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为了求生而把自己炼成了宝瓶的附庸奴仆。
如此一来,符茂得了乾坤八卦瓶,炼化之后,水沧郎这名显化强者便直接成为任他驱策的忠仆。
而今,午轩提前来到南海,便是要提前找到那只宝瓶,将那件本将属于符茂的异宝和仆从收归己用。若是此行顺利,日后他再与符茂有什么矛盾,需要斗法时,他可以把水沧郎派去,再将乾坤八卦瓶取出,如此对敌,也能称得上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回报当年那一茬的恩怨。
“午轩,除了类似死火山的半生半灭特征,还有你说的那些奇怪迹象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迹象?”许盛阳将灵觉探出水墨洞天,努力帮午轩查找乾坤八卦瓶对其周围环境的衍生异状。
“有,但那都是细微迹象,你的灵觉不足以察觉,不说也罢。”午轩带着淡淡的笑意骗他。
“哈!你又打击我!”许盛阳握拳示威,笑得低沉悦耳。
“你以灵觉观赏海景吧,我自己慢慢寻找就够。但凡有意,那桩异宝寻找起来就不算多难。难只难在它能内敛灵性,如果不知道它的存在,极可能从它前面飞遁而过也只会把它视而不见。”
午轩与许盛阳说着话,逐渐变换着搜索地点。
乾坤八卦瓶是符茂家族的一位低级修行者在海底做工,开采新的药田时发现的。那位低级修行者或许是自知无法炼化宝瓶,生怕怀璧其罪惹来祸患,便将之献了上去,让宝瓶落到了符茂手中。
符茂家族日后将要开采的十几块新药田在什么方位,午轩基本知晓个大概,他便换着地点挨个搜寻。不过,海底地貌复杂,偶尔还有南海二城修行门派标记灵药的零散禁制,远处清晨过来的采药人也没有全都离去,午轩不愿惊动谁,所以搜寻得不仅细致而且谨慎,便费了不少时间。
日头逐渐西斜,海面上金灿灿的。
海底五彩缤纷,一道微光来回往复着无形无迹的飞掠而过。
“哎午轩!”
许盛阳灵觉扫过一处地方,突然莫名的心有所觉,他精神微震,却见午轩一如既往的径直飞遁了过去,他连忙叫住午轩,“午轩,你去看看那里,有紫珊瑚的那个地方。我瞧着有古怪。”
“哦?”午轩并没有察觉到类似乾坤八卦瓶存在的迹象,但他尊重许盛阳的意见,便反向飞遁回他刚刚路过的有紫珊瑚摇曳丛生的地方。他停顿下来,隐身显化,仔细探察,目光洞悉海底的细微纤毫,却只看到大片大片的嶙峋怪石。他并不取笑许盛阳,只认真的问,“你说的是哪里?”
“那块有点圆的石头下面。”许盛阳有点讪讪的,他凝眸用灵觉仔细扫探,却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也没有刚才的那种奇怪的感应了。他料想是自己反应过度,但午轩问话,他就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刚才感觉那块石头下面有什么东西。”又笑,“难道是我盯看得久了,眼花缭乱,产生幻觉?”
午轩见他神情,想起封印水墨洞天画卷的金色包裹,以及封印庚金降魔棒的阴暗黑石。
莫非乾坤八卦瓶果真又是这种状况?
午轩此前便想到过这一点,但乾坤八卦瓶能困住水沧郎,说明它不是被封印的状态。何况就算它是那般情况,午轩也没有解决之法,只能搜寻得加倍认真。
午轩当即施法,以气息隐匿的幻象覆盖此处地方,然后挥了挥手,便轻轻的把许盛阳灵觉所指的紫色珊瑚和嶙峋怪石移开,他的目光和灵觉一起关注着石头底部。而那些分明普通至极的紫珊瑚和怪石刚被他搬开,午轩便察觉到有一股莫名的隐匿之力消散不见。
许盛阳也在水墨洞天中凝眸盯着石屋地面,仿佛目光能够看穿地面似的,他的灵觉也细致的扫探着怪石下方,随着午轩以灵力将怪石搬走,他蓦地看到一物:“哈!真有一个瓶子!”
