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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子真接到父亲颜海生的电话时,正一边在电脑里查哈尔滨的攻略,一边和身旁转来转去捣乱的卓谦斗嘴。
  盖瑞一月份要去哈尔滨谈一笔生意,一月份的哈尔滨……自然要顺便玩一玩的。邓安是每年冬天都要去滑雪的,有时去国外、有时就在东北,这次就定了和盖瑞一起在哈尔滨。莫琮的杂志社平时忙,到了过年过节倒是假期给得很豪爽,一月初就开始放假了,遂约了颜子真一起也去哈尔滨,这样比较热闹好玩一点。
  恰好卓谦在一旁听说,他说一月他也放假了,也要去。
  颜子真是无时无地都不会忘了欺负一下小堂弟的,就说:“这次是哈尔滨豪华滑雪旅,盛惠旅费每人八千元整。”
  卓谦拿了杯果汁坐下来,一边喝一边笑嘻嘻讨价还价:“我明年帮你打扫整年公寓,你替我出一半。”
  颜子真也一样笑嘻嘻:“咱们不是早就分好工,我做菜你做打扫么?更何况钟点工一周两次,每次四十,一年也就四千,专业干净可比你强多了。”
  卓谦叹了口气:“我一周三次。”
  颜子真斜眼看他,不发一语。卓谦转着眼珠:“那要不就算你借我,我明年还给你。”他其实一直都在打工,身为计算机系的高材生,收入并不算低,而且当年两家一起为子女买公寓之后,因卓谦尚小,他那间公寓由颜子真代为出租,等到卓谦上了大学收回公寓自住时,颜子真交给他的大笔租金足够支付他的玩耍。
  可是颜子真听说他把所有的钱借给了一个同学,于是终于穷困潦倒,为己所欺。
  可惜问来问去问不出个所以然,颜子真实在忍不住好奇心,终于沦落,殷殷问道:“你那个同学,是男还是女?说出来听听就借给你。”
  卓谦白她一眼:“非礼勿视非礼勿问,女孩子别这么多好奇心。啊还有明天我要吃你上次做过的双菇培根蔬菜卷,还有红豆椰汁糕,不对,明晚你要回家,那就后天晚上。”
  颜子真啧啧有声:“做人呢做到你这个境界也真是稀罕,一边拒绝别人的问题一边有种继续敲竹杠。”
  卓谦得意扬扬:“这就是我做人的成功之处,学着点儿。”
  颜子真哈哈大笑。
  颜海生的电话正在这个时候打进来,听到她清脆的笑声,略顿了一顿,才温和地说:“子真,你晚上有空吗?有空的话回来吃晚饭。”
  颜子真笑嘻嘻:“爸爸你又做了什么好菜给我吃?”最近她除了家庭日也常常回家吃饭,因为颜海生和卓嘉自夫妇俩怕她一个人想太多,要求她常回家,颜子真不想父母担心,每次都说好,然后高高兴兴回家。
  这天颜子真回到父母家的时候尚早,颜海生和卓嘉自正坐在沙发上沉默。见到颜子真,颜海生招她到身旁坐下,摸摸她的头发,犹豫了一下,卓嘉自却把手边的一本书放到子真面前。
  《二月初一》。
  卓嘉自说:“你爸爸昨晚连夜看完了这本书。”
  颜子真愕然。她的书是女性言情,颜海生和卓嘉自只在她出第一本书时感觉好奇看过,之后就不再看了,她也从来不要求他们看。这本《二月初一》是因为特别,所以卓嘉自才拿了一本过去。但是爸爸为什么要看?他还在担心自己么?
