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骂人。”连成骏早就知道连轶品性不强,心胸狭隘,嫉妒心重,狠毒无情,也猜到连轩的遭遇那么悲惨与连轶有关,只是今日才确定。
“别骂了,连轶怎么说也是你父亲,同根同源,骂人骂己,”
“狗娘养的。”连成骏一拳砸到桌子上,指节渗出血丝。
“你骂得不错,连轶确实是狗娘养的,没人性,对他的亲兄弟下手比我想像得还狠。”万永琎苍白的脸庞流露出阴冷的快慰,心中更充满大仇得报的舒畅。
“你现在还跟他勾结吗?”
万永琎轻蔑摇头,冷笑道:“别说他现在天牢里,我不可能再跟他有利益恩怨交结,就算他还是二品总兵,我也不屑于他的为人。有时候我就想他这种人怎么会是你的父亲,都说父子天性,也不尽然。连成驭之所以视你为眼中钉,总想除而后快,最后竟然投敌叛国,这些都得益于连轶的言传身教,他们才是亲生父子。我不是好人,三教九流,相交广泛,但象连轶这种人还入不了我的眼。”
连成骏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死了的人轻松了,活着的人也没必要总折磨自己。你失去了很多,但现在有晨哥儿,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比我四叔强。”
万永琎欣慰点头,“他去年就考过了童生,我原想让他今年参加院试,我外祖父不同意,说他太小,正是玩心重的时候,别把他逼成书呆子,让他过几年再考。他及冠之前能高中就行,象林阁老一样十六岁就高中状元也不是好事。他很聪明,也懂事,知道怎么读书学习。所以,我说上天是公平的,至少对我公平。”
万家是土财主、泥腿子出身,不管有多少银子、怎么努力,也没能融入士族勋贵之门。虽说侯爵加身,又与北宁王府联姻,万春芳和万雪莹这对堂姐妹又都嫁了状元郎,这两位状元郎又都入了阁,成了内阁的首辅。可在书香传家或名门旺族看来,万家依旧土得掉渣,被人轻视嘲笑。再加上沈老太太这个万户侯府的嫡女不知脸面为何物,一次次闹腾得臭名远扬天下,万家就更让人嗤之以鼻了。
万雪莹的父亲万武是万家唯一一个有功名的人,只过了乡试中了举,就英年早逝了。他万家有心读书的子侄天天挂在嘴边的榜样,连牌位摆在祠堂都比别的先人多受香火。万家爵位五代而斩,再经两代,就又是平头百姓了,这是所有万家人都不甘心的事实。想改变这个事实的万家子侄不少,可连万永琎都做不到。
晨哥儿算是万家的血脉,却早早考中了童生,成绩还不错,连夫子都夸他擅长举一反三,是读书的好苗子,将来必定高中,以后加以雕琢,必会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才。所以,万永琎给他请最好的夫子,带他游历天下,让他增长见识,就是想把他培养成改变万氏一族名声的人。只可惜,他却不能姓万,姓萧倒还有的说,可这也是万永琎心中永远的痛,想到晨哥儿的成绩,也就想到最别扭的事。
连成骏叹了口气,“给晨哥儿恢复身份、让他认祖归宗也不是难事吧?”
“不难,但有些事好说不好听,我不想影响他的名声。他现在的身份是北宁王第三子的嫡出幼子,过继到我名下,姓名都不必改,就算我的嗣子。只要我外祖父认同此事,我母亲就不能说什么,我保他承袭爵位,别人说什么都是空谈。”
“晨哥儿若不是万家血脉,承袭万家的爵位肯定会遇到太多阻碍。”
万永琎冷哼一声,说:“我说行就行,谁敢说不行,就是死路一条。”
沈荣华走到门口,听到万永琎的话,心里不由一颤。万永琎是无根之人,这并不是秘密,他被阉之后才成亲,不可能有子女。若说他是万永琎被阉之前就有了的孩子,因他生母没名分,他充其量是外室庶子。没有嫡子,外室庶子承袭爵位也名正言顺,可能是考虑到晨哥儿的感受,万永琎没用这种方式给他身份。北宁王府势力不小,但爵位是万家祖上传下的,让一个姓萧的承袭也说不过去。
万永琎是精明周全之人,不会不考虑这些,就直接给晨哥儿萧姓的身份。既然已考虑过,他还执意这么做,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要用自己的强势来证明自己在万家爵位的承袭上说一不二。谁敢阻止他,谁敢觊觎万户侯的爵位,他给一个教训,给点颜色看看,都是轻的,象万永玮那样稀里糊涂就丧了命也不新鲜。
他现在无官无职无爵,万总管也只是人们随便叫的,但他却是仁和帝最信赖的人之一,更是顾皇后和吴太后的财神,无人敢动。盛月皇朝巨商富贾不少,但论综合实力和财力,目前没有谁能超过他,连唐璥都逊他一筹,千方百计要结交。
他相信自己的势力、财力和实力,才敢逆众人之意而行。就看他阴鸷冷酷的神情,就不允许任何人反对他,包括他的父母,否则,那些人的日子不会好过。
他要让萧姓之人承袭万家的爵位,这是他的逆袭,逆我者——必亡。
万永琎看到沈荣华站在门口,笑问:“晨哥儿呢?”