那里的确有一个瓶子被固化的泥沙包裹着,被厚厚的水底青苔覆盖着,斜躺在泥沙中,肉眼看去只能看到不怎么明显的长瓶轮廓,一只螃蟹正趴在瓶身半腰上悠闲自在的转动着两只突眼。
没了那股无法言说的隐匿之力,这只尘封海底的宝瓶便显露在午轩和许盛阳二人的灵觉之中。
午轩灵觉穿过泥沙青苔,看清瓶身:一尺三寸长,细长瓶颈,窄口窄底,中间拳头粗细。
许盛阳眼眸锃亮,也用灵觉打量着宝瓶,瞬间看清,这只瓶子是云雾缭绕般的玉白色,瓶身上若有似无的镌刻着玄奥的八卦符印。他心中有底:总算又帮到午轩了!这是他和午轩一起寻到的宝物!
这个认知让许盛阳通体舒畅,有些类似小羞涩的微妙兴奋。他暗暗欢喜着,脸上却淡定的忍着不露声色,只自浓眉微挑,轻笑着确认着问道:“午轩,这个宝瓶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
“嗯。”午轩已经在周围设下了防护符咒,正在谨慎的检察宝瓶周围是否存有陷阱。他脸上微显笑意,传音道,“这是乾坤八卦瓶,也是你的机缘。不过,你目前没有能力炼化它,待你晋升到出窍境界,有实力炼化和掌控其中的两三道禁制,我再把它交给你。努力吧。”
“以后给我?哦,好!我一定努力修行!”
许盛阳掷地有声的应着。什么机缘不机缘的,许盛阳根本没去在意,还是那句话,他整个人都是午轩的了,午轩给他的东西不也还都是午轩的吗?午轩都在他神魂上签下契约证书了……联想到其它地方,许盛阳还真有点小羞涩,但他随即看清现实,便又微觉黯然,转而斗志昂扬:拼命修行吧!
乾坤八卦瓶,瓶内自有乾坤,能收摄人畜妖邪鬼怪困在瓶中消磨炼化。
当年乾坤八卦瓶是那位低级修行者的机缘,却被那人献给了符茂。
如今它竟成了许盛阳的机缘。
午轩细致而迅速的检查完毕,确认乾坤八卦瓶周围并没有禁制陷阱,但它为何能困住过水沧郎?为防还有不知名的危机,午轩又在自己身上加持了几道符咒,而后才谨慎的隔空将宝瓶摄来收起。
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看来当初水沧郎被困之事另有玄机。
午轩轻轻搬回紫珊瑚和怪石,完美的抹消掉所有痕迹,最终神魂化光一闪,飞遁消失不见。
这里的紫珊瑚和怪石依旧奇异的美观,苔藓遍布,自然而然,好像从没有谁到来过。
……
夕阳降落,夜色下垂。甫节城华灯初上。
甫节城西南临海的地方,伏蛟派和南山门的紧张局势一触即发。
“咦?”
一座高楼顶层,形貌优雅的美妇若有所觉,缓缓放下白子,舍了棋盘,踱步走到落地窗前。
“霞妃大人?”之前与她对弈的男子温文尔雅的唤着她,见她不理,便走过来,顺着她的目光往下方街道上看去,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引人注目的情况。他温柔的轻笑着问,“您在看什么?”
那位名号为“霞妃”的美貌妇人秀眉轻蹙,似是被他所扰。
男子心中一惊,便不敢再出声。霞妃是甫节城“红莲会”的会主,也是显化巅峰的强者,仙子般的人物。男子虽然资质不凡,年纪轻轻便已有出窍境界,却也只敢默默仰慕霞妃这等仙子。
在霞妃眼中,远远的街道边,正有一名青年道人从容而来。
甫节城是南海二城之首,刚到傍晚便已亮起炫丽的霓虹,处处火树银花,显得光怪陆离。就在如此车水马龙的街边,这位道人犹如闲庭信步,形貌意态看不细致,只知他欣赏着人间夜景,看似缓缓而来,却几个转眼便走过数百米,路过这座高楼时还微微点了点头,而后不疾不徐的走了过去。
道人后面还跟随着一名精健少年。那少年剑眉星目,眸光坚定,朝气蓬勃,行走时虎虎生风。
这两人应是师徒,身上都没有半点符咒掩盖的迹象,但在那道人的修为意境之中,他们却犹如夜色一般融入到这方天地里面,自然而然,和光同尘,所有修为不足的人都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霞妃右手优雅的托着左手手肘:华夏何时多了这么一位道韵气息皆都陌生的显化巅峰强者?他来得倒也算是光明正大,但若非我要来看南山门和伏蛟派的热闹,哪里知晓这等人物的到来?