  她有些恍然,便赖在爸爸怀里:“爸,我没事呢。”仰头冲着他爱娇地笑。
  颜海生宠爱地拢拢她的肩,叹了口气:“我和你妈妈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外婆要让你做这些事了。”
  她睁大眼睛,卓嘉自冲她点点头,把茶几上的东西推到她面前。
  那是一个精致高贵的紫檀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一张小小的光碟,一个录音笔,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卓嘉自告诉她:“这是昨天傍晚快递公司送来的,寄件人是刘律师。”
  颜子真霍然抬头,她记得清楚,刘律师就是外婆的遗嘱执行人。那天刘律师对着所有亲属宣读完遗嘱之后,让她签字的时候,给了她那个白色的大信封,里面是卫音希的照片和外婆的遗信。
  其实前阵子颜子真想过要去找刘律师。这是一件她很早就想做的事,自从知道了身世之后,只是后来和邓跃分手,她便一直都懒得动。
  她想把外婆的遗产捐赠出去。
  因为她觉得,那是外婆对妈妈的补偿,因为知道妈妈不会要,所以补偿给颜子真。但是颜子真只觉既然自己知道了真相,就不能再代妈妈接受。她并不是不再爱外婆了,也许爱中还带着替妈妈的那点恨,但那是另一回事,妈妈不要,她也不能要。
  但是刘律师不在,他的同事告诉她,刘律师去美国处理一单案子,已经去了几个月了。因为暂时也不急,颜子真便准备等他回来再说。
  卓嘉自起身把光碟放进影碟机,对女儿说:“你在这里看吧,我去做晚饭。”她的声音有些沉,颜海生叹了口气:“嘉自,陪子真一起看吧。”卓嘉自看了一眼丈夫,到底还是坐了下来。
  影碟机在读碟,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外婆庄慧行。颜子真事隔两年再看到如此生动鲜活的外婆,禁不住直起身子,红了眼眶。
  她的外婆,无论别人如何评价,在自己所有的记忆里,对自己都是宠溺疼爱,无一字不依,无一事不从,看着外婆慢慢眨动的眼睛,颜子真再一次无比真切地知道,她爱外婆,她想念外婆。她贪婪地盯着电视,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的外婆。
  电视上的庄慧行已经出现了好一会儿,只是一直在沉默。墨绿色柳叶花纹暗嵌银丝的旗装丝袄,一头白发在脑后团着髻,脸带病容,安然坐在窗前的老藤椅上,一般的优雅、尊严。
  她对着镜头,神情温和,慢慢地说:“颜海生、卓嘉自、颜子真,你们看到这个光碟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姚灵莺也应该已经死了。”
  颜子真浑身一震。
  电视上的庄慧行闭了闭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所知道的,我会在这里全部告诉你们,以及你们的兄弟、侄女。”
  ☆、65|5.22
  她望着镜头,眼神渐渐变得柔软慈爱,仿佛她凝望着的人正在面前,她正面对面地与他们说话。庄慧行抬了抬身子,说:“海生,我从来没有同你说过,我少年时和你亲生的母亲相识,你的母亲,她对我有救命之恩和教养知音之情,我们情同姐妹。我极其尊敬她,极其……爱她,在我心中,她就像我的母亲、我的姐姐、我的知己。可惜你永远不能知道,你拥有一个怎样出色优秀完美的母亲。”
  颜子真呆住,慢慢地坐直了身子,这一刻,她有一种脱力的感觉,这么久以来,她的心里其实早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东西一直想要破茧而出,它是理所当然存在的,只是她自己也不清楚它什么时候存在了,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现在,它正微笑着看着她。
  庄慧行也在微笑:“当初我离开的时候,你才四岁,不知你记不记得,你除了姐姐湖雪之外,原来还有一个手抱的小弟弟?”
