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璋一怔,随即脸涨得通红,愤懑地叫道:“皇兄,你说什么呀?臣弟怎么可能出卖你?”
李璟笑了笑,说道:“我就知六弟不会出卖我,而羽卫军是我的亲信,自然也不会出卖我。世间众人皆以为齐恕已被诛杀,既然你们都不会出卖我,那这天下便也不会有人知道齐恕还活着这事。”
李璋又道:“这齐恕在军中当职多年,皇兄不怕有人认出他吗?”
李璟笑道:“琼州岛与京城,相隔几千里,人烟稀少,地势偏僻。且中途有海峡相隔,一般人去不了琼州。只要齐恕不自暴身份,不会有人认出他的。”
李璋默了片刻,问道:“皇兄,你如此所为,可是为了齐贵妃?”
闻言,李璟一怔,却没有搭话。
李璋又说道:“皇兄对齐贵妃情深意重,可她却如此对待皇兄,难道皇兄心中不恨吗?”
听李璋说完,李璟却久久没有说话。他定定地望着案上的奏折,脑中却是自己推门进屋,看见齐玉湮和钟毓赤身在床的情景。放在桌案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手背上青筋乍现。
良久,他才慢慢将手放开,叹声道:“恨,怎么不恨呢?若不恨,我也不会当即处死钟毓,将她废黜。若不恨,我也不会将在冷宫里不闻不问。可,要我忘掉她,将她从我心中抹掉,我确实也做不到。”
说到这里,他转过脸来,看着李璋,苦笑道:“其实,我对她的不闻不问也只忍了不到一个月。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便在夜晚偷偷跑到兰芜宫外,虽然看不见她,但能听到她在殿内走动发出的声响,知道她还在我身边,我便满足了。”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望着李璋,笑道:“六弟,四哥是不是很傻?”
“皇兄……”李璋鼻子一酸,已然说不出话来。
“我有时也后悔,我当初为什么要听潘豹之言啊!他跟说齐致远父子加封晋爵太快,若是再册立玉湮为后,会被群臣诟病。我也想做个明君,不想让群臣说我因好女色而废朝纲,便也就没有再提立玉湮为后之事。我当时想,反正我心也只有她一人,早立后晚立后也无甚区别。如果早知道她会因此不满,重新与钟毓的纠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顾,立了她为后又如何?”
李璋听了,诧异地问道:“皇兄说齐贵妃重新与钟毓纠缠在一起?难道他们早有私情?”
李璟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说道:“事后之后,我让人打听了,玉湮与钟毓,在她入宫之前,两人便有来往,互相都有情意。”说到这里,他苦笑了起来,“要不是玉湮被选进了宫,她应该会嫁与钟毓为妻了吧?”
“那……”李璋抬了抬眉,看着兄长,“既然如此,皇兄为何还为齐贵妃如此着想?皇兄真不介意她以前这些事?”
李璟默了默,又说道:“不管她之前与钟毓如何,但她跟我在一起这几年,我感觉得到,她应该对我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李璋一听,点了点头,笑了起来:“这倒是!臣弟以前进宫便发现,只要有皇兄出现的时候,齐贵妃的眼睛便只围着你一人转,那含情脉脉的模样,应该是装不出来的。”说到这里,他哈哈笑了笑,“当然,这是生暄儿之前。后来有了暄儿之后便不同了,她眼里便只有暄儿了。”
说起暄儿,李璟的面部线条柔和了许多:“暄儿很可爱,也很聪明,以后肯定比我有作为的。”
李璋怔了怔:“皇兄是打算立暄儿为太子?”
李璟点头道:“他是我的独子,不传位给他传给谁?”
“皇兄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李璋说道。
李璟怔了怔,苦笑道:“如今我杀了钟毓,也不知道她恨我不?还愿意为我生孩子不?”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
李璋一听,便默不作声了。
“不说这些了。六弟,你去把齐恕带来吧。” 李璟又说道,“趁现在还未进入中原地界,他行路也方便些。”
“是。”李璋见兄长主意不改,只叹了一口气,便退了下去。
李璋走后,李璟又执起朱笔,打开奏折,却怎么也批不下去,心中如绕了一团乱麻一般,再也无法平静。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帐外一阵低低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只见李璋掀帘走了进来。在他身后,有两个羽卫军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着的年轻男子,进门看见李璟便骂道:“昏君!”
此人便是齐玉湮的兄长齐恕。
“把他的绳索解了。”李璟看着齐恕。
闻言,李璋眉头微皱:“皇兄,这……”
“不用怕。”李璟表情平淡,“听朕之令,解开便是!”
“是!”羽卫军将齐恕身上的绳索解开。
齐恕松了绑揉了揉两手,对着李璟大骂道:“李璟,你个昏君,你灭了我齐府满门,你以为你不杀我,我便会感谢你吗?我劝你,你最好还是杀了我,不然,说不定哪天便是我杀你!”