华夏海陆之地,神人以下的修行者中,其它境界不说,因为显化境界的小成、大成、圆满、巅峰四个小层之间两两差距极大,相邻小层之间的瓶颈都难以突破,所以显化巅峰的强者都是有数的。
霞妃若有所思,那名男子静静地看着她,眼含痴迷之意。
霞妃转眼瞥他,微微一笑:“也不知是从哪个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的老怪,偏要化作俊郎模样,真真是个好不知羞。我且看看他是要去伏蛟派,还是要去南山门。然后才有热闹来瞧。”说罢,她又是一笑,身上毫无征兆的微光一闪,瞬间便已化为神光,隐匿而去。
只留男子还站在窗前,没听懂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怔了一怔,怅然若失。
午轩这是首次正式在修行强者面前现身,也是首次正式走入灵异圈的某个争斗之中。
午轩没了曾经的灵根痛楚,重归显化境界之后,他在寻宝的同时,也在清静灵台沉心悟法,深入领会修行道理。渐渐的,如同拨开云雾看清重生前身在局中的模糊地方,他恍然发觉自己最初的隐世之念是多么的一厢情愿。
要在这方世界修行有成,就不可能一直与世无争的隐世下去。哪怕神人也难免需要在某个时候露出一面动一动筋骨,何况是他?
更别说他还要在世间堂而皇之的赚取愿力,要去通冥叟那里探一探极夜阴胎的相关内情,要应对即将来临的灵异圈风雨,要杀死恨之入骨的仇敌,要寻求堪可为友的盟友……
上次灵异圈的动荡开始于晚清,那次是凡俗间改朝换代,灵异圈也同时进行了一次大清洗。
自晚清末年到现在已过百年,下一次的灵异圈清洗不会像上次那么严重,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在再次到来的灵异圈风雨中,除非有神人庇护,否则只怕没有谁能完全独善其身,多多少少总会被影响到一些。他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更不可能安然隐世不受牵连。
与其到时候被迫现身被动防守,还不如现在就现身出来未雨绸缪。
不过,他要现身,就必须以一个显得光明正大的方式,最多换个身份露面来掩护真身,不能有更多的隐匿了。否则,说的好听些他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在强者眼中,他那般行为偶尔为之还是可以理解,始终那样的话就未免落于鬼祟,容易让强者心生防备,终究难以成事。
好在他已取得诸般宝物,而神人应当都于天涯海角隐世不出。至少南海二城没有神人存在……
第67章 惊掉下巴
南山门是华夏建朝之初便有些名声的门派,伏蛟派则是最近十几年迅速逐渐崛起的新派。
南山门在甫节城西南方位,掌门苏庄驰年已老迈,虽是显化巅峰,却已经伤病多年,实力衰退不少,甚至不能轻易显化斗法。伏蛟派挤在西南和城市中心,掌门和副掌门分别是显化圆满和大成,都是年富力强,也都有雄心壮志。
两家门派对峙已久,结怨不少,仇恨日深,势力范围也有重叠,矛盾更是早已白热化。
今日傍晚,伏蛟派掌门江海龙突然带领副掌门郑夏龙和其它几位追随者,准备在这临海的地方展开他们蓄谋已久的大动作。南山门不知江海龙从哪里得了什么依仗,只能严密布置,全力防御。
他们都是修行者门派,出动的强者在精而不在多,也都默契的在各自的外围设下了幻象遮掩,斗法时也不敢波及凡俗,以免招来朝廷怒火。今晚他们之间无论谁胜谁死,都不会被凡俗察觉。
可是突然间,一位陌生的道人带着徒弟徐徐行来,悠然如同祥云降世,仿若未觉任何紧张氛围,就这么从容的深入两派的对峙之地。
