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儿顿时呆住了:“他帮云牙报仇了么?不可能!怎么可能?”
花千骨一听真有这么个人,顿时眼睛一亮。
“他不但帮云牙报了仇,还接连杀了很多人。现在,他已经失控了,没有人能阻止他。你能告诉我他是谁么?”
可是媚儿已经完全处于混乱状态:“他怎么可能为了云牙去杀人呢?云牙那么爱他,可是他从来都不理云牙啊,他甚至想要杀了云牙。云牙好伤心,云牙一直努力修炼,想要变得更漂亮一点,她以为她再漂亮一点,他就会注意到她,多看她一眼了。却没想到那张脸却给她遭来了祸害。她被那十几个什么仙门大派的弟子□致死,死了,他们还吃了她的肉。云牙、云牙,我可怜的云牙……”
花千骨心头一阵难受,去掉结界,她靠近媚儿,擦掉她的眼泪:“别难过,至少那些人已经得到报应了。但云牙爱的那个人,他到底是谁?”
“他是……”媚儿的眼神慢慢聚焦,不可置信的看着花千骨的身后。
就在她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一阵光波袭来,打在她身上,媚儿转眼间化作了一缕烟尘。
“是我。”身后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说道。
花千骨顿时头皮发麻,她僵硬的转过身去,看着眼前那个超凡脱俗的身影。
——无垢上仙。
“怎么会……是你?”花千骨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不能是我。”无垢冰冷的笑。
“你杀了那么多人,都是为了替云牙报仇?”
“那些仙界的败类,满口假仁假义,其实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心地还比不上一个妖魔。既然如此,我就让他们变成真的皮囊好了。”
“可是你又为什么要杀媚儿?她是云牙的朋友啊,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无垢面色铁青:“当时她们二人就在一块,云牙是为了救她才惨死的。她跑得倒是挺快,我留她一条小命受尽折磨和惊恐到现在,也到时候了。”
花千骨顿时哑然。
“你爱云牙,对么?”
“爱?”无垢嗤之以鼻,“她是我许多年前路过紫竹林时,随手捡的一只快死的兔子。受了我的法力恩泽,才有了几分灵气,后又修炼成精。我见她那样白,便取了个名字叫云牙。打狗也要看主人,那些人竟然敢在□完她之后还吃了她,自寻死路!”
花千骨不解:“可是媚儿说她深爱你,你却曾想要杀了她。”
无垢久久沉默,眉间一缕嘲讽的看着花千骨:“她是我的婆娑劫。你要我如何,难道不躲着她,还要跟她长相厮守么?”
花千骨彻底呆住了,有些劫数是每个修道者都要经历的,例如天地劫、生死劫。但是婆娑劫,却不是所有人都会遇到。而一旦遇上,几乎是避无可避,难以摆脱,始终厄运缠身,每况日下,最后通常都难逃疯癫成魔,身败名裂的下场。
婆娑劫不是死劫,却是痛苦之劫,毁灭之劫。
确切来说,婆娑劫指的不是一个劫,而是一个人。
而对无垢来说,这个人十分不幸,正好是深爱着他的云牙。
得知此事之后,无垢虽念着多年喂养,没有下手杀她,却也毫不客气的扔了她。云牙却并不懂那么多,心心念念着主人,还为了无垢修炼成精。
花千骨忍不住为云牙难过:“你是因为自己没有保护好她而内疚自责么?那也不用杀那么多人!”
“自责?是她不自量力,活该找死。我是经她一事,才知众仙中,竟有如此多狼心狗肺,禽兽不如的东西。”
花千骨看着他空无一物的漆黑双眼,顿时一阵头皮发麻,心中有不详的预感。
“所以你杀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又要杀霰雪仙?”
无垢冷笑:“霰雪仙?你以为我若真想要他的命,他有可能从我手底下逃脱,去向你师父求救么?”
一阵寒意从花千骨脚底涌向心底。
“你是故意把师父从我身边调开?”
“你说呢?”
花千骨脸色惨白:“你下一个真正要杀的人,其实是我对么?”
“子画的徒弟,果然还不算笨,我也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快就查到媚儿身上。有什么遗言留给你师父的,说吧,我会替你转达。”
无垢一步步走近花千骨。
花千骨一面将袖中装糖宝的盒子扔了出去,一面连连后退,满脸不可置信:“可是为什么?我、我承认我以前吃过兔子肉,可是我从来没做伤天害理之事啊。”
无垢一手捏住了花千骨的脖子:“可是你做出了背德乱伦之事,花千骨,你爱上了你自己的师父!”
无垢冰冷的吐出对花千骨的判决,右手用力收紧,花千骨脑袋像被谁狠狠敲了一闷棍,身体中所有的气血、真气和力量全都被抽着向外奔流而去。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身上的肌肤,上下鼓动着,她能感觉到自己正一点点的干瘪下去。
她知道不多时,自己也将只剩下空空的一具尸囊。
可是为什么?
她不过是爱上了师父而已,难道就真的大错特错,天理不容了么?
……
不!
没错!她明明没有错!
花千骨浑身突然银光大震,将无垢弹开了去。无垢惊疑不定的看着她,见她双瞳有瞬间变成了紫色,但又恢复如常,心下微微惊异。
“不要再徒劳挣扎了,剩下的时间,你应该好好静思己过。”
无垢不再靠近,而是举起了手,掌心汹涌澎湃的力量化作强光向她袭来。
花千骨面无血色的瘫倒在地,实力悬殊太大,她知道这次自己无论如何再难逃一死,只能像媚儿一样在他手下化作轻烟。
可是好想见师父,想见他最后一面——
但师父若知道了无垢上仙是因为何罪而杀她,又该是怎样一种心情呢?