“谁说皇兄灭了你齐家满门?”李璋一听兄长如此维护齐家,却被齐恕如此辱骂,当即大怒道:“我皇兄顶住重重压力,受了无数的谏言,才保住你齐府满门,你还如此骂他?你是何居心?你投敌叛国,本就是灭门之罪,可我皇兄不仅没杀你家人,还留了你的性命,你如今还说这些混账话!齐恕,你可真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李璟,你没杀我家人?”齐恕一愣:“不是说我父亲战败之后,你便抄了齐府,将齐府家眷全部斩首示众吗?我就是因为听说家人全死了,才悲愤难当,才会投靠敌方的。”
李璟盯着齐恕,双目炯炯:“朕不知你从何得到的消息。齐将军战败身亡之后,朕并没有动你齐家一人,直到你投敌叛国之后,朕才将齐府中人押了起来。”
“那我的家人呢?他们现在在哪里?”齐恕问道。
李璟顿了顿,说道:“流放琼州。”
“那他们全部都还活着?”齐恕紧紧盯着李璟。
“嗯。”李璟重重点了点头。
齐恕呆呆地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然后他突然蹲下身子,捂着脸,像一个孩子似的,呜呜大哭起来。
李璟叹了一口气,说道:“齐恕,趁着现在大军还未回到中原,你便从这里出发,往南去找他们吧!盘缠装备豫王已经为你准备妥当,你随时可以起程,只是,世人皆道你已经伏法,你以后不能再以齐恕的身份在这世上了。找到他们后,你改名换姓与他们生活在一起吧。好在琼州偏远,应该不会有人认出你的。”
“皇上,你……”齐恕猛地抬起头,痛哭流涕,几乎不能言语,“皇上,如此恩德……臣,臣今生难报。臣,臣不走。皇上,臣叛国,臣有大错,就算皇上立即让臣死在这里,臣也毫无怨言!”
“算了,你走吧!”李璟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你。”
闻言,齐恕一愣,半晌才小心地问道:“皇上对玉湮并未绝情,是吗?”
李璟转过脸,怔怔地望着案台上的灯光。突然,灯芯轻轻炸了一下,在他眼中闪出一片火花。
“皇上,臣始终觉得玉湮不可能做出对不起您的事,那件事,其中定有古怪。”齐恕说道。
李璟转眼望着齐恕,苦笑道:“你觉得,朕亲自抓奸在床,还能有何古怪?”
“就是抓奸在床才古怪!”齐恕摇了摇头,说道:“玉湮根本就对钟毓没有情意,她喜欢的一直是皇上你,她怎会与他做出这些苟且之事?”
李璟身子轻轻一颤,然后转过脸,目不转睛地望着齐恕,问道:“你怎知这些?”
“皇上,在玉湮进宫之前,你是不是在万佛寺见过她?”齐恕问道。
李璟怔怔地望着齐恕,然后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那就是了。”齐恕笑了起来:“在玉湮进宫之前,臣见她并不开心,问过她原因。她一开始不肯说,后来在我逼问之下,她才跟我说,她在万佛寺遇到一个心中倾慕的人。”
说到这里,齐恕看了李璟一眼,见他面上微微动容,他便接着说道:“玉湮进宫之后,臣虽然听说玉湮在宫中很得皇上宠爱,但因为臣知道她心中另有他人,一直担心她,怕她其实过得并不好。过年的时候,臣随父母进宫见玉湮的时候,看她气色心境都很好,不似假装,便私下偷偷问过她。谁知,她跟我说,皇上便是她在万佛寺遇到的那个人。”
听到这里,李璟心中仿佛轻轻被的捶了一下:“她,她真这么说?”
“皇上,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齐恕说道,“不错,钟毓确实有意于玉湮,但玉湮对他一直以礼相待,并无任何越矩之事。在玉湮被选进宫前,钟毓曾经留书寄情,也被玉湮婉拒。皇上,试问一下,玉湮本就有情于皇上,而皇上也专宠于她,臣实在想不出她有何理由要背叛皇上。”
“有人说,她因为朕不立她为后,心情怨恨。”李璟缓缓说道。
齐恕说道:“皇上,世人都知你专宠玉湮一人。她身为贵妃,在她之上,中宫无人,而且也只有她一人诞有皇子。她虽不是皇后,可实质与皇后有何区别?皇上与玉湮在一起六年,你认为玉湮会是这样的人吗?”
闻言,李璟低着头,没有说话。
“皇上,请相信臣,玉湮绝不会背叛您的。”齐恕说道。
“可我,亲眼看见她和钟毓在一起……”说到这里,他的手,不自觉地又握成拳头。
齐恕默了片刻,说道:“皇上,事发之后,你听过玉湮解释没有?”
