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很好的道长……”她说得很迷糊。
楚瑜也只是笑了笑。
“不是很早就对你说过了吗?”楚瑜用手轻柔划过她的脸,“这世上哪有好人?除了我,谁的话都不要听。”
他一直这么教她。
楚璠抬手握住了他的指尖,悄悄把二人的距离拉远了一些,音调低到近无,“阿兄……我有点累了。”
她垂下头,试图转移话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呢……”
楚瑜静静看了她很久,没有问她为什么躲。
“来看看天。”他站起了身子。
楚璠跟了过去,和他一起在洞口处,眯着眼向远方看,外面红雾弥漫,浪涛重重,血雨倾盆。
凝神远望,看到几缕如刃的银光,拉出几条长长的线,闪烁其中,和红蝶聚成的雾纠缠在一起,难分上下。
他摸着剑柄,声音带着束手旁观的凉意:“有人在和江逢作战,待天魔丧生,血雨褪去,我们就能出去了。”
风大,那些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人有些窒息。
“只能等吗?”楚璠干涩地问。
“为什么关心这个,能出去不就好了。还是说……”楚瑜勾起一抹笑,眉睫显得很浅,“你知道和天魔作战的人是谁?”
“阿兄……”她拽了拽他的衣袖,“别这样。”
“你还是不想说。”他微微躬腰,鼻息喷在楚璠颈侧,摸上了她发抖的手腕。
“你在害怕什么?”他顺着薄软的衣袖滑了下去,指了指她的腰间,“还有,我早就想问了,这是谁的剑?”
“你之前在蜀山时,看到我回去了,恨不得一下子扑过来呢。”
他语气显得很悲伤,“如今连一句实话都不肯说了吗……”
楚璠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实话实说,还忍不住微微啜泣,“是昆仑的子微道长,以前镇压天魔的那位,是他一路在帮我的。”
“哦……”楚瑜毫不意外,替她擦了擦眼泪,忽然道,“那他年纪还挺大的。”
“活了多少岁了?也是个老怪物吧。”
他的语气诡异又暗含妒忌。
“阿兄!”楚璠顿了一下,她摇摇头,连忙拦住他,“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你明明……”
明明见过子微道长的。
为什么不能说?楚瑜垂眼,拉着她回到石壁下,指尖弹出一缕火苗,枝稍尖锐明亮,眨眼就覆盖上了整个山洞。
他从乾坤袋中拿了些衣物,垫在下面让她躺着,音调沉郁,“你先睡一夜。”
“我睡不着……”她被拉得踉跄。
“那阿兄陪你睡?”楚瑜扭头看她。
楚璠明显不敢说话了。
她看见阿兄去打坐,默默把脑袋埋进衣裘之中,睡不着,明明四处都是葳蕤火光,可怀中的昆仑剑却冰凉无比。
捂不热。
外面开始电闪雷鸣,血雨拍击海浪的扑嗒声几乎要击溃她,楚璠辗转反侧,盯着火光摇曳的倒影,心下惶惶然。
想再去外面看看……她细细聆听,然后撑起了身子。
楚瑜突然睁眼,迅速攥住了她的手腕,昆仑剑掉落在地,敲出了清脆的响声,他问,“你要干什么。”
“阿兄……”楚璠眼眶微红,“我想去看看,战况如何。”
楚瑜慢慢贴近她,她一点点往后挪,直至退无可退。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他……”他更想问多点,譬如你们都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告诉子微乳名,现在已经是什么关系,发展到哪一步?
“你为什么开始躲我?”
楚瑜知道自己不应该嫉妒,要细水长流,像以前那样,一步一步地慢慢来。
可现在理智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他的躯壳。
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在烈火中被焚烧?
他低叹一声:“璠璠,没有人比我更疼你了。”
也没有人比我再更爱你了。
“阿兄……”
楚璠怔了怔,然后说,“那我想去看看,想把昆仑剑还给他。”
“不许去。”他训斥道,“外面血雨连天,你怎么有自保之力。”
楚璠双眼湿红,带着哭腔,“我只是有些担心……昆仑剑被我拿了过来,道长手上没有武器的。”
“那你担心他,是因为感激吗……”他靠过去,摸上那片图纹,鸳花藤绕在上面,淡色通透,似条精致的手链。
要不是璠璠需要这个东西,他很早就想把它划烂了。
楚瑜攥得更紧,逐渐用力,把那细瘦的腕掐出一道红痕。他努力轻言细语,可手背上绷起的青筋,依然鼓浮而又有压迫感。
他又问,“只是感激而已吗?”
楚璠安静了下来。
她抬起另一只手,慢慢拢住了他的肩膀,指尖贴着白袍,“阿兄……你是被天魔影响了吗?”
火光的阴影洒下来,他半边脸洒着跳跃的焰,眼珠含着赤色的光芒。
她声音温柔,好似在缓缓规劝:“道长心系天下,现在魔潮来袭,形势险峻,他又救了我,我不过是有些担心道长罢了。”
楚璠很单纯地问:“我对他有感激之心,难道不对吗?”
男人站直了身子。
“也对……确实不该欠他。”楚瑜垂着眼皮,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上,忽而一笑。
“璠璠,你以前可从来都不曾骗过我。”他轻揉她的唇角,指腹掠过细腻的肌肤。
“我希望以后也是。”
*
楚璠从未怀疑过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陪伴与亲缘。
即便这充满了畸形,是掌控、禁止、是包裹了糖霜的刀尖,尝进去的每一口都含着血。
只是甘之如饴,也不觉得疼,更没想过要改变。她可以永远当阿兄天真无邪、柔弱无忧,什么都不懂的好妹妹。
也可以做一只永远被折断翅膀,掐在他手里的雀鸟。
因为她是愿意的。
那为什么现在,心腔里的某个东西,会开始泛疼呢。
“阿兄……”她仰头看着楚瑜,忽然想问问他。
我可以再养一只小狗吗。
属于自己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