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王建国猛地起身，冲出房门跑到院子里抱着杨翠翠，边哭边喊：“妈，救救我，我不要做瞎子！”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抬头一指正在院子水龙头底下洗菜的王招娣，一脸强横地说道：“就让王招娣这个贱丫头替我赔一只眼睛给韩修！”
李红英弯下腰来，声音慌乱道：“王医生，你快给看啊！”
说完，她转头缓和脸色冲哭得撕心裂肺的韩修说道：“年年，奶奶来了，奶奶来了。”伸手想碰他又不敢。
宋舒敏比李红英镇定些，冲着王国平说道：“王医生，你给看看是个什么状况。”
有人说了，“小王倒想看，可年年不把手放下来，看不了啊。”
李红英一听，心急如焚地就要去把韩修的手给扒下来。
王国平慌忙大声阻止道：“别乱动！不要动，把孩子的头固定住，不要乱晃。”
李红英吓得立马把手缩了回来。
王国平虽然是个军医，可他医术水平不怎么样，要不然就去军区医院工作了。平时在大院里看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还行，碰上韩修这种状况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蒋乔这时看出王国平没有办法来了，她心里一万个后悔，早该把韩修送去医院的，她出声说道：“王叔叔，快把年年送到医院去吧！”
王国平像是被点醒了一般，连忙说道：“对，叫车送医院去，肯定是伤到眼睛了。”
宋舒敏站起身来，蒋乔拦住她说，“妈，我跑去后勤借车子！”说完，不等宋舒敏回话，立马跑了出去。
宋舒敏瞧王国平的反应，知道他和自己一样虽然是个医生，但在眼科方面就是个外行的。
宋舒敏想起国内的眼科发展现状，五十年代偌大华国的眼科医生不足百位，虽然现在都七十年代初期了，可伤了眼也不会危及生命，眼科比起其他医科来说，发展是最为缓慢的了。
想到这，宋舒敏一阵心惊胆战，勉强维持住心神，比起王国平来，她见过的大场面多多了。
宋舒敏朝李红英说道：“李阿姨，你慢慢地把年年扶起来，不要晃动他的上半身。”
宋舒敏害怕韩修的眼球已经松动了，这万一一动眼球就会脱落下来。
闻言，李红英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来想要去把地上的韩修扶起来。
宋舒敏发现李红英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温声说道：“算了，李阿姨，我来吧！”
李红英忙不迭的点头，给宋舒敏让出位置来。
宋舒敏也不去哄韩修让他别哭了，只是双手把他的肩膀连同上半身揽着，把他慢慢地从地上拖了起来。
蒋乔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后勤处，直接跑去值班室，一进门，就看到分配给蒋红峰的司机高少全。
蒋乔跑到他面前，一把抓过他的手，条理清晰地说道：“高叔叔，年年戳伤眼睛了，在西区第十排六栋那里。”
闻言，高少全神色紧绷，立马抓起了桌子的汽车钥匙往外面的车库跑去。
听到汽车声的宋舒敏，大声说道：“麻烦你们都让开！让出地方给车子停下来！”
围着的人群立即散开了，高少全把车子停在宋舒敏面前，打开车门，立马跑了下来。
宋舒敏立马说道：“小高，不用你帮忙，你上驾驶座坐好，准备立马开车。”
蒋乔打开后座的车门，让宋舒敏和韩修上来，李红英见状直接上了前面的座位。
汽车呼啸而去，曹丽霞才闻声赶到，看着周家外面的一群人，连忙问道：“人呢？”
最年长的那位家属说道：“坐小汽车去医院了，曹主任你来迟了！”
曹丽霞沉着脸，大手一挥说道：“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家属本来就忙着呢，现在人走了，也没热闹可看的了，都纷纷散去了。