“夫子找来几本书,要给他解答几个问题,他去取书了。”沈荣华进来,愣了片刻,说:“我想接晨哥儿到蒲园去住,同我三叔家的两个孩子一起读书。”
“也好。”万永琎答应得很痛快,又让万管事给晨哥儿收拾行李物品。
一个黑衣人快步进来,递给了万永琎一封信,万永琎打开信扫了一眼,又递给了连成骏。连成骏看完信,面露笑容,冲万永琎深施一礼,并诚挚道谢。
“你让人通知萧冶和小韩将军,让他们做好准备,今晚戌时正刻过来。你可以隐在暗处听一听,比别人转达要真切,也方便制定下一步计划。”
“好,我安排一下。”
晨哥儿很愿意跟沈荣华去蒲园,他很麻利地收拾好随身物品,就过来找沈荣华。看到万永琎,他有些尴尬,微微低头,不作声,礼数上也不差。
万永琎对他们姐弟很不错,每逢生日或逢年过节,总有贵重、新颖、精致的礼物给他们。当然,沈荣华现在也知道自己是沾了晨哥儿的光,成了万永琎避嫌的挡箭牌。晨哥儿跟万永琎很熟稔,也很亲近,但这个人突然成了他父亲,他一时也难以接受。尤其万永琎摘掉面具,以真面目相见,就令他心里别扭了。
晨哥儿很懂事,他知道万永琎有难言之隐,也不多问,以免尴尬。但“父亲”这个称呼他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这一重藩篱早已长在他心底,想拨除也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这几年的历练,他的心也长大了,也学会慢慢适应、继而改变。
“都收拾好了吗?”万永琎看向晨哥儿的目光温柔慈爱。
晨哥儿施礼道:“是的,都收拾好了,请您放心,我会好好读书。”
万永琎点点头,想再问些什么,欲言又止,两人就想对沉默了。
沈荣华把连成骏拉到一边,呲着牙问:“你今晚又不回家了?”
连成骏在沈荣华脸上轻轻弹了弹,低声说:“今晚皇上要来这里,我和小韩将军的计划能不能落实,能不能建第二道防线牵制北狄兵马,就看今晚了。”
“哦!那你准备吧!我一会儿带晨哥儿回家了。”沈荣华意识到今晚对连成骏的重要性,不便多问,只抛给了他宽慰的笑容,让他宽心从而坦然应对。
“你就不想再问些什么?”连成骏拉着沈荣华出来,满脸都写满神秘。
“问什么?”
连成骏挤眉弄眼一笑,拉着沈荣华朝小花园走去,两人坐进凉亭,才说:“当年的事呗,比如晨哥儿为什么会是万永琎的儿子,还比如……”
“比什么如?我最反感遮遮掩掩,有什么话就直说。”沈荣华稍一寻思,一把抓住连成骏的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晨哥儿的身世了?还查到了什么?”
“也不早,晨哥儿被劫持之后,听蛇影说起那个会分身之术的暗卫,我才有所怀疑。前天晚上我不是没回家吗?就是在查这件事。查清当年的事,我趁天黑来了闻林居,想看看晨哥儿是不是在这里,碰巧萧冶在这里,我也只好光明正大现身。第二天,你不也发现的端倪,追到这里来了吗?可见我的娘子很聪明呀!”
