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盒子里装的竟然是一只手!
半只胳膊呈紫色,看模样已经砍下有一段时间,许是因为一路天冷,并未腐化。那手是只女人的手,腕上还戴有一只红玉镯子。而承托那手的,是半箱子珍宝。断手卧在其中,诡异非常。
箱内另附一张纸条,纸条只有六个字——爱妾莺娘之墓。
永王的脸色阴沉,让人关上盒子拿走。众人互相瞧看,不用多说,也明白过来。
当初他们买通了元初的五姨太,让她劝服元初。而元初真的“中计”,让他们大喜。昨晚元初突然出现,他们已预感计划失败,如今他特地命人将那莺娘的手送来,由此可见一开始元初和厉太师就没有上当,所以元初请辞之后,才关闭门户,谢绝见客,恐怕暗地里早就和厉太师商议如何瞒天过海了。
传闻元初十分宠爱那莺娘,如今看来,对于背叛他的人,也是绝不会手软。
碰上这样的强敌,两军交战,只怕胜算即小。
谢崇华安抚了军心,回到家中已是下午。齐妙让人去厨房热了饭菜来,没有问他早上攻城一事。谢崇华匆匆吃完饭,汤也来不及喝一口,就又要走。看得齐妙终于是忍不住轻语,“不要走太急,会伤了胃的。”
“没事,不用担心。”谢崇华说道,“对了,孙将军拜托你照顾他妻子,他无暇回来,很是担心她。”
因房子不多,将领的家眷四处分开住倒不如住同一处。所以孙韬的妻子就在谢家左边,右边是许广一人独居的小屋。齐妙答应了他,又道,“那我也要拜托孙将军好好照顾你了,我也很是担心呀。”
紧绷了一上午的脸闻言终于是笑了笑,谢崇华低头附耳,“照顾好玉儿他们,也照顾好你自己,我一有空就会常回来,辛苦你了。”
齐妙怕他担心,展颜,“嗯。”
纵有万般不舍,也要走了。谁不想安稳过日子,有妻女的谢崇华更是想。但如今想是空想,脚踏实地做好眼前事,方是能如愿的前提。
到了军营,永王正召集部下重商大计。
谢崇华进了屋里,坐在许广一旁,屋内气氛略显压抑,不得不说凌晨一战大家惊起,虽没损兵折将,却有挫败之感。因为闹不清元初下一步要怎么做,就更显得小心翼翼了。
待人来齐,永王便开口说道,“朝廷大军统帅的是元初,大央第一大将,凌晨一战不过是先探我们虚实,不必放在心上。”
秦方说道,“朝廷兵力此次已压我军,为首的又是元初,只怕这将是一场恶战。”
孙韬说道,“方才我想了一事,如果我们此时开城门迎战,只怕按元将军以往的作战策略,会势如破竹,大军强攻。所以我想,倒不如坚壁增垒,固守不战。城内粮草充足,依靠原先的作物和临近海岸的保障,吃住不愁,要抗,也能抗上个四五年。”
一人问道,“以此计拖延,并非长久之计。”
“但强行迎战,也并无把握能击退他们。朝廷大军驻扎此地,一切都需购置,比起我们来,他们要耗费的东西精力更多。”
谢崇华低眉稍想,也说道,“朝廷如今内忧外患,除了我们,还有其他几支起义军,拖延战术并非不可行。”
众人又仔细商议一番,最终决定坚壁增垒,不正面迎敌。
利安叛军修筑城墙的消息报到大央军营,元初眉头微拧,问道,“那统帅是何人?”
“有两人,一个名秦方,原本是广安府将军,后投奔永王。另一个是利安副将孙韬,后擢升为将军,年轻骁勇,屡战屡胜。”
元初笑道,“想固守不战,看似不是好法子,却是聪明人所为。将那两人的底细和所胜战役,战术,通通查清楚。”
“末将领命。”
等那人退下,旁边副将问道,“将军下一步要如何计划?”
元初细想片刻,说道,“既然他们想不迎战,那我便让他们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去征集百姓,在铭城之外,修筑七十座军营,插上军旗,每日卯时过半,命人齐敲锣鼓一刻。”
昨夜一探,已知铭城布局精巧,防御极强,想要攻下,并没有十足把握。更重要的是,对方将领并非庸才,强行破城,哪怕攻克,自己也会损失大半兵卒。厉太师千叮万嘱,不可损失过多兵力。
他也明白,各地叛军四起,在利安这里损兵太多,看似镇压了叛党,可实际输的却是他们。
以最小的损失来收复利安,他志在必得,不过是时日问题。
卯时天还未全亮,那按时响起的锣鼓声就传遍十里地,又吵得人没法睡了。
陆芷起得早,听见锣鼓声时正在梳头发,闻声只是抬了抬头,又继续梳发。
自从搬到这里,下人遣散了大半,她跟齐妙说自己不用人伺候,将下人都给小玉他们了。所以早上是她自己起来洗漱,没有人进来。
这倒也好,一个人想慢点想快点都行。
从屋里出去,嫂子她们果然也起来了,正在指派下人做事,准备开饭。
齐妙见了她,说道,“阿芷,你去将嫣然抱出来,那丫头,抱着床柱不肯起床,都恨不得要跟被子捆一起了。”
话落,小厅外头就有人笑道,“那嫣然侄女肯定恨死元初那混蛋了。”
齐妙抬头往外瞧去,果然是许广,笑问,“许参军。”
陆芷也看了一眼,这人只要在家,一闻到自家开饭,他就会跑过来了,鼻子灵得很,根本不用亲自去请。至于为什么不自己开火,嫂子这样说道——做了以此,但是太难吃,把自己吃吐,又泄了三天。惊得永王急忙给他找搭伙做饭的,然后就瞧上了徐谢二府。
齐妙和谢嫦娥自然不在意,兵临城下,都是一家人。许广能言善辩,一众小孩也欢喜他。
嫣然被抱出来时睡眼惺忪,趴在陆芷肩上哭鼻子,“我不要起来,我要睡觉。谁呀,天天这么吵。”
许广接话道,“是个老混蛋。”
嫣然听见声音,回头看去,吸了吸鼻子,“许叔叔。”
许广微微笑道,“不要喊叔叔……”
嫣然被陆芷放下,往许广身边挪了挪,奶声奶气道,“可是娘亲说许叔叔和爹爹是同辈,不能喊哥哥呀。我要是喊了你哥哥,那你就要喊我爹爹叔叔了。”
斐然在旁接话道,“所以呀,许叔叔是要我们喊你叔叔呢,还是你要喊我们爹爹叔叔呢?”
