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哪里就非得元日才穿出来,我这儿倒有几件袄子,卷碧捡两身出来,给苏姨娘穿。”把她上下打量一回还点一点头:“你们年轻,穿这个正相宜。”说是旧衣也还是新的,苏姨娘更惶恐了,纪氏甚个时候赏过旧衣给人穿,她穿过的衣裳,便是旧了,也自来不赏下来的。
一身儿玫瑰红的织锦衣裳,当着纪氏的面就换了上去,纪氏坐在窗前看着苏姨娘,满面都是笑意:“我晓得你来为着什么,给了六丫头就是六丫头的,不值得什么。”
那一箱子的东西,明沅点出来造了册,已经呈送上来给纪氏看过了,里头确有几件好东西,大件的蜜蜡佛手摆件,一套金魁星对角杯子,还有甚个芙蓉石翡翠璎珞,东西又杂又没个章法。
既有摆件又有首饰,还有随身带的三事七事,想必又是下头进上来的,他随意指了些便抬到了明沅的房里。
这话纪氏已在明沅面前说过一回,又跟苏姨娘说得一回,点了头挥手叫她下去,这回她缩在后头没出来裹乱,那便是真老实了。
明潼进门的时候正瞧见苏姨娘穿着纪氏的衣裳告退出去,冲她点一点头算是见礼,也不等她错身过去,便抬腿往内室里去,见着纪氏阖了眼儿撑着头,知道她还在烦心程姨娘的事。
人没了就没了,要紧的却是怎么跟澄哥儿开这个口,她想着便又看一眼苏姨娘,隔得窗户还能看见她缩了脖子低着头。
原来挡在眼前捍不动的山石,一戳就倒了,原来看着开在脚底的小花,却偏偏长成了缠人的藤萝。上辈子眼见得越不过去的,这辈子不过伸手就推到了地下,万般不过为着一个儿子,明潼回过神来自嘲一笑,挨到纪氏身边:“娘也不必忧心,澄哥儿那里,我去说罢。”
纪氏张开眼睛:“不必你去,我来同他说。”抱了澄哥儿过来,确是对程姨娘不曾安下好心,可若不是到她身边,澄哥儿也没有如今的体面,是好是歹,总该都该由她来说,她长长叹出一口气来:“等到头七,叫他去祭一祭。”
颜连章的意思,是连谱都不给她上了,族谱上头只写她出家了,把她的名字抹了去,连坟都不能安在颜家的坟茔里。
明潼抚了母亲的背,纪氏看了女儿,握了她的手:“虚的,娘只告诉你,那些全都是虚的,你进了郑家的门,捏着丈夫的心不要紧,得捏着儿子,才是立身的根本。”越是说越是悲戚,品性样貌管家理事,一样都立不住,立的住的只有儿子。
这话不是亲生再不会说,纪老太太从没告诉过她,她走到如今才全明白过来,如今教给了明潼,明潼反手握了母亲的手:“我记下了。”
年节前除开办年货还得走亲戚,头一家要走的便是纪家,年后得拜,年前也得拜,纪氏带了一串儿女去看纪老太太,一进门就先行叩拜大礼,纪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口:“这是怎么的,想着多拿一份儿如意锞子不成?”一面给她们发各色金银打的如意锞子,一面叫厨房备了五辛盘来。
这样的场面几房的人自然都在,纪舜英还未看过来,纪舜华先把目光放到了明沅身上,看她隔得半年也依旧是那付模样儿,圆脸盘儿笑的甜滋滋的,大眼睛一弯就是一汪蜜意,可看她一眼就觉得身上疼的很,她拿膝盖抵住他的脖子,差点儿把他的喉咙都给压断了。
纪舜英立在纪舜华身边,初还想着犯着弟弟再犯浑,已经定了亲,便是他的娘子,纵是年小也不能叫人欺了去,可他拿余光一扫,见着纪舜华盯住明沅怔怔出神,眉头便紧了起来。
☆、第201章 珊瑚水晶卷
明沅自然知道纪舜华在看她,不独她觉出来了,纪舜华那直通通不知道避讳的模样儿,在场的俱都瞧在眼里。