那一刹那花千骨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可是正在渡劫的糖宝,却感应到了她的危险。檀木盒从地上腾空而起,挡在了她的面前。
“不要!糖宝!”花千骨连忙伸出手去。
盛光之下,眼睁睁看着檀木盒子碎成一片一片,然后是包裹糖宝的茧,一点点出现裂纹。
无垢这一击力量之强,以糖宝怎么抵挡得住,不过是陪她一起死罢了。花千骨扑上前,想要在最后一刻抱住糖宝,她能感觉道自己的身体也正要被撕裂成无数片。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风一样刮过,竟将无垢这一击之力尽数收入袖中,然后及时接住了要掉落在地的糖宝。
花千骨虽没看清,但知道对方在那一瞬间度了仙力在糖宝身上替它治疗。然后再下一刻,那人已经消失无踪,而糖宝则回到了她的掌心里。
“糖宝!”花千骨焦急万分的捧着糖宝,就见它的茧已经石化,硬如蛋壳,上面的裂缝持续扩大,然后啪的碎裂开来。而糖宝背上刚长出的一小点嫩翅,渐渐又缩了回去,回复成以前模样。虽然身上添了几道伤痕,但它微微颤动着,竟然睁开了眼睛。
“糖宝……”
“骨头娘亲……”糖宝揉揉眼睛,懵懵懂懂的看着她。
花千骨几乎要热泪盈眶。
因为她的错,糖宝渡劫失败了,不过万幸的是,它还没有死。
只是她的糖宝,再也没办法变成蝴蝶了。花千骨绝望的抬头,看一眼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嘴唇已经变成了青紫色。一面摇头,一面不可置信的喃喃着:“不可能,怎么可能……”
无垢也眉头紧锁,低头沉默了片刻,抬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光剑来。
“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命大。”
花千骨重伤几乎已经不能站立了,只是嘴里念念有词的,浑身一直在颤抖。
无垢举起了剑,就在这时,天边一道白影飞来,挡在了花千骨面前,同样举剑迎击,将无垢弹开老远。
无垢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你怎么会来?”
他的气场早就覆盖了整座终南山,连走出都不能,更不可能有人观微得到。
“为何要杀我徒儿?”
白子画看着眼前重伤的花千骨还有渡劫失败的糖宝,微微眯起双眼,竟不自觉闪过一丝怒火。
“你说为何?”
白子画不由沉默。
“你已经走火入魔了无垢。”
若不是他跟霰雪仙行到半途,突然醒悟了一切,花千骨岂不是就这样被他害死?
“我自认每一步都在计算之内,告诉我,是哪里出了破绽?”
白子画轻轻摇头:“破绽不在你,而在檀梵。”
“檀梵?”
“我突然想起他托我给你送了一颗药,气味辨来那颗药不过两种成分,当归,还有何首乌。我当时虽疑惑却并未多想,之后将一切串连,才反应过来檀梵早就洞悉了一切。只是他一向义气用事,你对他而言,显然比你杀害的那些人更加重要,所以他选择什么都不说。只是以他的方式在奉劝你——回头是岸。”
无垢大笑起来,满眼嘲讽。
“回头?我哪里错了,这个仙界如此污秽不堪,我只是在进行清理!”
白子画摇头:“你只是无法遏制内心的愤怒,想要报仇发泄罢了。”
无垢垂眸不语,表情微微扭曲。
他永远忘不了当时自己对云牙说了怎样冷厉绝情的话,完全绝望的云牙,又遇到那样一帮仙界的败类,她到底是怀着怎样痛苦的心情死去的?无垢每次想到这点,都几乎是心如刀绞,恨不得将那些人通通杀光。
“呵呵,子画,我知道我不一定是你的对手。看来今天,是杀不了你的徒儿了。那么最后的惩罚,只能施予妄动凡心的我自己。
无垢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握住白子画的手,然后就着他手上的剑穿通了自己的身体。
“无垢!”白子画扶住他。
无垢凑到白子画的耳边,轻笑呢喃:
“我之所以避云牙如毒蝎,因为她是我的婆娑劫。越是想躲越躲不开,到最后,她还是像噩梦一样缠着我,毁了我。我是没有选择,迫不得已。可是子画,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早从第一天与她相见,你就知道,这个孩子,她就是你此生的婆娑劫。你不但把她带在身边,还收他为徒?呵呵,我是该笑你傻呢?还是太过猖狂自负?子画,杀了她!否则你最后的下场,只会比我的今天,还要惨上千倍万倍……”
白子画愣住,不由松开双手。无垢失去倚仗,脚一软,瘫倒在地,慢慢闭上了眼睛。
许久,白子画才回过神来,手上发出微光,轻抚而过,无垢的身体在光芒中,化作轻风消失不见。
当年为救紫薰,东华与檀梵不惜对他跪地相求。可无垢只说了四个字——罪有应得。或许在他看来,作为仙,妄动凡心就是大错特错,何况是行了如此多不义之事。他的心太高傲太干净,所以更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自己,这样的仙界。归根到底,这才是他的婆娑劫。
白子画走向花千骨,见她依然在失神颤抖中。
“小骨,已经没事了小骨,糖宝也没事!”
白子画从未见过花千骨有这样惊恐失措的模样,担心的微微皱起眉头,正要给她疗伤。花千骨却突然搂住他的脖子,用力的狠狠抱住他,脸也紧紧相贴。
白子画有些窘迫,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低声安慰。
花千骨却依旧紧紧抱着他不肯放开,白子画只得一手将依旧昏昏沉沉的糖宝收入袖中,一手将花千骨抱在怀里,站起身来,向天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