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状告林家,就是让林闯的虚伪嘴脸大白于天下,让林氏一族对林阁老几亲几弃的小人行径昭然若揭。林氏一族真面目天下皆知,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敢支持林氏一族给林阁老夫妇过继的嗣子为林阁老捧灵拈香?
本是因利益绑在一起的小人之交,危难来临,还想让他们表现出君子的大义吗?沈荣华不熟悉别人,但她敢肯定沈贤妃和五皇子不会为林家做出任何牺牲。
见林家旧仆的身体都无大碍,萧彤就和谨亲王、裕郡王一起回了京城。五皇子因在长花胡同嫖妓之事上奏折向皇上请罪,直到现在,皇上也没回复。他心里惦记,也想回去跟沈贤妃商议,就决定和他们一起回京城。四皇子本来要去江东巡查海防工事,借口顾皇后病了,他要在床前侍疾,也要一起回京城。
送走谨亲王等人,沈荣华卸掉了沉重的包袱,轻松了,也无聊了,反而有些不适应。她去看了林家旧仆,跟他们说了她今天告状的事,商量了几件事,给他们留下了零用银子,又打赏了护卫他们的侍卫衙役、救治他们的大夫。
林家旧仆听说洗琴自杀、沈荣华杀了浅柳及几个林家陪嫁的仆人,都高呼大快人心。洗琴浅柳等人不只为利益出卖的林家旧仆,还背叛、诬陷林氏,个个死有余辜。除掉了浅柳等人,接下来就是苏正一家了。若不是苏正投靠了沈家,沈慷等人算计林家产业和下人也不会轻易得手。若砍瓜切菜般杀了苏正一家,就太便宜他们,叛主恶奴就应生不如死,只有死得惨乎惨矣,才能泄众人心头之恨。
夜幕降临,沈荣华才带几个丫头回了织锦阁。用过晚饭,她想平静下来,理顺这两天发生的事,想想下一步的计划。山竹和蛇青非要请她出去听书看戏,初霜和雁鸣也想去看看津州城的夜景,她就和她们一起去了。刚到街口,就巧遇虫六和连成骏,人多热闹,同他们一起尽兴游玩,直到夜深才回来休息。
第二天,沈荣华睡到日上三杆才起床,洗漱收拾完毕,水姨娘就让人送来了开胃可口的早饭。她正吃得香,就有丫头来传话,说孝恩侯府女眷来访,指名要见她。听说来人是孝恩侯府的女眷,她就猜到了是谁,冷冷哼笑了几声。
果不其然,来人是前几天在织锦阁跟她发生冲突的林夫人和林梦婷。林夫人就是林闯的女儿,林梦婷是林夫人的嫡亲侄女,也是内定的五皇子正妃。她昨天告了林家,又把五皇子得罪惨了,这两个人来找她,用脚趾想都知道没好事。
“听说妹妹敲响鸣冤鼓告状,真把姐姐吓了一跳,妹妹真有气魄。”林梦婷开门见山,语气神态都很诚恳,但这番话让沈荣华听起来就很刺耳了。
“林姑娘,拜托你叫我沈二姑娘,我觉得这样称呼才真诚几分。”沈荣华不管林梦婷的脸色变化,微微一笑,说:“我外祖父、我母亲虽说都是中南林氏一脉,但自我记事起,就常听我母亲说我的外祖父已被林家族谱除名。而且之前林氏一族也对我的外祖父两次记入族谱,又两次除名。这些年,我也没听我母亲说过她跟林氏一族有亲。所以,林姑娘与我姐妹相称不合适,还请林姑娘莫要抬爱。”
“你算什么东西?你娘算什么东西?真是给你脸呢。”林夫人听沈荣华揭林氏一族的短处,顿时恼羞成怒,不顾仪态,就破口大骂,“林闻只是青楼娼妓生的外室庶子,他就是当一辈子阁老,也是上不得高台面的货色。林氏一族把他记入族谱是抬举他,把他族谱除名更是理所当然,谁敢妄议林家?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东西,竟敢状告林氏一族,真是胆大包天,活得不耐烦了。”
“姑母,你……”林梦婷紧皱眉头,看向林夫人的眼神充满埋怨与恼怒。她们这次来找沈荣华是想探探她的底细,摸清她下一步的计划。林夫人冒冒失失一顿臭骂,自己倒是出气了,可却达不到此行的目的,还让别人看了笑话。
沈荣华不愠不恼,笑意吟吟看着林夫人,高声说:“在林家人看来,我外祖父是上不得高台面的外室庶子,这就是林氏一族在他发达时把他记入族谱,在他失意时又把族谱除名的因由?我外祖父去世近二十年了,林家把他族谱除名也快二十年了。可最近我听说林氏一族又把他记入了族谱,还给他过继了嗣子。林闯煞费苦心,把林氏一族把脸面都当鞋垫了,又做出这种事,想必有所图吧?”