“是呀是呀,许叔叔要是不在意我们可以喊你哥哥的。”
“然后你就得喊我们爹爹叔叔了。”
许广瞠目结舌,谢家的小孩都是人精,这双生子日后要不得了了。半晌他才忍痛道,“那就喊我叔叔吧。”
想他一个还没成亲的人,想他一个还没成亲的人……想他……
罢了,还是不要想了。
两人一脸孺子可教,朗声——
“许叔叔。”
“许叔叔。”
许广觉得谢家这饭蹭得很是心酸。
齐妙见儿子女儿又“欺负”人了,笑笑岔了话问许广,“许参将身体恢复得如何?”
许广说道,“已无大碍,等会用过早饭,就能回军营了。”
说话间早饭已端上,齐妙也没再问。等用过早饭,孩子散开,她才又问,“如今形势如何?”
许广笑道,“我记得昨晚谢大人有回家吧,怎么嫂子没问他?”
齐妙淡笑,“没问,他在军中整日都听这些,回到家里就不愿还缠着他问了。再有,我知形势并不算太好,更怕问了他反过来担心我。他心里事多,总怕亏欠了我。”
许广这才了然,笑笑说道,“谢大人真是好福气,娶了嫂子。”他这才说道,“那元初每日敲鼓,一来是显军威,二来是想扰乱军心。这七天里也陆续来挑衅我们,只是我们不开城门,他们也攻不进来,也就僵持着了,倒无大碍。”
齐妙心中稍定。
许广也要去军营了,起身要走时又不死心转身,“嫂子,你有妹妹没?”
不知为何突然问这个,齐妙答道,“家中我最小。”
“噢……”许广死心了,“本想未嫁求娶,谁想又成幻影。”
齐妙抿笑,“许参军如此想成家立业么?”
“因为不想与马为伍了。”
这话齐妙没听过,不知何解。许广已起身往外面走去,回去牵他的——马。
转眼铭城已被围困三个月有余,快五月的天,气温逐渐散了寒凉。渡口的商船也陆续跑动,陆正禹又要出海去了,要养那么多军队,不赚钱是不行的。
谢嫦娥早上为他系好腰带,叮嘱道,“要小心朝廷那边抓你,如今已是眼中钉,更要小心。”
陆正禹说道,“延岸的地方基本已非朝廷掌管,现在估计朝廷也无暇顾及我了。倒是那元初时不时来领兵攻城,弄得人心惶惶,这才是真的要小心的。如果……如果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你要照顾好自己和青青。”
“嗯。”谢嫦娥稍有迟疑,才道,“要不……让青青复姓吧。”
陆正禹蓦地一顿,让青青不再姓常,跟他姓陆,哪怕是姓徐,他也会很高兴。可想到青青于他还是淡漠的模样,就觉时机不到,“以后再说吧。”
两人穿戴好出去用饭,常青已经坐在桌前。小玉正拉着她说话,听得认真。因正对着出口,一眼就看见陆正禹和母亲边说话边过来。
娘亲的气色越发好了,每日笑得总是那样开心。
常青收回视线,偏头看着小玉,听她念叨杂七杂八的事。
陆正禹坐下身,想了想还是对常青说道,“我等会出海,可能要两个月后才回来,去的是顺平府,那儿最出名的就是夜明珠,你可喜欢,我带一颗回来给你把玩吧。”
常青摇头。
陆正禹又问,“珊瑚呢?”
常青仍是摇头,见他还要问,说道,“什么都不用。”
陆正禹默了默,还是笑笑,“好。”
谢嫦娥摸摸女儿的头发,为他解围,“是谁给你梳的,梳的真好看。”
“阿芷姑姑。”
说着话,陆芷已经牵了嫣然出来。今日还是赖床了,不过没哭鼻子,睡好了心情也好。嫣然蹦着步子跑过来,坐在兄长一旁。
谢嫦娥看着陆芷说道,“照顾他们的事你交给别人做就好。”
陆芷说道,“下人不多,反正我起得早。而且我在家也没什么事要做,尽量帮着做些轻活。”
谢嫦娥笑道,“长大成人,懂事了。”
陆正禹说道,“等会我出海,你是更喜欢夜明珠还是珊瑚?”
陆芷抬眼看他,“去多久?”
“两个月。”
陆芷若有所思,“这么久……”她又道,“早去早回,一帆风顺。”
陆正禹笑笑,“还没说你要什么。”
陆芷顿了顿,说道,“夜明珠吧……”开口跟人要东西,总是有点为难。但这是她的兄长,无妨的。
陆正禹又问其他几个孩子,顿时桌上热闹起来了,看得谢嫦娥都差点忘了行路凶险,只道他不过是寻常出个门,很快就要回来。
母亲担忧的神情落在常青眼中,不知为何母亲如此。等吃过饭回去,便问带自己的仆妇,“娘她怎么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