小胡氏就立在夏氏身边,见夏氏笑盈盈看着老太太,半点儿也没瞧见的模样,拿手肘碰她一下,再往纪舜华那儿抛了一个眼色,夏氏接了眼色往那头一瞧,到底不干自事,把脸一偏又去跟老太太说话,这么个看法,很有些不对劲了。
在场的就无人不知道明沅打了纪舜华的事,这事还得担在黄氏身上,别个瞒还不及,偏她为着退了门亲,把这事儿嚷嚷得无人不知,说明沅没教养没规矩,一翻苦水倒了又倒。
也不想想指谪明沅教养不好,那便是在说纪氏教养不好,明沅那么丁点儿大的时候就跟着纪氏来了纪家,哪个不知道她是养在上房的庶女。
再往前攀扯,纪氏可是打小由着纪老太太养大的,黄氏一句话骂了三个人,等她觉出来,纪老太太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亲事没退成不说,还成了一桩笑谈。
说明沅打了纪舜华,那是再没人信的,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胳膊伸出来还没纪舜华一半粗,能把他按在地上打,那可不得是个女夜叉。
纪舜华这一向越发生的高壮起来,两边站的也不远,看着已经比明沅高了一个头,说被一拳头打在地上,那真似明潼说的,明沅好去考武举人了。
纵是一家子亲戚,那也是纪舜英没过门的媳妇,便是纪舜英当着这许多人,也没这样子瞧她,纪舜华惹得这一出便有些不规矩了。
黄氏兀自不觉,她跟她儿子一个样,也在暗地里打量着明沅,从身高长相挑剔到穿衣打扮,可看了一圈儿,还真没挑出什么不是来。
不说明沅本来就生的好,好吃好穿精细养大的姑娘,皮子嫩得能掐出水来,弯眉大眼,一张樱桃口点得口脂,眉间还贴着时兴的花钿,立在姐妹间,除了明潼便是她最出挑了。
出来见客几个姑娘都穿一样的衣裳,独明潼因着年纪大些,穿得也比她们更富丽些,余下三个都穿着一水儿金红缎子的衣裳,不独衣裳一样,首饰也是成套的。
明沅头上那一套却是纪老太太赏下来的,她捡得几件戴了,领了如意长生锞子,还被纪老太太拉过去,一手拖了明潼,一手拖了明沅,笑眯眯的打量一回:“都是大姑娘了。”
老太太眼睛发花,拿着玳瑁眼镜看向明沅,一把拖住了她:“你们年轻的手气灵,等会子摸牌,你帮我摸。”
原来帮着老太太抹牌的是明潼,这会儿轮到明沅身上,黄氏便打趣:“老太太真是见一个爱一个,这会儿又把潼姐儿抛到脑后去了。”说着拿帕子掩了口笑,在座的还有谁听不出这其中玄机,只都不开口。
老太太也作个没听见的模样,连明潼都轻飘飘看过一眼去,黄氏说得这句冷了场,她却半点不尴尬,脸上还有笑:“我还想着,带了沅丫头去拜一拜太太呢。”
黄氏口里说的太太,便是她的婆婆曾氏,曾氏一向推说身子不好,在房里养病念佛吃长斋的,等闲并不出来,年节里家祭出来一回,还得叫两个丫头扶着,看着是真个身子不好的模样。
黄氏心里也不知道咒了她多少回,她虽时不时就要闹个病,打发了丫头婆子往了黄氏这儿要一回人参灵芝,可若真说哪里不好,大夫也说不上来,只说她身子弱,要好好养,这一养,就养了七八年。
黄氏这话,谁也挑不出错来,可却谁都知道她没安好心,纪氏目光往黄氏脸上一溜,见她嘴角含笑,知道她是有意的,再看明沅还端着笑,很是持的住的模样,半点也没因着黄氏这句就露出怯色来,她还伸手挽了老太太撒娇:“曾外祖母不必急,等我转来了,再给你摸牌。”
拜见曾氏本来就是规矩,只不过原来无人计较,既然计较起来了,那明沅也就跟着照做,黄氏还当得计,这一路去可不得好好敲打她一番,她再胆大也是要当媳妇的,见着婆婆教训还能不领着。