“你、你这个小贱人,你敢……”
“姑母自重。”林梦婷一边警示林夫人,一边给她使眼色。
沈荣华才不管这对姑侄的双簧戏,高声说:“来人,把林夫人这位上得了高台面的贵人给我扔出去,再把林姑娘请出去,还请林姑娘恕我不便远送。”
山竹和蛇青互看一眼,齐声说:“还是咱们俩送客吧!”
于是,她们一齐出手,打倒林夫人身边的丫头婆子,又按住林夫人,一人抓住她的胳膊,一人抓起她的脚,抬到门口,抡了几下,才把她扔出去。林夫人被抬起来时还在挣扎叫骂,山竹和蛇青见她不老实,就更不客气了。这两人武功都不错,下手也重,这一扔就把林夫人扔出去两丈远,而且是脸面朝下,摔得很响。
林夫人被重重摔到了路中间,血溅了一地,疼得她哇哇乱叫。她挣扎了几次都没起来,就趴到地上一动不动了,连呻吟声都弱不可闻了。丫头婆子都骂骂咧咧往外跑,去救她们的主子,而林梦婷则冷冷注视沈荣华,许久也未发一言。
“林姑娘,请吧!”沈荣华对林梦婷还算客气。
“沈二姑娘真不想听我一句良言劝告?”
沈荣华摇头轻叹,说:“至少是现在,你的家族和我有利益冲突,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等这件事过去,若有机会,我倒愿意与林姑娘攀谈一番。”
林梦婷点头冷笑,“沈二姑娘好自为之。”
“多谢提醒,走好。”
沈荣华看得出林梦婷要比林夫人聪明得多,不管她们此行的来意是什么,她对林梦婷都无太多恶感,只是她与林氏一族心有芥蒂,就不可能对林梦婷没成见。
织锦阁是商铺,靠人气经营,讲究和气生财,赚的就是有钱人的钱。可她来一次,就要闹腾一次,每一次都是别人挑衅她,闹起来就会影响织锦阁的生意和声誉。为此,她一直觉得过意不去,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跟水姨娘说。孝恩侯府是织锦阁较大的客户,她把林夫人扔出去,事必会引起孝恩侯府的不满。
水姨娘回来后,她说了林夫人和林梦婷来访之事,并一再道歉。水姨娘没埋怨她,只提醒她多加注意,群狼环绕不是她的过错,别给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娘,今天闹了这一场,孝恩侯府会跟织锦阁结怨,我真是……”
“孝恩侯府迟早都会跟织锦阁结怨。”水姨娘不以为然。
“怎么说?”
“苏正的小女儿秋歌是现任孝恩侯宁屿的宠妾,为宁屿生了一儿一女。若苏正被我们杀了,秋歌定会闹腾,宁屿就不会坐视不理,这仇不就结下了?”
“那就灭苏正满门,连秋歌一起杀了。”沈荣华紧咬牙关,目光冰冷,恨透了苏正一家。没有家鬼引不来外祟,苏正一家的罪责不比沈慷和杜氏轻半分。
孝恩侯府是先皇后的娘家,皇上爱重先皇后,对宁家总会垂怜几分。江阳县主下嫁宁屿的嫡长子,虽说已守寡,可也牵连着谨亲王府和裕郡王府。朝堂派别盘根错节,姻亲关系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就会被层层卷入,再难脱身。
她预感孝恩侯府也会成为她的劲敌,但在对立之前,她希望把江阳县主择出来。前生今世,江阳县主对她有恩,她希望江阳县主能过好,不要恩她而左右为难。而且没有江阳县主相连,宁家就跟谨亲王府和裕郡王王府挂不上钩了。
跟水姨娘闲聊半晌,沈荣华又去看了林家旧仆,得知他们身体情况好转,也放心了。下午,她带初霜山竹等人回了芦园,临行前没见连成骏,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心里空落落的。回来之后,她狠睡了一夜一天,才摆脱了身心的疲累。
“表妹,小毒妇还在睡?她是不是睡死了?”