沈荣华推开连成骏凑上来的脸,长吸一口气,“说说你查到了什么。”
连成骏寻思了一会儿,就跟沈荣华讲起了当年的事,听得沈荣华蹙眉哀叹。
当时,林阁老夫妇相继去世,给林氏留下了丰厚的遗产做嫁妆。守完五年重孝,林氏的财物产业只剩了原来的三成,被人侵吞霸占了十之六七。林氏是糊涂不争的性子,即使有些事心里明白,因为没有倚仗,也没有为自己争取公道的勇气。即使是这样,沈贤妃和万姨娘等人也觉得林氏活着碍眼,也想把她的财物产业全数霸占,就费尽心思谋划设计,就是想让林氏前着淫污的罪名死去。
林氏生下龙凤胎,儿子却夭折了。万姨娘生下儿子之后,觊觎她正妻的位置,千方百计陷害她。因为无子,林氏感觉地位不稳,生下儿子就成了她的渴望与追求。她花重金找到了神医,吃了三副药,也算好了能怀上儿子的日子。结果,她还是中了沈贤妃和万姨娘等人的圈套,连那个神医也是她们安排的。
算好的能怀上儿子的那天,沈老太太带沈家女眷到城外的望梅庵上香。回来的时候,林氏乘坐的马车坏了,被沈老太太等人落下,只好借宿在城外一家小客栈里。半夜里,那家小客栈遭了强盗,不用问,强盗也是有人安排好的。
那时候,万永琎还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恶名在外。万家也是侯门,又有的是银子,更主要的是他最得老北宁王宠爱,狐朋狗友不少,随时随地都前呼后拥。但万永琎有一个心结,那就是喜欢他的堂表姐林氏。他十岁那年从北宁王府回到万户侯府,第一次见到林氏就喜欢了,尽管他的心思还很稚嫩。不管林氏是内阁首辅和一品淑仪夫人的掌上明珠,还是她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女,直到她最后嫁为人妇,成为人母,万永琎也穿梭在花丛中,但他的心没变过。
万永琎在沈家安插了眼线,与林氏相关的人和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也帮林氏规避了许多危险和谋害。那日,因父母拘着他说给他定亲的事,他天黑才接到消息,得知林氏和沈老太太等人去望梅庵上香了,而林氏因马车坏了没回府。当他带着人赶到时,那帮强盗已经开始在小客栈烧杀抢掠了。
林氏被春药所制,药性刚好发作,两个强盗正撕扯她的衣服,要遵照幕后之人指使,对她先奸后杀。万永琎就在这时候赶到了,他杀了那两个强盗,救了林氏。那时的林氏衣衫被撕破,玉体半露,那般软玉温香,又因中了春毒而迷醉痴缠、风情万种。面对爱慕多年的女子,万永琎把持不住,就与林氏行了欢爱之事。
要说他也真是倒霉摧的,总起来说,人要经得起诱惑,有些事不能做。
那日,连轩在城外大营练兵,本来夜宿营中,却因皇上突然传诏,令他连夜回城。他碰巧路过小客栈,听逃出来的旅客喊救命,说小客栈里进了强盗。他赶去救人,几个没死的强盗都被抓住,万永琎带去的人也被抓了。
连轩在小客栈里查找漏抓的强盗,碰到万永琎正同林氏行欢爱之事,也不知是第几次了。他不问青红皂白,把万永琎提起来,就一刀咔嚓了。万永琎疼得昏死过去,林氏被连轩所救,又通过官府把林氏送回了沈家。林氏只知道自己被奸污了,也知道晨哥儿是奸污她的人留下的孩子,但这些年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沈阁老很快就查清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知道是沈贤妃操纵,万姨娘和沈老太太作祟。但事关沈贤妃及沈家的名声,他不会主持公道,只想尽办法把这件事压了下去。强盗死了当然白死,万永琎也不算无辜受伤,也只能算他倒霉活该。
因为此事,沈阁老进宫斥责了沈贤妃,又骂了沈老太太,差点把万姨娘送回娘家。正因为沈阁老对这件事强硬的态度,致使万姨娘和沈老太太等人不敢再提起。她们都知道晨哥儿不是沈恺的血脉,直到沈阁老死去,才旧事重提。晨哥儿的身世也就成了他和林氏被赶出沈家的因由,即使被杀害,也是因这件事而起。
沈荣华听连成骏讲了整件事的经过,又羞又恨,银牙咬得咯咯直响。连成骏握住她的手,轻言细语安慰了许久,她才慢慢平静下来,但仍恨得牙疼。
“我娘和晨哥儿被燕家侍卫护送离开津州,一路尾随他们的人是琎表叔派去的吧?晨哥儿和我娘能逃过王忠等人的追杀,又偷梁换柱迷惑王忠,也是琎表叔的人相助吧?晨哥儿现在安好,我娘呢?我知道她还活着,她在哪里?”
