……”他端起茶杯,压低声音,“那两位林大人,丞相大人就得帮本王多多关照了。”
孟丞相失笑,没有很快回应,等赵琛喝完一杯茶,他才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
相府,孟苑刚刚得到林贵妃落胎的消息,当下便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然而在贤王府的孟柔,与她的心情完全相反。
她只觉得整个人生都灰暗了,林贵妃忙着她自己的事顾不上她这里,而本就不怎么往她这里来的赵殷更是完全不来了,她若不再好好筹谋一下,怕是母亲要白死了。
孟苑多少也料到孟柔肯定不会安分,不过眼下马上要过年,府里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主人,她得好好安排过年的事,对孟柔那边也就只是防备着,没什么主动的打算。
春节在即,殿试结果也马上要出来了,在相府住了很久的苏寄尘也很快就要知道自己的命运,激动之余,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往后宅跑,躲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暗暗希望可以偶遇孟苑,远远地偷看她一眼。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一次都没遇见过她。不过也有一件喜事,殿试结果宣布了,他没有辜负家人、家乡还有丞相大人对他的期望,一举拿下头甲,当上了状元郎。
当报喜的人到了栖霞苏府门口时,苏寄尘的母亲高兴地晕了过去,苏老爷将报喜的人迎进来,随后便去跪拜祖宗,感谢老天保佑。
而相府,苏寄尘正在感谢孟丞相一直以来的指点与照顾,孟丞相看着自己看重的后辈取得那么好的成绩,自然也是非常高兴的。他不断点头,脸色不掩笑意,若不是他已经没有可以出嫁的女儿,必然是要把苏寄尘收做女婿的。
“明日的琼林宴你当要好好表现,虽此次得了头名,但状元去做七品芝麻官的情况也常有,能不能博得今上的看重,全靠你自己了。”
苏寄尘道:“多谢相爷,子桓能有今日成就,离不开相爷的提点。子桓必不会忘记相爷的知遇之恩,若今后能在京中担上一官半职,相爷有什么需要子桓的地方,子桓义不容辞!”
孟丞相清朗一笑:“苏子桓啊苏子桓,你这后生不错,且去准备吧,本相也想看看你到底能闯出个什么名堂。”
苏寄尘听了吩咐下去准备明日的琼林宴,他对琼林宴也有一些了解,知道过去常有在琼林宴上为公主择驸马的事情。离开栖霞前往京城之前,家中父母一直希望他可以考个好成绩,当上皇家驸马。可如今入了这相府,见到了孟苑,他心里的目标已经全变了。
在现在的苏寄尘心里,超越赵琛,做一个虽不是皇家子弟却更加位高权重的人,让心目中的女子对自己另眼相看,是他最大最久远的目标。而这一切,在后宅的孟苑并不知情。
她知道苏寄尘考上了状元,也很替他高兴。她也曾想,若是前世他们没有互相耽误,必然不会是后来那样的结果。这一世,就让他们纠正错误,各过各的,让往事随风而去吧。
翌日,琼林宴上,汇聚了周朝这一期科举中最有前途的青年。
皇上、太子和几位王爷,还有朝中重臣也分别参加,考上好名次的考生们都期望自己可以被哪位看重,也好能留下京城这样王孙贵族聚集的地方。
苏寄尘无疑是这些考生中最夺人眼球的,他一身红色状元袍,高大颀长的身材在人群中异常明显,他脸上的表情稳重而不焦躁,瞧着的确是位可塑之才。
赵琛与孟丞相远远看着,心中的想法各不相同。
“怎么样?”孟丞相低声道,“王爷觉得此人可堪重用?”
赵琛不动声色地轻嗤一声,淡漠说道:“年纪轻轻便考得状元,又得丞相看重……”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语气问题吗?
孟丞相若有所思地凝视赵琛,赵琛回望过去,黑眸深邃,不露半分痕迹,只丢下几个意味深长的字。
“前途无量啊。”
啧,这么几个字便让人觉得含义复杂,探不得真意,心里发悬,那今后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万一哪里行差踏错,岂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孟丞相转开头叹了口气,心道若非早已订了婚约,他更希望为自家女儿寻个为人清透,门户低一点的人家,那样孟苑会过得更好,更轻松。
赵琛顺着孟丞相的目光看去,见他又在看苏寄尘,还是一脸惋惜,心里头五味陈杂。
他又何曾不是与孟相有过一样的想法?既然她喜欢,而且非他不可,那他便成全她,让他们离开,为他们解决一切后顾之忧,也算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点事。
毕竟,他总是不忍见她有任何不如意的。
可现实又是如何呢?
总之,这次不管事情如何发展,他都绝不会放手。而前世负了孟苑的人,这一世他也不会放过。
即使,这辈子的苏寄尘还什么都没做过。
☆、第30章
孟丞相所在之处,苏寄尘必然要来刷一下存在感,这不,孟相和赵琛还没站下多久,苏寄尘就发现了他们,虽然有赵琛在让他稍有犹豫,但还是决定过去。
眼瞧着苏寄尘越来越近,雪衣金冠的端王殿下漠然转身,丢下一句“告辞”便走了。
这倒让留在原地的孟丞相越发觉得两人不对付。
据他所知,苏寄尘与端王的交集,只有一次。
在甘霖时,苏寄尘救过他的女儿,哦,也不能称之为救,只是有那个意思,虽然做的事并没什么价值,但至少出发点是好的,端王为什么不悦?难不成是吃味了?