“别胡说,姑娘太累了,她一天耗费的心思力气比你游游荡荡十天还多。你今天来问几次了,是不是有事找姑娘?要不我把她叫醒。”
“也没大事。”白泷玛嘻笑着喝道:“有一只阉货,让我给她带回一封信。”
沈荣华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撒迷怔,听说万永琎让白泷玛带信来了,她赶紧起床。洗漱收拾完毕,刚出去,没开口,白泷玛就把信交给了她。
她给万永琎写信是因为林氏嫁妆的事,以试探的语气请万永琎做见证。林氏有庄子和铺子挂在万户侯府名下,由万家经营,不知幕后东家是不是万家。林家在京城的北城门附近有一座大宅子,名引梅居,就在万永琎名下。
此次她因林氏嫁妆被侵吞的事敲了鸣冤鼓,不管万永琎怎么回复,这件事都要追个水落石出。她把万永琎当成了突破口,希望万永琎能给她一些助力。
接过万永琎的回信,沈荣华的手微微颤抖,并没有急着打开。这一世,她想做一个明白人,不想再被别人蒙骗欺凌,还想复仇翻盘。可是,她这样做的代价就是看清了太多人、看透了太多事,每每想起,她会感到孤独和恐惧。
万永琎虽说是万家人,可对她和晨哥儿一直很不错,他们对万永琎印象也很好。她真怕看了信,就看透了万永琎其人,就又失去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仔细想想,她又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她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生命中总会有不能承受之重。
事实证明,她想太多,因为万永琎给她的回信就三个字——知道了。
沈荣华松了口气,又觉得有点失望,问白泷玛,“琎表叔还跟你说了什么?”
“他还能跟我说什么?”白泷玛挑了挑眼角,说:“我跟他见面之后,他就让我说,我说了足有半个时辰,他就说了三个字,你猜他说的什么。”
“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
沈荣华把万永琎的回信递给白泷玛,说:“估计你想联合万永琎对付南平侯府的计划行不通了,我对万永琎了解不多,直接给他写信引荐你不够明智。”
“没事,我会另辟蹊径,你不必自责,我在芦园有吃有喝有穿有住,白氏商会的事不着急。”白泷玛说得很轻松,但沈荣华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落寞与忧愁。
“你为什么不去求大长公主?”
白魅影是大长公主与南狄国的亡国之君所生的女儿,虽说这个女儿是她的耻辱,毕竟血脉相连。白泷玛是白魅影的儿子,大长公主可以不认自己的女儿,但对外孙应该有一种别样的情结,那应该是她心底最柔软的所在。
白泷玛摇头一笑,许久才说:“是该到揽月庵走一趟,找个尼姑调戏一番。”
从昨天下午回来直到今天夜幕降临,沈荣华除了吃喝排泄,就是睡觉,都睡得天昏地暗了。这么睡的结果就是今晚实在睡不着了,此时夜深人静,她还毫无睡意。丫头们都睡了,她一个人呆在房里实在无聊,干脆坐到房顶的阁楼里,赏半轮明月,品桃花醇酒,享受清风相伴的月夜,倒也惬意畅快。
“小毒妇,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我死得好惨哪!惨……”
沈荣华嘬了半口桃花酒,正闭目品味酒的清香,听到惨兮兮的鬼叫声,她不由全身一激凌,桃花酒带来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做为重生之人,她亲身经历过死亡,根本不害怕鬼。若真有鬼魂,她也应该是其中一只,只不过她有肉身可附。
她酒醒了,也冷静下来了,就隔着阁楼的小窗往外看。一条长长的白影披散着黑发正在房顶上飘移,影子的白衣上沾满血迹,正往下滴血,所过之处都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沈荣华看出端倪,心底为数不多的恐惧也消失了,她继续喝酒。
“小毒妇,你出来、出来……还我命来……”
“叫我出来干什么?”沈荣华实在不想承认自己就是恶鬼要找的小毒妇。
沈荣华从阁楼里钻出来,手里拿着酒壶,见白影向她飘来,她拿酒壶迎面砸去。白影躲过酒壶,怪叫一声,长发飘起盖住了脸,张牙舞爪向她扑来。
“姓白的,你到揽月庵调戏小尼姑,还没玩够是吗?那就来调戏我吧!我正寂寞呢。”沈荣华摆出娇媚的姿态,轻声吟唱,“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快来呀!”