连成骏摇了摇头,“万永琎应该知道,但他不想多说,我也不便于多问。”
“你不会去查吗?何必要问他?”沈荣华突然抬高声音,吓了连成骏一跳。
“问他一句就能知道的事情,何必浪费人力物力去查?”
“我去问他。”沈荣华站起来,就被连成骏拉住了。
“先别去,他这几天事情很多,繁忙杂乱,你过几天再问,都等几年了,不急在这几天。”连成骏把沈荣华揽在怀中,挑起她额间的留海,轻声说:“晨哥儿大了,心里也有很多疑问,没人替他释疑排解,就会演变成压力。你把晨哥儿接到家里,也跟他讲讲当年的事,让他理解、接受,不要因多虑多思分心。”
“我知道了。”沈荣华轻轻靠在连成骏肩上,重重点头,脸上充满感激。
“还有一件事。”
沈荣华抬起头询问:“什么事?”
“万姨娘要把她的亲侄子过继给已死的万永璋,是想让她的侄子成为万户侯府的世孙,名正言顺承袭爵位,这是必会触动万永琎和晨哥儿的利益。万永琎和你的想法一样,万户侯的爵位必须是晨哥儿,谁想染指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但万永琎并不想给晨哥儿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让晨哥儿以外室庶子的身份认祖归宗,而是给了晨哥儿萧姓。我猜他是在赌,跟沈贤妃等人豪赌,赌注也大得很。”
“怎么说?”沈荣华也分析过万永琎的心思,跟连成骏大同小异,但她想听听连成骏的想法。就琢磨人、算计人,连成骏和万永琎的造诣都比她要深得多。
连成骏寻思片刻,说:“沈贤妃支持万姨娘的侄子承袭万户府的爵位,万姨娘的侄子毕竟是万家的血脉,袭爵也顺理成章。而晨哥儿明明是他的儿子,万家嫡系血脉,是承袭万户侯爵位最正当的人选。万永琎却不让晨哥儿姓万,他非要费尽心思,把一个外姓之人捧上万户侯的位置,这不是一场豪赌吗?”
沈荣华听糊涂了,刚想问,就有下人来报说万户侯夫人来了,请她去见见。
☆、第二百四十五章 娘子指哪儿我打哪儿
前世今生,沈荣华对松月乡君的印象都不好,但说不上怨恨。
万文和万武虽说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因万文的妻子杨氏嫉妒万武的妻子花氏。万武死后,杨氏又谋害了花氏,导致一尸两命,没过几年,杨氏又设计谋害万武的女儿万雪莹。最终,杨氏罪有应得,被官府依律处死,死后连万家的祖坟都没入。之后,杨氏所出的儿子万仁、女儿万春芳也和万雪莹结下了仇怨。
林阁老中了状元之后,一路高升,万雪莹经营有道,在京城贵妇圈子也颇受推崇。但万户侯府这一房都和万雪莹没有往来,同是万家人,却形同陌路。林阁老的官越做越大,万雪莹自然也夫荣妻贵,加上她颇有赚钱的手腕,地位更高。
松月乡君坐不住了,她托北宁王世子妃,也就是她的嫡嫂搭桥,向万雪莹示好,并费尽心思结交,还以万家宗妇的身份把万雪莹奉为万家的楷模。万雪莹接受她示好,与万户侯府有了走动,松月乡君得了脸,都把林氏奉为掌上明珠了。
林阁老夫妇相继去世,松月乡君就变了脸,虽说没去踩一脚,但对林氏这个孤女不理不睬,巴不得不认识。万户侯府也伙同沈家和杜家一起侵吞霸占林氏的嫁妆,这其中,松月乡君就算没有亲自出手,但她至少是知情者、支持者。
沈阁老在世时,沈荣华得宠,松月乡君不理会林氏,对沈荣华却很好。沈阁老去世后,沈荣华被沈老太太等人谋害虐待,她马上就变了脸,比冰山还冷。她或许不屑于对沈荣华踩上一脚,但她的漠视和冷落能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两世经历,沈荣华也看透了松月乡君的为人,即使没有仇怨,也不防小小报复一下。松月乡君年纪不小,她的软肋在哪,沈荣华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
连成骏捧起沈荣华的脸,很认真地问:“娘子,谁又得罪你了?”
