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再怎么牛逼的术者和助手也不可能配合到这个地步。
丁主任忽然想起帝都医疗圈里的一个传说——据说在美国有一个极难的手术,来自世界各地的医生汇聚一堂,开始会诊、研究。
可是那群世界顶级的术者、专家上台,仅仅一次高压注射器打药就差点把患者弄死。
最后就是黄老带着周从文去,顺利把手术拿下来。
事后其他医生用3d打印的模拟人复盘,得出一个结论——手术并不存在。
这件事被很多好事者谈起,但每次谈这事儿的时候大家说什么的都有,各种猜测纷沓而至,不一而足。
现在自己亲眼目睹黄老与周从文的配合,丁主任心中清朗,明白传言都是真的——黄老与周从文两人的配合已臻化境。
一根肿瘤的滋养血管被黄老从结缔组织里“捻”出来的一瞬间,钳带线就已经落上去。
唯一的一个问题在于要是丁主任自己站在手术台上,肯定是用两柄止血钳钳夹血管,然后用电烧烧断。
打结?器械结?
那是一种只有老一辈术者才会有的习惯。
老一辈术者在年轻的时候根本没有电烧这种“高级”物件,所以他们习惯于用线打结。
这是一种“低级”的方式。
可就是这么一种方式,被黄老与周从文玩出了花。
丁主任茫然看着眼前黄老与周从文的手术,又过了几秒,一个念头像是流星般划过脑海。
周从文牛逼啊!难怪黄老会这么喜欢他!!
眼前的手术极难,这是不用解释的,所以黄老把所有注意力都用在手术中,连一句废话都没有。
在这种时候,肌肉记忆是很重要的。
所以黄老或许是出自安全,或许是出自肌肉记忆,一直用打结的方式结扎肿瘤血管,而没有选择钳夹、电烧切断的方式。
可是周从文呢?从最开始似乎就意识到黄老会这么做,全力配合着。
黄老有肌肉记忆,那周从文的肌肉记忆从何而来?
“准备血管阻断钳,上腔的。”周从文的声音传来,“五分钟后用。”
要切上腔静脉了么?丁主任看的泪流满面,风中凌乱。
换自己、换血管科主任,哪怕换任何一个人站在这里都会先建立体外循环。
上腔静脉直通心脏,一旦长时间无法供血,患者的循环系统会遭受到巨大的打击。
而吻合上腔静脉要多久?
丁主任做过,也见过,至少半个小时吧,他对于切断上腔静脉、置换人工血管的手术难点认知在于术后针眼会不会有渗血,如果有的话要怎么预防。
他从来没见过有人敢于拒绝体外循环,直接置换上腔静脉!
一定是周从文说错了,丁主任心里想到。
可是丁主任没有质疑,他在等黄老说话。黄老的学生说错了话,要训斥也是黄老,和自己就没什么关系。
然而,黄老专心致志的做手术,一句废话都没有,甚至给丁主任一个感觉——老人家已经和手术台融为一体,变成手术器械。
要不是熟练而从容的顿性分离一直在进行着,丁主任甚至会怀疑老人家是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
从前聚餐的时候提起黄老,大家都承认黄老的水平高,是最顶级的存在。正因为如此,黄老就像是一个参照物般在所有够级别的心胸外科医生的脑海里。
曾几何时丁主任看黄老做手术,认为自己的水平和黄老已经很接近了,即便是差也在毫厘之间,甚至有些手术自己已经超越了老人家。
但现在丁主任认识到一个事实——手术做的看起来一般,那是因为没必要全力以赴。
谁会切个阑尾都如临大敌一般?
当黄老全力以赴的时候,丁主任才知道自己的水平还差了很多。
自己踮起脚尖也看不见黄老的背影。
至于周从文,不说手术做的好不好,光是做助手的手法丁主任就自愧不如。
第1564章 同步运转
自己差的还远,不管是和黄老比还是和周从文比。
看了一会手术,丁主任得出这么一个结论。至于上腔静脉阻断钳子的事儿,丁主任已经给忘到了脑后。
但现在比较强弱没任何道理,丁主任巴不得黄老天神下凡一般吹口气就把孩子的病给治愈。
一想到手术室外晕厥的母亲,全身骨头都被抽走的父亲,丁主任冷如磐石一般的内心也荡起了一丝涟漪。
该体外循环了吧,哪怕之前周从文说过不用体外循环,可是丁主任心里默念着,盘算着手术时间。
可是黄老一直没说话,直到周从文沉声说道,“准备血管阻断钳,准备18号聚四氟乙烯人工血管。”
器械护士把东西交给周从文的一瞬间,丁主任愣住。
他们
竟然
真的
不用体外循环!