  庄慧行慢慢出了神,脸上笑容十分温柔,那一瞬,卓嘉自就算是看了第二遍,都不由心中一动,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庄慧行心爱的小女儿,虽然家境困难,外人欺凌,可是她还是可以淘气,贫寒窄仄的小房子里,她每次被年长的哥哥姐姐捉弄,委屈地找母亲,母亲的脸上就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笑容。她记得,庄慧行从来不曾被那些年的苦难打倒。
  她轻轻地说:“虽然你那手抱的小弟弟早就不见了,可是我想你的印象里还是有他的。海生,我替你、替你母亲找到了他,他现在的名字,叫卫江峰。”
  “卫江峰,他应该叫颜江潮。你们三姐弟的名字,都来自于著名五绝,因为你们的母亲生平最爱五绝。‘更添一诗老,载雪过重湖。’‘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府中连骑出,江上待潮观。’”
  她一句一句吟完,轻轻一笑,笑容里,那样温软孺沫,依恋思念,宛如少女面对长姐、幼儿面对母亲:“你们的母亲,她叫沈雁如。你们的父亲,叫颜年。”
  颜子真的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脆地碎了,却碎得又酸又软,啊,那个顽皮淘气又聪明的柳杨,整个故事里就是他失落了消息,这缺了的一环原来在这里,外婆不止一直在找柳松-颜江潮,而且早就找到了柳杨-颜海生。
  在整个故事里,外婆告诉她在找柳松,但是柳源和柳杨却没有被外婆提起过,包括在那封遗信里也只是提到卫音希,颜子真不是没有困惑过,可是原来,外婆和他们早就失去联系了。
  但是因为,他早已在她身边,所以她什么都没有提起,留下这一份最后的遗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间里交给他们。
  为什么?
  过了很久,庄慧行面对镜头,流露出的却是歉疚:“小子真,关于他们的故事,外婆只告诉过你一个人,你还答应过外婆会把它写出来,可是外婆对不起你。一直都瞒着你,没有告诉你,沈雁如不仅是卫音希的奶奶,也是你的奶奶。”
  接下去,她简单地叙述了当年发生的事情。庄慧行用辞客观,她用一个七十多岁历尽沧桑不幸的老人的毒辣,描述了那三年她的亲眼所见。
  电视屏幕一闪,庄慧行已换了衣服,窗外的天色是清雾薄起的早晨,这应该是第二天了。
  她已经讲述到了离开的时候。
  “临离开前我去了雁如姐的墓地,我在雁如姐的墓前立了血誓:我一定会找回江潮,我决不会让他认仇人为母;而我,庄慧行这一生所有,我的儿女将与雁如姐的儿女共享。”
  庄慧行抬起头,一时间目光凌厉,神情坚决而冷漠。
  “可是,我没有能够找回江潮。我结婚后,大江南北,但凡有一点点消息都不曾放过,十几年来却始终没有找到他。后来,嘉在出世不久,国内运动风起云涌,我和我丈夫卓非双方至亲都在国外,因此卓非感觉不妙,找了机会离国,我当时想,在国内已经找遍,毫无音讯,那么姚灵莺会不会已经去了台湾香港或是国外?我带着四个孩子正要赶过去和卓非会合,却偶然见到燕子,她告诉我说曾经遇到过姚灵莺,她带着儿子在苏州生活,我就在燕子陪伴下先去了苏州,可是她竟然无意中看见了我,带了孩子藏了起来,我找了几天不得要领,便决定暂时不去和卓非会合。当时我和卓非都以为还会有船,就让他先走了,他托人送我坐下一班。从此我留在了国内,也不再有能力四处寻找。甚至,和颜年也失去了联系。”
  三个人都心知肚明,那时候之后发生了什么。作为一个富裕资本家的后人,一个潜逃国外者的妻子,她从此生活在地狱里。
  “等到我再有了能力,我继续托人寻找,可是我心里明白,这么多年了,姚灵莺容貌已老,江潮已成中年,而且他们一定也改了名,找到他们的希望已经非常渺茫,可是我怎么能够放弃,我一定要找到我死为止,否则,我无颜面对雁如姐。所幸,不用我寻找,另一个失去联系的海生忽然出现。他带回了我的女儿嘉自。”
  庄慧行怔怔地看着摄像镜头的方向,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看着他的眉眼,他的眉眼和颜年那样像,他说他叫颜海生,父亲就叫颜年,我心中狂喜,当年雁农姐在深谷山河里救活了我,几十年后,她的儿子又救了我的嘉自!”