“来什么?你深更半夜不睡觉,在房顶上等登徒子调戏,你简直就是……”
“原来是只傻鬼,不是小白,那你就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沈荣华伸了伸懒腰,拣起酒壶,高声呵道:“你还不滚?等我赏你纸钱呢?滚——”
“原来你跟小白不清不白,深夜在房顶上等他,一点规矩都没有。”
“我愿意,你管得着吗?”沈荣华回到阁楼,隔窗喊道:“你这身行头别丢掉,以后说不定会派上用场,你扮鬼的水平太低了,等有机会我扮给你看。”
“荒山野岭,深更半夜,我不敢扮得太象,怕把你吓坏了。”连成骏钻进阁楼,亮晶晶的眼眸很认真地注视沈荣华,许久才问:“你真的在等白泷玛?”
“我等谁关你什么事?”沈荣华扯起眼角冲他吐了吐舌头。
“我陪你等。”
“你陪我等什么?”沈荣华又喝了一口酒,脸上泛起浓浓红晕。
“等小白呀!等他回来,让他扮鬼给咱们看,咱们一边喝酒一边欣赏。”连成骏抓过沈荣华手里的酒壶,嘴对嘴灌了两口酒,呛得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看到连成骏眼角有泪,沈荣华的心柔柔颤动,好像一池止水荡起涟漪,将她层层包围。霎那之间,她很想痛哭一场,很想抱着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哭得痛快淋漓。当她向连成骏伸出手,她又犹豫了,她怕哭塌自己心里不算牢固的防线。
沈荣华轻叹一声,递给连成骏一块手帕,轻声问:“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连成骏接过手帕,擦了擦眼角,说:“我傍晚就回来了,去陪我四叔了,陪他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心里很难受,就想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
“你四叔?他……”沈荣华忽然明白了什么,欲言又止。
现任镇国公连亘有五个儿子,三嫡两庶,除了幼子在家打理庶务,其他四个都曾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连亘的长子、次子和第四子都是端阳郡主所出,第三子和幼子是庶出。除了长子连轶,另外两个嫡子都战死了,死得都英勇壮烈。连成骏所说的四叔就是端阳郡主所出的第四子连轩,曾是朝野闻名的玉面将军。
“今天是四叔了祭日,死祭,我去陪他了。”连成骏哽咽长叹,说话声低沉嘶哑,“刚到京城那年,我还不满八岁,别人都欺负我、贱视我,唯有四叔对我最好。祖父对我也好,只是他太严厉,对每一个子孙都寄予厚望,我不敢跟他亲近。祖父只要在府里,就天天特训我们,我受不了辛苦,经常偷偷跑出去玩。每一次挨罚都是四叔替我求情,还带我出去游玩,听我讲神鹰山周边的风土人情。”
沈荣华轻轻握住连成骏的手,想给他一点温暖和安慰,让他心里舒服些。连成骏触到沈荣华温热柔软的手,感激一笑,慢慢把她的手握紧。
一个三岁丧母、与父亲从未谋面、年仅八岁的孩子初到京城,认祖归宗,感觉一切都很新鲜,也很陌生。不管他如何精灵古怪,如何坚强独立,他只是个孩子,需要亲人的温暖和抚慰。可镇国公府的内宅同所有高门大户的内院一样,表面锦绣奢华,最重规矩礼数,内里却阴暗冰冷,没有亲人的温度。
他只是一个外室庶子,身份低微、处境尴尬,谁会真心待他?这个家族能接纳他、给他一席之地立足已属不易。正因为如此,他才过于看重亲情,就想以自己的真心换来别人的诚意。连亘对连家子孙一世同仁,对他并没有格外看重,这也足以让他感激。连轩对他好,跟他更亲近、更知心,这就足以让他铭记此生了。
沈荣华扯出自己的手,轻声问:“你四叔去了几年了?”