曹丽霞看见地上点点连串的血迹，心里一沉，这事可不好收拾了，要是韩修那孩子真的瞎了，还不得闹翻天。
韩修眼睛瞎了的消息传得飞快，听到消息的人正往着赶呢，曹丽霞看着前来围观的人，大声斥道：“有什么好看的！各回各家去！”
曹丽霞这个妇联主任积威甚重，连大院最难缠的杨翠翠都能管得住，来看情况的人一听这话，转头就回家去了。大过节的，要是没有热闹可看，谁想出来啊？灶台一堆事呢。
曹丽霞看没人再来这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皱着眉头，进了周家的院子。出了这事，这中秋节她是不用过了。
在菜园子里摘菜的徐凤娟见曹丽霞进来了，脸色一慌，语气急切说道：“曹主任，这不关三柱的事，不是他干的。”
徐凤娟可不敢说是王建国干的，怕杨翠翠知道她打小报告找上门来。
曹丽霞点头，说道：“行，我知道了。你去拿个拖把把外面的血迹拖干净，地也扫一扫，我进屋找三柱了解一下情况。”
曹丽霞当然知道不是周鹏飞干的，除了蒋乔，韩修就跟周鹏飞最要好了。
徐凤娟面色一松，走到门缝边上，拿起拖把和扫把就出了院门，看见地上被踩得稀碎的葡萄，徐凤娟心疼得直抽抽，这可是葡萄啊！要不是太碎了，她真想捡起来洗洗吃了。
曹丽霞进了里屋，看见周鹏飞垂头丧脑地坐在条凳上，她边招手边说道：“三柱过来，曹姨问你点事。”
汽车开出大院的大门，坐在后座的宋舒敏朝着高少全大声说道：“小高，开去同仁医院！”
同仁医院有着京市最好的眼科，华国首例眼角膜移植手术就是在同仁医院完成的，操刀的郑老先生是全国最好的眼科医生，就是不知道他今天在医院值班吗？
李红英听见宋舒敏的话，也没出声反对。宋舒敏身在医疗系统里，不去最近的军区医院，要去东城的同仁医院，一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从被撞开始，韩修的哭声就没有停过，这会他的哭声停止了，开始使劲地咳了起来，宋舒敏连忙用双手夹着他的头，防止他剧烈的颤动。
韩修这一咳，让前座的李红英边哭边说道：“年年，你别咳啊！医院马上就到了。”
车内的气氛越发地悲凉了起来了，高少全这下把车开得更快了。
蒋乔沉默着掏出手帕来把韩修脸上的部分脏污擦掉，这辈子她是来还恩的，上辈子的恩情没有还清，又倒欠了一笔。
要是韩修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可没有机会再重来一次了。
宋舒敏望着外面的街景，恨不得车子开得再快一点，可节假日马路上的人和自行车反而多了起来。
就快到了同仁医院的时候，时不时看着车窗外的宋舒敏突然喊道：“小高，停一下车。”
车子紧急停了下来，韩修还在咳嗽，蒋乔及时说道：“妈，我来替你摁住年年的头。”
第77章
宋舒敏松开了手,蒋乔眼疾手快地接替她的位置。
宋舒敏打开车门，往对面马路上的公交车站牌跑去，跑到一位头发微白，带着厚眼镜,穿着黑色中山装的老先生面前。
宋舒敏气都来不及喘,喘着粗气连忙说道：“郑老先生,我是协和的宋舒敏医生，我家的孩子眼睛伤了,送到同仁来，你能帮忙看看吗？”
今天郑老先生原本不用来医院坐诊的,但他一天不来医院坐诊,心里就不踏实。
所以哪怕是中秋节他也来了，坐了一上午，去病房看了一下病人，就打算回家去吃团圆饭了。
一听宋舒敏这么说,医者仁心的郑老先生，点点头,说道：“走吧。”
病人的病情最要紧,他转头原路返回医院去。
蒋乔留心着宋舒敏这边的情况,见此对高少全说道：“高叔叔,把车子开到我妈那边。”
高少全把车子开到宋舒敏面前,宋舒敏打开车门请郑老先生坐上去，蒋乔跳下车来,把位置让给宋舒敏，说道：“妈,你们先去同仁医院,我走着去。”
情况紧急,宋舒敏也顾不上了，对蒋乔叮嘱了一句，“小心点。”就让高少全开车走了。
蒋乔一边跑着去医院，一边在脑子里忍不住想，要是伤得是自己就好了，她的承受力连从尸山血海里出来的人都比不上。