沈荣华推开他,很欢悦地说:“谁也没得罪我,松月乡君来了,我们见客去。”
“娘子,你……”
“又怎么了?”
“娘子,你说你要去会客,可我看你的姿势象是去打仗。尤其是你脸上那邪恶的笑容,连为夫我看了都头皮发麻,我真担心谁一不小心碰上你,倒了大霉。”
“你什么意思?”沈荣华捊起袖子向他挥动拳头。
连成骏抓住她的小拳头,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眼里满含宠溺,“娘子,为夫没别的意思,为夫只想说娘子要收拾谁不必自己动手,一定让为夫冲在前头。娘子指到哪,不,娘子的媚眼抛到哪儿,为夫就打到哪儿,绝不含糊,请娘子放心。”
“讨厌。”沈荣华在他胸口轻轻捶了几拳,又拉着他坐下,“算了,我不急着去见客了,反正我对松月乡君也无好感,我们还继续刚才的话题。”
“好。”连成骏贴在沈荣华身上,“娘子说吧!娘子说什么我都热情捧场。”
“别贫嘴了,说正经的。”沈荣华在连成骏脸上刮了几下,“你刚才说琎表叔要豪赌一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总觉得他走了一条弯路。”
连成骏点点头,说:“万永琎是性情中人,且不论外界对他的评说,单看他的真性情,就值得我佩服,这也是我跟他私交不错的因由。当年的事,他无法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因为他做的事不光彩。他因此才想跟自己叫板,给自己设一个难题,胜了更好,就算他败了,他的对手也讨不到便宜,或许会比他更惨。”
“何苦呢?”沈荣华叹了口气,又说:“他不让晨哥儿在万家认祖归宗,或许有更深层的考虑。他为晨哥儿好,我就想助他一臂之力,但有些事还要弄清楚。”
“十几年前,发生在小客栈的那件事,除了他自己,有些细节别人永远无法真正弄清楚。我这些年查的案子不少,就因为那件事沈阁老压下去了,许多环节都衔接不上。”连成骏顿了顿,又说:“官府卷宗上记载娘被强盗奸污,整本卷宗都没提到万永琎,我估计连沈阁老都不知道晨哥儿是他的血脉。若不是我跟已逝的万永璋交好,从万家下人嘴里套出了实情,我都不敢断定晨哥儿的父亲是他。”
沈荣华深思半晌,问:“你的意思是说他想以别人都不知道晨哥儿的身世为筹码来赌?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有什么意义呀?枉费心思罢了,真是闲的。”
“他是性情中人,也是怪人,有些问题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明确的答案。”
万永琎这是要跟沈贤妃斗,因为当年设计陷害林氏,沈贤妃是幕后主谋。这件事不只给林氏留下了隐患,也让把阴差阳错成为废人,好在有了晨哥儿,算是对他和林氏共同的补偿。但万永琎咽不下这口气,这十几年,他也憋得太难受了。
他要跟沈贤妃等人打一场不占优势,甚至还处于劣势的仗。就因为这场仗胜算不大,但他要打下去,他败了,无所谓,对手会比他更惨,甚至同归于尽。他胜了,不肖说,对手照样惨乎惨矣。不论他的胜败,他的对手都是一个结局。
“我懒怠陪他玩。”沈荣华轻哼一声,“晨哥儿必须承袭万户侯的爵位。”
连成骏捧起沈荣华的脸,在她的红唇上啄了一下,“唯娘子之命是从。”
“咳、咳、咳,天真……”
“天真什么?小毛孩子,我早就知道你来了,非视勿视,不懂吗?”沈荣华从花木丛中把晨哥儿拉出来,又捏着他的脸,狠狠训了几句。
晨哥儿可怜巴巴看着沈荣华,低着头不说话,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表示自己认错了,那神情姿态跟小时候一般无二。沈荣华禁不住鼻腔酸涩,眼圈泛红,把他搂在怀中,长叹了一声。不管晨哥儿的父亲是谁,他永远是她那个可爱懂事的弟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她会好好珍惜这手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