“八年了。”连成骏凝望窗外乌蓝的天空,沉默良久,才幽幽开口,“四婶难产、一尸两命的消息传到边关,四叔悲痛压抑。这时,北狄一股残兵来袭,四叔只带了十几名亲兵应战。北狄残兵被击退,他的亲兵全部牺牲,他断了左臂。”
“他断了左臂?”沈荣华瞪大眼睛看着连成骏,又重复询问,“你四叔断了左臂?真的是左臂吗?他后来是不是成了独臂神威、勇震漠北的将军了?”
想起初霜所说的那些古怪的梦,沈荣华很惊诧,又有些迷糊了。初霜在自己的梦里嫁给了一个上了过战场的独臂男子,是没落世家的子弟,后来被封为神威将军。可在沈荣华的前生,初霜所嫁之人并非独臂,也被封为神威将军。她重生之后,唯一听说的独臂人就是连成骏的四叔连轩,还死了八年了,真是乱了。
连成骏摇头苦笑,说:“我四叔确实断了左臂,但没有成为独臂神威、勇震漠北的将军。他断掉手臂两个月,伤还没养好,就又回到了边关,死于一次与北狄主力军的征战。说他战死了,我一直不信,因为直到最后也没找到他的尸首。”
“没准他还活着呢,只是……”沈荣华想安慰连成骏,又感觉自己这句话说得苍白无力。若一个人失踪八年都没音信,说他活着,只不过是想给思念他的亲人最后一点希望,“这些天,我经常想也许我娘和晨哥儿都活着呢,只是……”
“荣华,别哭。”连成骏轻轻握住沈荣华的手,低声说:“你一哭,他们就能听到,就会惦记你,就不安心了。这些年,我每年陪我四叔说几次话,从来不哭。”
“我不哭、不哭。”沈荣华靠在连成骏肩膀上,咬唇哽咽,一会儿又抡起拳头在连成骏后背猛捶了几下,边大哭边喊叫,“我为什么不哭?我就是要让他们都听到,就是要让他们惦记我。他们死了,他们安心了,留下一个烂摊子让我收拾。我要提防活着的人,要顾忌死了的人,还要保全自己。我要替他们报仇、要替他们讨公道,天天煎心,还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每一天都过得艰难吗?呜呜……”
“荣华,你听我说,听我说。”连成骏甩掉自己眼角的泪水,把沈荣华紧紧抱在怀里,“我会帮你、会照顾你,有我在一日,你什么事都不会担心,明白吗?”
“明白,我明白,我记住你的话了,你也要记住,不能食言。”沈荣华哭够了,从连成骏怀里挣脱出来,寻思片刻,问:“你对我这么好,想分我多少银子?”
同命相怜的人有共同的感伤和怀念,在一起最容易牵动情丝。连成骏见沈荣华摘下坚强的面具,在他面前失声痛哭,也想陪她痛痛快快哭一场。可她一句大煞风景的话让连成骏再也没有半点想哭的意思了,那张脸直接变得哭笑不得了。
“我一文银子也不分你的,把我的银子都给你,好不好?”
“好,你一定要说话算数。”
“我发誓都行。”连成骏见沈荣华喜笑颜开,轻叹问:“你不哭了?”
“有银子谁还哭呀?”
连成骏郁闷了,拧着眉头,靠坐在软榻上闭目苦笑。沈荣华掩嘴一笑,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借着皎洁的月光,默默数着他衣服上的纹路。
在彼此沉默中,静谧的夜色悄然溜走,只留下淡淡的用心倾谈的印迹。
东方泛白,沈荣华才回卧房休息,她计划睡到午时,起床之后,在庄子里散步、划船、赏花、踏青,玩上半个时辰,胃口大开时,再痛痛快快吃上一顿。
她的计划泡汤了,大清早,水姨娘就派人来传话,说林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