瞎了一只眼睛对她来说没什么，她体验过太多的人生了。可韩修不同，他才九岁，这辈子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要是韩修的右眼真的瞎了，伤的是眼角膜的话，她就把自己的眼角膜给他。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韩修伤到的是眼角膜，而不是眼球了。
车子直接开到眼科门诊楼下，宋舒敏对着李红英说道：“我扶着年年上去，李阿姨你去门诊部挂号吧，然后再去眼科找我。李阿姨，你带了钱吗？”
虽然韩修的医药费能全部报销，可还是要先垫付，李红英再拿着收费单再到单位报销。
李红英点点头，说道：“有的。”
李红英一听一个孩子跑来说，韩修的眼睛瞎了，一慌之后转头就去了卧室的抽屉里拿钱塞进了口袋里。
一路上了二楼郑老先生的诊室，郑先生先洗了一下手，慈眉善目地说道：“孩子，把手拿开。”
韩修当作没听见，只有双手使劲按着眼睛，才不会那么疼。
郑老先生直接让宋舒敏把韩修的头给松开，然后亲自上手把韩修的手给弄下来。
这一拿下来，韩修便凄厉地痛叫。
韩修的手一移开，一块头皮就掉了下来，旁边的护士连忙跑去拿来一个手术盘进来，用沾湿的棉球把伤口部位的污血擦干净。
韩修疼得直抽泣，宋舒敏红着眼眶捂着嘴巴。
韩修的脸部清理干净后，周围的人放心了一下。
韩修太阳穴过一点的一小块头皮蹭掉了，右眼眼尾那一大块也被蹭破了皮，血就是从这些不是太过重要的部位流出来的。
宋舒敏刚松一口气，郑老先生把韩修的左眼遮住，问道：“孩子，能看得到东西吗？”
蒋乔跑到大厅门诊看到了高少全和李红英，忙走了过去，高少全和李红英刚挂了号缴了费。
三个人就一起往眼科诊室走，三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蒋乔在楼梯拐角处，突然出声平淡道：“李奶奶，年年是替我受过的，原本受伤的人应该是我。”
李红英脚步一顿，沉默着没有回应。高少全倒是赞赏地看了蒋乔一眼，这孩子可真有勇气。
迈上最后一个台阶，李红英转身勉强地对蒋乔笑了一下，温和地说道：“这事不怪乔乔，你要是知道年年有危险，也会替他挡的。我们都不会怪你的，乔乔你不要在心里责怪自己。”
蒋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为李红英宽阔胸襟而有些动容。
蒋乔猜到李红英刚开始的时候会对自己生了几分的怨气，但这几分怨气不会留存太久的。
不同于上辈子人没了就什么也没了，这辈子韩修性命无碍，即使真的瞎了一只眼睛，他还可以好好地活着。
大院里，曹丽霞向周鹏飞了解了前因后果后，怒气冲冲地走去粟家。王建国这小子这些年给她惹了多少麻烦，次次都要妇联给他收拾烂摊子。
曹丽霞知道这件事八九不离十是王建国干的，可为了省得杨翠翠说她污蔑她的宝贝儿子，曹丽霞决定多去找几个当时在场的孩子了解情况，再找杨翠翠处理这事。
掉了的一小块头皮可以长出来，可最要命的是韩修的眼睛真的看不见了。
左眼的完好，让韩修没有意识到他疼痛的右眼看不见，直到郑老先生把他的左眼遮住，眼前一片漆黑，韩修才知道他的右眼出了大问题。
这个时候没有任何先进的眼科检查设备，郑老先生翻动了韩修的上下眼睑，都没有发现异常，可韩修就是看不见了。
护士给韩修处理破皮的地方，用碘伏给他消毒。
当沾了碘伏的棉球一靠近韩修的右眼尾，韩修立马捂着眼睛，直叫疼，过了片刻，郑老先生让他把手移开，发现韩修的右眼不自觉地流出眼泪。
韩修的右眼先被包扎了起来，然后再处理擦伤，这次韩修没再叫疼了。
郑老先生给开了一瓶舒缓镇定的眼药水，嘱咐一日三次，每次滴两滴。要是拆开纱布发现眼球出现斑点、红血丝、红血块的话，立马到医院来就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