黄氏打得主意,哪知道纪舜英这当口开了口:“我也该去拜见祖母,给她老人家请安。”他这话一说,屋里头飞来飘去好些眼色。
小胡氏捏着帕子一掩口,差点儿笑声来,千挑万选的,偏给冤家挑了个助力回来,这还没进门呢,若是进了门,黄氏这恶婆婆的名头可不坐定了,哪家子还敢把女儿嫁给纪舜华。
黄氏便是枉自作了恶人。原来不过想着言语上头敲打明沅一回,除了骂她两句,难不成还能打她?可纪舜英这么回护,两边脸上就都不好看了。
他的话也在理上,一屋子人都不接话茬,连纪氏都有心晾着黄氏,明沅却开了口:“原就该去请安的。”
曾氏按着排行也是外祖母,她不出来是她的事儿,不去拜见叫人挑了礼数就是明沅没做好了,明洛飞快的看了一眼明沅,这下算是明白过来,明沅带来的一包东西,只怕是等着奉给曾氏的,怪道连姨娘也赞她了。
张姨娘这张嘴,便是夸奖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她说明沅说的便是“针插不出孔儿,水泼不进缝”,是个铜凿铁打的全和人儿,她一面说一面叹,总归还含着点酸意:“有这么个女儿,怪得连着她都能往太太那里讨巧。”
张姨娘只当苏姨娘又受宠爱是明沅帮衬的,明洛也不接她的话,当时觉得张姨娘言过其实了,这会儿却晓得她半点没说错,那包东西里头,有给纪老太太的,有给黄氏的,还有给纯宁纯馨的,万万想不到,她竟还预备下了曾氏的。
纪舜英说得这话,黄氏脸上还持得住,明沅接下来说的,却叫她脸儿都绿了:“原当外祖母在念佛,不好扰了她的清净,还想托着舅姆把这东西进过去,这会儿上门送礼去。”
丫头一闪身,拿出个手筒来,明黄底子,绣了大朵莲花,边上拿着一排卍字琐边儿,一拿出来就知道是专给曾氏做的,这下却是打了黄氏的脸,她还想着刺一句,小胡氏已经开了口:“这活计大伯娘定然欢喜的。”
卖了个好给纪氏,纪氏也微微点一点头,别个都当是纪氏叫做的,实是明沅自家想着的,这是定亲之后头一回上门,又是年节里头,黄氏这口气再不会忍过去,必是要寻了由头发出来的,都已经开了包袄了,索性把东西都拿出来分送。
黄氏那双鞋子也在其中,明沅递过去还说得一句:“赶得急了些,也不知道舅姆喜欢什么花色。”
花色是随着鞋寸送过去的,此时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说不知,再一看并不曾给她做满绣的打籽针,黄氏有心开口,可连老太太都满意点头了,她又怎么好说败兴话。
这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黄氏心头堵了一口气,急急把明沅带了出来,再呆下去小胡氏夏氏两个也不知道要说出几筐夸奖的话来了。
有纪舜英在,黄氏便有再多敲打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她打头走在前边,明沅跟在她身后,纪舜英就在最末,错开来往前走,黄氏好几回脚步一顿,纪舜英怕她真不顾脸面斥骂起来,干脆往前迈了一大步。
明沅觉出有人牵了她的裙带子,她一侧头,就见纪舜英跟在她身后,后边的丫头低了头,他拿手牵住她的衣带,把她往后一带,换作是他立在黄氏身后。
明沅低了头就是一笑,她哪里会怕这个,黄氏左不过说两句难听的,还能吃了她不成,可纪舜英肯往前站这一步,她心里当然高兴,快步往前,侧身对着他笑一笑点点头。
黄氏哪里知道后头这场官司,她想了会子,打算拿婆婆的口吻教训几句,可等她一回头,后面却是纪舜英,明沅整个人缩在后头,只能看得半片裙角了。