  “可是我没有告诉海生我和他的渊源,我知道嘉自受苦极深,这一生,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她。那么,就让海生完完全全地站在嘉自身边,不要因我的缘故而作任何的劝解努力。”
  颜海生看着妻子,目光中充满了怜惜和爱护,卓嘉自低着头。昨天听到的时候,她怔了很久,那是她第一次听母亲提及此事。她自从回来后,再也不曾和母亲说过一句话,也从不曾自兄弟姐妹嘴里听到母亲提起过此事。庄慧行和卓嘉自,果然是一对最相像的母女,她们都一样绝决而干脆。
  颜子真也呆呆地听着。
  庄慧行又换了一件衣服,她坐在老藤椅上,晨光下,脸色苍白憔悴,她叹了口气,才说:“直到今年六月,我收到一封信,是从本城寄来的,说,如果我愿意永远不提起一切,她会告诉我颜江潮的下落。我答应的话,在江城晚报上登一则寻姚灵莺的启事即可。署名是姚灵莺。”
  ☆、66|5.2
  “我原以为有生之年再也找不到江潮了,当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去登了启事。三天后我接到姚灵莺的电话,她很镇定地说要我亲口答应永远不说出所有事情,包括江潮不是她亲生的,才会告诉我江潮在哪里。”
  “我很愤怒。”庄慧行的脸色露出鄙夷:“我那时已经想得清楚,她必定有解决不了的事要找我帮忙,否则她不可能现身,只是不知道那是她的事情还是江潮的事情,所以我只追问江潮在哪里,可是她只是反复地说她是在公用电话亭打的电话。于是我决定妥协。”
  “但是我不甘心,雁如姐只有两个孩子了,难道让他们永不相认?可是她说她找我是因为江潮遇到极大麻烦,她知道我绝不会对江潮的事情袖手旁观。那一刻我既是担心又是无比地憎恨她,这个人,能利用别人利用到这样尽的地步。我实在忍不住,问她‘你肯来找我,到底为的是江潮,还是你自己?是不是江潮遇到麻烦你怕自己老来无靠?’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最多答应你,在我有生之年,我活着时你什么也不能对他们说。’我再也不能说什么,我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既然她终于退了一步,既然等她死后,两个孩子终能相认,我便立即答应了她。”
  颜子真记得听卫音希说过原本计划留学的事情,因为家里的经济出了问题负债累累而取消,也记得卫音希说过是她奶奶的老朋友出面解决了负债的事情。这个“老朋友”当然就是外婆庄慧行了,毫无疑问,这也就是姚灵莺迫不得已出现求助的原因了。
  “我去了梅州,在她家里见到了她,但是那天江潮上班不在家,我连和他吃一顿饭都做不到,只是远远地看到他。他长得和颜年几乎一样,当年他出生,就长得最像颜年。我知道他有一个女儿,可是她在江城读大学也不在家。他们果然全部已经改了名。我回到江城,卫音希去了外地写生,直到九月,我跟卓谦去江城大学,这才见到她。”
  她的脸上露出欢喜与悲伤:“她和雁如姐长得这么像!还有湖雪、小湖雪,她们长得那么像……”她喃喃地说:“她们那么像!那么像!那么像……”
  她转过头,久久望着窗外,苍老而长满皱纹的脸上有泪水肆意纵横。
  颜子真想起在卫音希家看到的那张照片,她在当时便知道哪个人是姚灵莺,只是不能指出。她看着年老的姚灵莺指鹿为马,也只笑笑而过。因为她也答应过外婆,在姚灵莺生前,不能说。这是外婆的诺言,而外婆这一生,最重承诺。不管是对谁的承诺。
  许久,庄慧行才接着说:“我以为我可以等到她死,可是原来我等不到,我等不到看见他们兄弟相认。我怎么办?我不能说,那我能怎么办?好在这么多年来,我已经给子真讲过很多当年的事情,子真从小爱听古,我也愿意把这些往事讲给她听,那是她的祖辈父辈,她见不到了,便听听也是好的。可是小孩子不能背负太沉重的往事,所以我就想等姚灵莺死了的时候告诉她那些不只是我的故事,让她认识她的叔叔和妹妹。”
  “可是她竟然能活得比我长,我还真是没有想到。那么现在,在我死之前,我更要清楚明白地把全部的、包括后来的故事告诉子真。我告诉子真,这个故事是真的,但是她一样要信守我的诺言,在姚灵莺生前不得向江潮一家人吐露。”