其他弟子无从察觉,两派首脑却各自惊动,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而那道人气度安宁,沿着街道走了片刻,顿了顿,缓缓的转向南山门所在的方向。
伏蛟派掌门江海龙、副掌门郑夏龙,都是脸色一变。
南山门的传功长老苏擎也是神情凝重,他不得离开,好在后方有掌门坐镇,只盼对方是友非敌。
霞妃遁光坠在道人后面,没用灵觉扫探,那样既是无礼,也会惊动到对方。她由远及近,隐形匿迹悄悄的更加靠近了些才透过那名道人的道韵气息,完全看清了他的细致形貌。
道人头戴星冠,眉清目朗,一袭月白长袍,行走时广袖含风;腰侧挂着一支古朴紫毫笔,肩后披着一件山水披风,披风上有浩淼云水,有巍峨山纹,宛如从天水间的高山之上揭下来的一层白云。
正是午轩显化而来。
“道友何来?”午轩察觉到霞妃的窥探,便传音问着。
“道人何来?”霞妃不料自己的隐匿竟被他瞬间看破,羞恼的笑哼一声,反问道。
“我为探望故友而来。”午轩道。他重生前曾为南山门的掌门苏庄驰做事,以便换取苏庄驰的疗伤秘法,两人虽然交情不深,但说是故友也无不可。不过现在的苏庄驰自然不会认得他。
“我为道友尊容而来,既已看清,便要走了。”霞妃轻笑言罢,神光一转,飞遁离去。
午轩任她离去,步伐没有变化的走向南山门所在的府邸。
南山门在甫节城的府邸匾额上写着“南山苏府”四字。南山门的开派祖师便是姓苏。苏府内,一位闭关僵坐的老者忽然睁开眼来,传音给后辈。紧接着,一位身着墨色福寿唐装的中年男子带着六名弟子从苏府中匆匆走向大门,此人姓孙名御,乃是南山门的外事长老,有出窍巅峰的修为。
门房前的弟子守卫见他到来,连忙行礼问安。
孙御温和的点头,然后站到大门外面,却没有见到门外有谁到来。
“苏道友可有闲暇?”忽然一道声音传来。
孙御蓦地凝眸看去,这才发现一位道人正带着一名弟子随从站在前面七步外。仿佛他们本就站在那里,只是他之前没有留意到罢了。他心中警醒,记着掌门的传音叮嘱,连忙上前行礼问候。
午轩表现出如此修为意境,带着弟子徒步行来,显然是友善的拜访山门之意,理应由南山门掌门亲自接待才是礼数。不过,南山门掌门不良于行,为了坐镇派内中央,连神魂也不能贸然显化,门内其他强者又在防御伏蛟派的虎视眈眈,能抽出身来的也只有孙御这么一个外事长老了……
午轩心知肚明,自然没有不悦。
倒是许盛阳被午轩教足了灵异圈的规矩,见这出迎的阵容分明寒酸之极,不由脸现怒色。
孙御暗暗叫苦,问候之后,忙又恭敬为掌门的不方便亲自出迎而致歉。
门房前的四名守卫弟子和孙御带出来的六名弟子心觉怪异,因为他们都只是看到以往素来注重颜面的孙长老对着空地稽首作揖,而后姿态谦和郑重的仿佛引着一位什么隐身的人物走进了大门。他们面面相觑,都下意识的挺胸抬头,守门的站得精神抖擞,跟随的也紧张以待。
这天傍晚,午轩既不显得堂皇也不过于隐蔽的现身于甫节城,惊动了红莲会的霞妃,惊动了身在附近图谋大事的伏蛟派的掌门和副掌门,然后被南山门掌门苏庄驰派人请进了苏府之中。
外面对峙的两方气氛都变得有点古怪。
伏蛟派那方,江海龙和郑夏龙等了许久都没等来南山门方位有什么灵气波动,他们本就微沉的脸庞越发凝重起来。
旁边的几位追随者顾兴、姜和顺、徐奇略、江孝哲等人都是出窍境界,见掌门和副掌门脸色不好,他们不明其里,对视一眼,江孝哲上前低声请教江海龙:“掌门,情势可有什么变故?”
江海龙端坐品茗,并不说话。
郑夏龙眼眸闪了闪,站起身来,沉声道:“你们宽心稍等,我去看看对方来的究竟是什么人物。”说罢化为神光隐身遁走。江海龙和郑夏龙都不是肉身前来,而是事先将肉身藏于门派禁地的重重符阵之中保护,并由心腹在符阵外面严密防守,免得他们神魂离体斗法时被趁火打劫的贼人害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