孟丞相捻须思索,苏寄尘站在他面前后行了个礼,有点尴尬道:“相爷,端王殿下是不愿意看见子桓才走的吗?”
孟丞相面不改色道:“怎么会?子桓多虑了,王爷有其他事要忙,先过去了。”
苏寄尘知道肯定不是这样,但也不好驳了丞相的面子,所以佯装恍然,转开话题说:“相爷,宴席就在前方,不知晚辈可有荣幸和相爷一同前往?”
孟丞相若是答应,那可是给他很大面子,其他官员看他与丞相走得那么近,必然是刮目相看,也会对接纳他更有兴趣。
能做出这个邀请,苏寄尘是觉得自己在丞相心中有一定分量的,他也一心想做丞相这边的人,一方面是报答相爷的知遇之恩,另一方面嘛……当然是为了她。
孟丞相正要开口,方才离开的赵琛去而复返了,星沉比他先一步到达丞相面前,这轻功倒把二人吓了一跳。
“相爷,王爷正在前面等您,请您去前面与王爷会合。”他抱拳说道,威武的身材让站在他身边的苏寄尘被衬得有些瘦弱,苏寄尘默默地朝一边站了站,看向星沉说的地方。
赵琛与一身明黄的太子爷站在花坛边,一众大臣都在他们身边,不远处有二皇子和五皇子正在靠近,四皇子由下人搀扶着走在最后,他们这边只有这三两个人,着实冷清了点。
“也好,子桓,本相便先行一步了,失陪。”孟丞相很快做了决定,抬脚走向赵琛的方向。
苏寄尘有些失落,心情十分压抑,他注视着孟丞相的背影,又看到赵琛朝这边望了过来,视线落在了他身上,锐利的目光中蕴含这一层不易察觉的杀气。
苏寄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怎么回事?难不成端王看出了他那点小心思?怎么可能,他与孟小姐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曾试图救她,但也未曾有什么逾矩,心里那些想法更是没有跟半个人说过,定是他做贼心虚,想太多了。
赵琛冷冰冰地斜睨着苏寄尘,其他人还以为他在看同方位的孟丞相,赵殷来了便忍不住猜测,莫非丞相与他闹了什么不愉快?那可是他的机会。赵琛现在明显是站在太子那边的,他要笼络人脉,瓦解他的势力,从丞相这里出发,最为可取。
当丞相到了几人面前,赵琛已经恢复了平日不苟言笑却也算平和的模样,大家一起朝宴席那边走,这一届获得不错名次的考生聚集在那里,见到这些非富即贵的人,心里都萦绕着一股强烈的憧憬与期许,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走到那样的地位。
“皇上驾到!”
太监的声音响起,是另一边传来的,周朝最至高无上的人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那边,大家无一例外地行礼,这样的场面,太子赵轩看得激动,贤王赵殷看得不甘,端王赵琛则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似乎对那样的地位没有一点儿兴趣,就跟做过皇帝一样。
“都起来吧。”皇帝坐到了主位上,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没有在任何人身上过多停留,“有点事耽搁,朕来得有些晚了,让诸位久等。”
一干人等立刻表达了自己很愿意等哪怕等到天荒地老也在所不惜,皇上听得烦了就挥挥手道:“且坐了吧,别都站着了。”
皇上都吩咐了,大家也都纷纷坐下,苏寄尘作为状元郎自然坐在前面的位置,除却皇子与大臣们,皇上最先看见的就是他了。
“这便是新科状元了吧。”皇上看着苏寄尘笑道,“朕记得你,殿试的时候表现很好,前途无量。”
孟丞相忍不住腹诽,这父子俩是怎么了,怎么都喜欢说这四个字,说得人心里毛毛的。
苏寄尘站起来,显得有点激动,但也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不敬,也不会显得慌乱,他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规规矩矩道:“学生苏寄尘,拜见皇上,皇上长乐未央。”
皇上颔首受了,让他坐下,随后懒洋洋地指了指一边,意思是可以开始宴席了。
太子坐在皇上左侧第一个位置,随后是赵殷和赵琛。宫婢为赵琛斟上酒,他端起酒杯晃了晃,凑到鼻息间闻了闻,勾起嘴角一饮而尽。等放下杯子后,宫婢立刻再为他满上。
坐在大臣下方的苏寄尘有点茫然,他很想有一个表现的机会,可好像这样的宴会不怎么容得他表现,还是得之后再说。
酒过三巡,苏寄尘觉得稍有不适,问了宫婢之后起身去入厕。
赵琛见他起来了,便也站了起来,端着酒杯往席外去,皇上扫了一眼,并未在意。
琼林宴在御花园附近举办,出了那边儿便可以闻到令人心旷神怡的花香味。从恭房出来的苏寄尘绕到御花园漫不经心地看着,心里想着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一时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