  庄慧行低声说:“但是我要求子真在我死后把这个故事写出来,所有的细节子真听我说过多年,我希望雁如姐的后人知道这些事,我不仅要让子真记住她,还想让子真的笔为我纪念她。”她笑一笑,“我也希望姚灵莺会看到这个故事。我也知道,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机会,她会看到。”她的笑容里带着深深的讥讽。对于敌人的了解,庄慧行一向不吝投入时间。
  她转过脸看着窗外,接着说:“然后我让子真照顾卫音希。一是她们本来就是亲姐妹,是雁如姐留下来的血脉,我希望她们姐妹能相亲相爱,二是……姚灵莺。姚灵莺肯定会知道这件事,肯定会疑心重重,她会怀疑子真的身份,因为子真姓颜。最好她能够见到子真,听到子真的声音,她不会想到,音希遗传了雁如姐的相貌,子真就遗传了雁如姐的声音。”
  庄慧行畅快地笑了出来:“那么相像的声音,她做了这么多亏心事,我不相信她听到了一点都不心虚不害怕。她不是让我承诺在她生前不得向江潮吐露真相吗?行,我不说。可是我便是不说,也要教她心惊胆战!我不能容忍不能接受天理不昭,让害人者得享天年,我不想让这个卑鄙自私无情的女人安度晚年。我要她余下的日子日日夜夜分分秒秒不得安生!”
  她太激动,以致于呼吸急促、脸色变得潮红,她只有停下述说,抚着胸口平复呼吸、平复情绪,过了许久,才再次开口。
  “我始终相信,这苍天,这冥冥中自有定数,人再有法子,也没法子安排失散的人结为夫妻,要怎样巧合的缘分才能让海生和嘉自结为夫妻?这是苍天要给她的报应,让雁如姐的孙女亲自去报了这个血海深仇。”她用力拍了拍扶手,目光凌厉。
  颜子真想起来她第一次去梅州,在饭桌上老太太知道她姓颜,便问她:你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颜子真答:“我妈叫卓嘉自,我爸叫颜海生。”然后,是老太太猛烈的咳嗽。
  是因为一个“颜”字,是因为一个叫“颜海生”的名字。
  那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刀。
  这才是外婆的杀手锏。她不动声色地告诉姚灵莺,颜海生的女儿来了,沈雁如的孙女来了。
  而姚灵莺见了颜子真,果然起了疑心,不是疑心她是不是沈雁如的孙女,而是疑心庄慧行交待了什么给颜子真。从此姚灵莺日日夜夜担惊受怕恐惧不安,就如庄慧行了解她,她也颇了解庄慧行,庄慧行是已经死了,但庄慧行怎么可能放过她?沈雁如死的那天,庄慧行的眼神,姚灵莺这一生一世都不可能会忘记。
  她逃走不是因为害怕庄慧行,但是逃亡的路上庄慧行的眼神一直如芒在背、如影随形。她是年老了时日久了才忘了一些,但是唤回当年的恐惧也不是那么难。
  ☆、67|
  她害怕颜子真已知一切,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被家人知道,害怕家人仇视她冷待她,尤其是她搜罗颜子真的文章时,果然看到了《二月初一》,颜子真的一支笔写得那样好,所有的往事历历在目,竟*不离十,于是她终于吓倒了。
  颜子真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姚灵莺发狂去世前嘴里不断念叨的声音,此时竟如水晶般清晰,那重复的音节,明明是“雁如”。
  其实颜子真当时便很清楚,姚灵莺临终惊骇欲绝时看着的是卫音希,那时候她的神智已经不清,把卫音希当成了沈雁如,她们太相像了。也许,还有自己的声音,外婆说,跟沈雁如很像的自己的声音?
  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她怕的,也许年轻时不怕,但越老越是怕。
  害人命、杀人女、夺人子,那是再大也没有的血海深仇。
  这一切,都在庄慧行的后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