“她自然不会承认的。”李璟苦笑。
“皇上,如果你对玉湮还未断情,就请你这次回去以后,平心静气地听玉湮说说,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她说完,皇上再下决断也不迟。”齐恕说道。
李璟的手,慢慢松了开来:“好,我回去之后,便再听她解释!”接着他转过脸来,看着齐恕,“齐恕,你也走吧!你到了琼州后,替玉湮照顾好齐夫人。也许,今生今世,她们母女再无相见之日了。”
闻言,齐恕的男儿泪再一次喷涌而出:“臣会的。臣也求皇上,也请你再给玉湮一个机会,将事情弄清楚,还她一个清白。”
李璟点头:“好。”
齐恕跪在李璟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皇上保重!”
“去吧!”李璟轻轻挥了挥手。
李璋与羽卫军便带着齐恕离开了。
帐中便只剩了李璟一人。他立在灯前,想起齐恕的那番话,进入了沉思。
☆、第45章 故宫
想当年,萧太后在出嫁之前,也曾美艳冠绝京城。因此,她才被当时的皇后相中,将她配给了太子做太子妃。后来太子登基,便是后来的元隆皇帝,她也成为皇后。
一开始,元隆皇帝也有些喜欢她,她也过了几年的好时光。可新鲜劲过了,元隆皇帝也就将她扔在一旁,夜夜流连花丛。而她明明心中苦涩,却还要做出一个皇后的大度模样,善待他的嫔妃们。
后来,梁王送了一个许姓美人给元隆皇帝,元隆皇帝被此女被迷,从此便专宠她一人,六宫也因此形同虚设。对此,她更是伤心不已,暗地里不知流了多少泪。没想到这一切,全被当年幼小的李璟看在了眼里。
看着母亲面呈悲戚之色,李璟知道不该提起母亲的伤心事,心中也有些不忍,忙劝道:“母后也别伤心了,事情都过去了。可是,儿臣真不想像父皇那样。”
闻言,萧太后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如此行事,自然是顾忌到了齐贵嫔的感受,但你有没有想到,阿妁才是你的元妻,你多年前不曾进过坤阳宫一步,她又会有多伤心?想必她的眼泪,并不比母后当年少。”
听到母亲提起郑妁,李璟皱着眉头说道。“可是娶那郑妁,并非儿臣所愿。儿臣一向与郑妁不合,母后你一直都知道的。”他说这话的意思是,这皇后明明是你强行塞给我的。
“不管是否你所愿,你既娶了她,便要善待于她。”萧太后说道,“再说了,阿妁是我姐姐的女儿,也是你表妹。当初也是我作主,将她娶进宫来的。如果阿妁过得不好,你让母后怎么有脸去见你姨母?”
说到这里,萧太后抬头望着李璟,语重心长地说道:“璟儿,你既然真心喜欢齐贵嫔,母亲也不干涉你们,但你一月还是要抽几日陪陪皇后才是啊。”
李璟顿了半晌,摇了摇头说道:“母后,其他一切事,儿臣皆可依你。儿子就算去陪皇后,与她说不了几句便吵,何必要大家弄得不欢而散呢?所以,母后,此事,请恕儿臣难以从命。”
“你……”没想到儿子如此固执己见,萧太后脸色一沉,气得竟说不出话来。
看母亲面色不善,李璟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母后,儿臣差不多也是时候该去上朝了,就先告退了。”说完便欲转身,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嗯。”萧太后点了点头,又冷声说道,“对了,璟儿,不管怎样,皇帝长期宿于乾阳宫外,于礼不合。从今日起,你便回乾阳宫歇息,不得再去昭纯宫过夜。”
李璟一怔,便他也不想跟母亲硬碰,只得点头应道:“儿臣遵命便是!”然后便匆匆离去。
晌午之时,李璟仍然在昭纯宫用午膳。
吃了一会儿,他突然放下银箸,叹了一口气。
见此情形,齐玉湮以为他身子有些不舒服,便也放下手中的银箸,关切地问道:“皇上,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李璟抬眼看着齐玉湮,叹声道:“玉湮,从今日起,恐怕我不能再来昭纯宫过夜了。”
她一愣,问道“为何?”
“母后说,皇帝长期不住在乾阳宫,不合规矩。”
听了李璟的话,她先是一怔,接着心情便变得有些复杂。这些日子来,李璟住在昭纯宫中,需索无度,每晚都被他折腾到很晚,她实在也有些疲倦。他若住回乾阳宫中,自己倒可以清静下来,也可养养身子。不过,他这真的要回去了,她心里倒也有几分失落,竟然有几分舍不得他。
看着她眉头轻蹙,并没有因为自己离开而有欣喜之色,他心情大好,面上却是一片愁苦之色:“玉湮,那今晚,我便回去了。”
她顿了顿,抬起头望着他,微微一笑。然后开口说道:“皇上,太后说得在理。皇上住在嫔妾这里,确实不太合规矩。皇上,是应该回乾阳宫的。”
李璟说道:“既然玉湮也这么说,那么今晚我便不来了。”
她怔了怔,然后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