她这口气没出,又跟着堵上一口,到得曾氏住的院门前了,这才捞着机会:“外祖母这儿可不能再不讲规矩了。”
明沅还只笑盈盈的,连看都不看黄氏,面上一付恭顺模样,腰背却挺得直,跟着纪舜英一前一后进了小院。
院门一开就是一股子檀香味,这时节曾氏才刚做完早课,正在用早饭,给她备的菜自来不敢不精心,她再作个闭门的模样儿,也还是黄氏的婆婆,黄氏在帘子外头肃手立了,丫头回报进去,里头立时就叫请。
黄氏回回来,哪一回不多等一刻,曾氏这回半点也不拿乔,拿眼儿一看明沅,知道是定下亲事的姑娘,冲她点一点头:“你们太太教养出来的,半点儿错都挑不出来。”
手筒在丫头通报的时候就送了上去,很得她的喜欢,说白了,只不得黄氏欢心的,那便得了曾氏的青眼了:“若早些来,正好陪我吃顿素斋。”
她是念佛的人,可哪一天不要十七八样菜,光是素点心,厨房就得变着花样儿给她端上来,什么珊瑚水晶卷儿,四宝腰果酥,寻常那些个罗汉酥观音饼的,且还看不上眼呢。
明沅跟着便笑:“我在家里,也跟着太太吃斋的,初一十五都要吃一回,还跟厨子做过一道炒素肉松,拿豆渣做料,外祖母若是喜欢,等回去我做了送来。”
曾氏挑了眉头,眼睛一扫黄氏,见她脸上不看好,立时笑开了:“好好好,你是孝顺的,往后可得常过来。”
黄氏曾氏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于的,可跟黄氏已经结了仇,便真个把二十四孝都行一回,纪舜英也还是她的肉中刺眼中钉,不如干脆舍了她,明沅早早拿定了主意,才会把这手筒做的这样精心,一记讨着曾氏的好。
曾氏也是一般,她自家是打不动擂台了,且喜又有孙子媳妇进门,笑眯眯的摸了明沅的手:“别听你舅姆的,我这儿规矩最松散,你甚时候想来,就来,我叫厨房蒸点心给你吃。”真把明沅当作没开窍的小姑娘看待了。
明沅脆应一声,跟着点了头,黄氏却在心里一哂,曾氏是个什么德性,她最清楚,新人进了门,又多了一份儿嫁妆好算计,此时看着再和顺,也能背后咬你一块肉去。
此时的曾氏,却真是百般和蔼的老太太,她眼见得黄氏脸色不好,还单单把她留下来,叫明沅跟纪舜英先去。
这两个出得门,一路却都一言不发,纪舜英替她挡得一回,明沅很该谢一谢他,才侧了头要开口,纪舜英却先道:“芦衣顺母,非我所为。”说着侧了头等她答话,他心头一片清明,知道她必不会不懂他的心意。
明沅低头轻笑一声:“母慈则子孝。”既不慈,也就没有孝顺她的道理了,纪舜英听见这句,侧过脸去,嘴角弯起来,迎着细雪露出笑意来。
☆、第202章 元宵
颜家这个年过得比往年还更热闹些,程家赶在年前把帖子送了过来,纪氏没想着在婚事上头拿乔,那头一递过来,她也把帖子还了回去。
明潼明沅那会儿,纪氏却没这么不讲究,郑家送得帖子来,她留了几天,这才把明潼的庚帖送过去,到得纪舜英也是一样,在黄氏面前显得爱重这个女儿,叫男家急上一急。
再一个便是合八字,明潼那会儿,除了郑家请人合过一回,纪氏也送出去合了一回,两边都是吉利的,这才定下事来,连着明沅也是一样,到得明湘,程家说合得好,她就没再着人去问。
一桩事本就有两种办法,明潼明沅是一样,明湘又是一样,开春儿明潼就要及笄办婚事了,纪氏从年前就忙乱起来,哪里还能顾得过明湘。
下人哪一个不是看着眉眼高低来行事的,纪氏盯着的就往精细了办,纪氏看过便算的,那就躲个懒儿,明湘的嫁妆办的且比明沅还快上些,得过且过,可不就快了。