置换上腔静脉,不用体外循环,这怎么可能?!
哪怕是黄老吻合血管,也不可能在2分钟之内完成。
2分钟,一端都做不完,就更别说上下两端都要吻合。
可是超出2分钟怎么办?
患者心脏受到严重的损伤,引起严重的并发症,以至于连手术台都下不去。
丁主任恍惚的看着直立90度、左侧俯坐位为手术体位的小患者,心里升出一股子不真实的感觉。
从来没遇到过的手术体位,从来没敢想过的手术方式,
一个耄耋老人,一个青葱少年,
他们的身影仿佛重叠,幻化成一个人似的。
丁主任没有质疑周从文的话,因为作为术者之一的黄老没说话,默认了周从文说的手术顺序。
“5-0的prolene线,针带线,两套。”周从文道。
一柄持针器,弯针、5-0的prolene线、血管阻断钳递给黄老,另外一套设备放在周从文的手边。
丁主任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他眼中诧异的目光无法掩饰。
随即,他看见了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黄老一只手拿着持针器,手指勾住5-0的prolene线,另外一只手拿起血管阻断钳。
而与此同时,周从文的动作和黄老一模一样,宛如同步运行的一套程序似的。
光是这种整齐划一的动作,便让丁主任的内心为之一震。
一股子肃穆、庄严的感觉油然而生,宛如铁马冰河的肃杀扑面而来。
“咔哒~”
一声血管阻断钳钳闭的声音同时传入丁主任的耳中。
可是他的眼睛看见的却是黄老与周从文各自手持一柄血管阻断钳阻断上腔静脉的上下两端。
他们的动作是那么的统一,以至于只有一个声音传出。
随即两人各自切断一端上腔静脉,聚四氟乙烯人造血管替换被肿瘤侵蚀到随时都会破裂的上腔静脉位置。
黄老与周从文手里含着的止血钳“变”出来,就像是周从文每次抽烟的时候“变”出打火机一样。
持针器夹着圆针,5-0的prolene线在血管壁穿行。
上下两端同时手术,丁主任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但他觉得自己老了,眼睛花了,以至于看到了镜像操作。
患者别扭的体位,高难度的血管吻合,没有体外循环的置换,严格的时间限制。
这些都是背景,让人手脚发麻的背景。
而那位耄耋老人和那位青葱少年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这些,他们的眼睛里只有手术。
5-0的prolene线不断在血管壁里穿行,没有一丝停顿,甚至连看手术的人都觉得手术根本没有任何难度,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但丁主任很清楚血管吻合的超高难度。
自己做吻合的时候要戴着十倍镜才能顺利完成,而且还要心平气和,不能着急。
即便是一切都顺利,成功率也并不高,很多时候吻合完就要面对针眼渗血的情况。
而黄老和周从文却裸眼做手术,手术做的比自己戴着十倍镜还要流畅、丝滑。
32秒后,又是一声响,两柄血管阻断钳同时打开。
刚刚被阻断的上腔静脉的两端恢复供血。
而在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被肿瘤侵蚀的千疮百孔的上腔静脉已经换成了崭新的聚四氟乙烯人造血管。
黄老与周从文的手术暂停,观察着聚四氟乙烯人造血管里的血流,尤其是两侧吻合口的渗血。
让丁主任无法相信的事情再一次出现。
吻合端两侧完全没有渗血!
平时丁主任自己做类似的手术时,哪怕用十倍镜、用半个小时的时间进行缝合,在打开血管恢复血流的时候也会发现有很多渗血的位置需要补一针。
这是最让人挠头的一点,相当麻烦。
不是补一针就能解决所有问题,每一次缝合虽然可以用5-0的prolene线加强,把刚刚渗血的位置系上。
但加强针的两个针眼一旦不小心就会再次形成渗血的点,甚至丁主任还遇到过越修补出血越多的尴尬情况。
然而,
黄老与周从文用32秒完成的吻合却极为精巧、细致,以至于手术术区干干净净,5-0的prolene线下、聚四氟乙烯人造血管外层没有一点点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