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齐看着他奇怪站姿和惨白的脸色:“樊副将又挨罚了?”
樊七脸一红:“公子就别笑话我了,我近来一定是得罪了太岁,喝口凉水都能塞着牙缝。公子这是特意来探望殿下么?殿下他——”
“我知道,殿下这个时辰,应该上早朝去了。”
颜齐温然接话。
“我是过来给殿下送春日宴的请帖的。”
春日宴一直是右相颜冰负责筹办,作为颜氏嫡长孙,颜齐自然是祖父颜冰得力助手。但颜齐声名在外,身份高贵,又在朝中担着职位,若是寻常显贵,显然还到不了他亲自上门送请帖的地步。
樊七忙道:“殿下还要晚些才回来,公子不放进府里等。”
颜齐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份制作十分精致的请帖,道:“我还有事,就不进去,既然遇着了樊副将,就烦请樊副将代劳,交给殿下吧。”
樊七双手接过。
见颜齐放下车帘,准备离开,樊七想起昨日和十方讨论的事,问了句:“今年春日宴,公子一定会和殿下一起吧?”
颜齐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只要殿下需要,我自然乐意效劳,在所不辞。”
顿了顿,他问:“殿下……近来是在发愁春日宴的事么?”
“应该是吧。”
樊七也不了解具体情况,但从十方的话中,感觉殿下面临的问题应该很难。
颜齐没再说什么,微微一笑,和樊七作别,便离开了。
第26章 春日集宴1
颜皇后刚回到自己居住的宫室,宫人来报,高恭回来了。
颜皇后皱眉:“他回来作甚?”
高恭脸上鞭伤已经结痂,他跪在院子里苦求一日,都没能求到隋衡心软。隋衡发话,他若再胡搅蛮缠,要直接教人将他丢到青奴营去当奴隶,一辈子都不用回来了。
高恭只能灰溜溜来见颜皇后。
颜皇后听完他诉说,直接骂:“没脑子的蠢货,他是什么样的性子,你难道不知?小时候他钟爱的一匹马,被九阳王家的老大给抽了一鞭子,他都要冒着被皇帝责罚的风险,跑到人家府里,抽人家十鞭子报复回来,何况是人。他一路把人千里迢迢的从江南带回来,自然是正珍爱热乎,你倒好,不好好讨好侍奉,还自作聪明的逞什么管家威风,活该!”
高恭:“……”
高恭以为颜皇后会为他做主,没料到颜皇后骂他骂得更狠。
高恭有些冤枉,因他当真不是为了逞什么管家威风,而是私心以为,颜皇后应该更乐意见到颜氏一族的贵女或公子来做太子妃,一定不愿看到殿下被其他人迷惑,所以才自作主张把江蕴安排到客房去。
颜皇后气不打一处来。
不仅气高恭没有眼色,连最基本的察言观色都学不来,更恨高恭被赶回来,别院那边的一切事务便要被太后派去的人把持。
高恭苦着脸,可怜巴巴望着颜皇后。
颜皇后:“你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去,本宫帮不了你。本宫也不会收留你,你自己想办法,继续跪也好,自己抽自己一顿也成,让太子继续允你回别院办事去。”
高恭欲哭无泪,只能又灰溜溜退下,继续回别院跪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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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七握着请帖折返府中时,江蕴已经吃完早膳,正坐在凉亭里看书。
嵇安知道江蕴喜静,不敢在旁边打扰,带着几个宫人远远避在一边整理花草。
樊七想到什么,粗眉一扬,步入凉亭里,将那张请帖放在了石案上。
他动静颇大,江蕴不由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樊七挑眉:“春日宴,你一定听说过吧?”
作为江国太子,这等敌国盛事,江蕴自然听过。
但江蕴并不喜热闹,流觞宴只是为了维系诸国联盟,不得不参与,因而并不怎么感兴趣。
江蕴不知这大老粗何意。
樊七歪着一半屁股,直接在对面坐下,将请帖往江蕴面前一推:“在隋都,文人士子,公卿名士,都以能参加春日宴为荣,类颜齐公子那样的文章高手,更是只有在春日宴上,才会有新的文章问世。看你成日待在这里看书,瞧着挺用功,恐怕也识不得几个字吧?能完整做出一篇文章么?”
江蕴淡淡:“我读书只是喜好,不是为了做文章,更不是为了与人比试。”
樊七轻哼:“那可不,小时候我练武练不好的时候,也这般与师父说。可谁都知道那是为了方便偷懒的假话。像你们这些心肠弯弯曲曲的读书人,文章做得不好,都会给自己找借口,说是因为不喜欢,而不是不会。不过,你说不喜就不喜吧,左右像你这样的水平,也是没资格参加春日宴的。”
江蕴没兴趣与他争论。
低头间,不经意扫见请柬上的两行端雅小字。
三月三,曲水河畔,静候君至,共襄盛筵。
字体隐约有些熟悉。
江蕴忽然想起,当日他和隋衡被困在崖底,某日傍晚归来,他无意间在荆棘丛间捡到一只死去的黄雀,黄雀背上,便是用青墨刺着两行这样的端雅小楷。
江蕴不动声色套话:“听说春日宴是由右相颜冰筹办,这请柬,想必也是颜府派人送来的了?”
江蕴直觉,这老大粗应当不至于闲得无聊过来和他讨论什么春日宴,多半和案上这封新鲜出炉的请帖有关。
果然,樊七得意道:“其他人自然是颜府派下人或管事送,殿下的这份,却是颜齐公子亲自送来的。”
“那上面的字?”
“自然也是颜齐公子亲手书写。颜齐公子不仅是文章大家,还是书法大家,隋都城里临摹他字帖的文人,数不胜数。寻常书坊里,颜齐公子的真迹,都已经炒到千金一幅了。”
江蕴“哦”了声。
“那可真是厉害。”
“自然,颜齐公子自幼由颜阁老亲自教导读书习字,颜阁老年轻时就是有名的书法大家,除了那个即墨清雨,就数颜阁老厉害了。当然,听说还有个早就遁到山中修行的徐孺子,听说字也很厉害,甚至压过即墨清雨,但那只是传说而已。你这样小地方来的,恐怕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字体吧,要不我借你临摹两日?”
江蕴道不必。
樊七自然也只是说说。
他只是想让小狐狸知道知道厉害,尾巴别翘得太高,以为仗着殿下宠爱就能无法无天了。
樊七闲着无聊,自顾道:“殿下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参加过春日宴了,今年春日宴,殿下一定会十分看重。可惜你只能待在府里,恐怕无缘看到殿下飒爽英姿了。”
樊七赖着不走,一是想借机奚落打击江蕴,二是因为兵部新铸了一批好刀,殿下答应给他们每人发一把。
算日子,今天就该铸好了。
江蕴想到一事,问:“你们殿下也会亲自入场参加比赛么?”
“自然。殿下蹴鞠骑射这类项目可都是头筹,别说京中那些贵族弟子,就是北方小国的猛将,见了殿下都恨不得绕着走。”
“既然这般厉害,为何中间三年没有参加?”
“自然——自然是因为殿下在外征战,没有时间参加。”
江蕴有些不信。
就算隋衡常年领兵,也不至于整整三年完美错过这样重要的盛会。因和流觞宴一样,春日宴也是隋国这个宗主国招待下属国的宴会,按常理,作为宗主国太子,即便是百忙之中,隋衡也应尽力抽出空隙参与。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蕴视线不由落到请柬上的那两行小字上。
这个颜齐也是奇怪得很,若真如宫人口中说的那样,与隋衡有一段旧日情谊,这样重要的请柬,为何不亲自交到隋衡这个太子的手里,而特意经过樊七转交?
正想再借机打探两句,府门口传来动静,隋衡下朝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十方和一些亲卫。
亲卫们抬着一个长长的铁匣子,里面放着新铸好的宝刀。
樊七眼睛一亮,立刻激动的站了起来。
隋衡神色愉悦,直接来到凉亭里,还没顾上和江蕴说话,就先看到了案上的请柬。
他眉目骤然沉了下。
“哪里来的?”
樊七:“颜齐公子刚刚亲自送来的……”
察觉到隋衡脸色不对,他后知后觉放缓了语调。
“他送你就收?”
隋衡手指压在请柬上,眸阴沉,眼神透着浓重杀气。
樊七茫然。
十方立在后头,小声道:“据属下所知,今年颜府的请柬,样式都是统一的。春日宴参宴者无论身份高低,都要出示请柬,这是规矩。”
隋衡默了下,想到什么,又缓缓松开手,神色恢复正常。
他不怎么在意把那张请柬随意拨弄到一边,伸臂,仅用一只手就将江蕴捞到了肩上。
大庭广众,江蕴恼怒看着他。
小声问:“你做什么?”
亲卫们都自觉转过身,十方也第一时间低下头,只有樊七愣头青似的愣在原地。
隋衡抱起江蕴,直接大步往葳蕤堂内走了,留下句:“除樊七外,所有人各挑一把,多出的一把给十方。”
这显然是分配那批刀。
樊七不敢相信地瞪大眼。
十方则笑嘻嘻道:“多谢殿下!”
进了屋里,江蕴气道:“以后不许再这么抱我。”
小情人肌骨如玉,轻轻软软,袖间弥漫着好闻的极清浅的莲香,令人心情愉悦,心头所有阴霾都能一扫而空。
隋衡故意打趣:“那你想让孤如何抱你?”
江蕴道:“这是白日。”
“白日怎么了?你是孤的小妾,孤想何时抱就何时抱,莫非还要挑时辰?”
隋衡在榻上坐了,随手剥了橘子喂江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