安姨娘只当女儿要备嫁,太太腾不出手来,这事儿必还得交给她来看着,哪里知道纪氏把这事儿给了管事婆子,都不是喜姑姑来料理,列个单子出来,她也不看物件了,略翻一翻就点了头。
安姨娘见着女儿便又一通哭诉,她自家叫禁了足不算,还罚了月例,张姨娘同她倒是一样责罚,两个都叫关在院里,年节祭祀都没许她们出来。
这下倒把苏姨娘显出来了,纪氏赏了衣裳下来,她便穿着纪氏的旧衣叩拜,下人有眼尖的,便把苏姨娘得了太太青眼的话传开去。
纪氏也确是有意抬举她,院里两个已是那样,苏姨娘原来那些倒抹了去,趁着年节,除了衣裳又赏下首饰来,苏姨娘晓得这东西份量有多重,赏的越是多,越是让她好好侍候颜连章。
安姨娘当着人不敢说,对着女儿却哭,说纪氏偏颇,有意折腾她们:“她女儿的亲事还没定,罚个一年算得什么,你都要办嫁妆了,怎么能差了这一年的钱。”
除开月例,连着缎子首饰都减半了,安姨娘正是攒东西添补女儿的时候,失了这些怎么不叫她心焦,明湘难得来看她一回,进得门就见她哭,坐得远远的回上一句:“姨娘不必忧心这些,太太会预备的。”
安姨娘叫她说的一噎,她病好了大半了,在明湘眼里便是这病又是装的,答起话来便有些不冷不热,她那时正是伤心失望,过后虽好了些,却实是不愿再顺着安姨娘了。
“太太预备的都是死钱,你便比不过三姑娘,也不该比六丫头差!”她一面说一面恨不得捶床板了,何止是比不过明潼,连跟明沅都相差远矣。
明潼的嫁妆是打出生起就备下来的,存的那些个好木料,因着是要嫁进侯府,原来存下的便有些不相衬,开了大价钱到外头去寻好料,送出去叫人又雕又凿,做了成套的二十四样家具出来,放在库房里头晾晒吹风,只等着搬到郑家去。
到那头请了期,眼看着就要抬家具了,颜连章又不知道从哪儿淘换了一套更好的来,黑漆嵌螺贴贝的千工床,榻案条几俱是全的,这么一套可不得万把两银子。
若说这个安姨娘也眼红不上,叫她眼红的是原来预备给明潼的花梨木家具,全漏下来给了明沅,按着年纪怎么着也该是明湘的。
便明湘不及明沅得宠爱,也不该一件都得不着,纪氏把那一套全给了明沅,因着是备给明潼用的,样样都是精雕细刻,木匠做了整年,才做出这么一套来,不及那贴贝嵌螺的富贵,却连茶桌都分了大小,各有两桌的,明湘的反倒再去寻了木料子雕造去了。
她越是说越是气,半点法子也无,只好对着女儿垂泪,明湘坐着听得一刻,也不管她说完没有,立起来告辞:“程家送了尺寸过来,我这些日子要裁衣裳做鞋子,姨娘这头,便不过来了。”
说着转身出去,安姨娘在后头又是哭又是骂,都没能留住女儿,银屏劝了她,她还只是哭:“我一片心全为着她,她怎么不明白。”
银屏没口子的劝她,她这一哭,不到夜里再不会好,连银屏都知道,越哭四姑娘便越远,可安姨娘却偏偏想不明白。
连五姑娘都知道往太太那头献殷勤了,安姨娘这儿还只是埋怨,知道嫁妆只有公中的例了,还不加紧讨好太太,银屏叹一口气,扶安姨娘躺下去,又往门上去,跟她娘老子通声气,过得节就求了她出去。
明湘回来的时候,正撞上小丫头来送元宵节的插戴,雪柳灯球闹娥儿,满当当摆了两匣子,俱是明蓁送来的,都是宫里头新造的样式,分到她那儿,她又叫太监送回了娘家。
明沅见着她来赶紧招一招手:“我说四姐姐快回来了,明儿要戴的,我挑了两个,你看看哪个好些。”
明湘见明沅给她挑得玉梅雪柳,点一点头:“便这两个好了。”伸手却去拿了只红纱扎就勾了金线的蝴蝶,捏在手里一转,蝴蝶翅膀微微打颤,便似活的一般,她咬咬唇儿把这个搁在一边:“这个五妹妹一定喜欢的。”
明沅听她说得这一句,心底一叹,自打出了那事儿,都快正元十五了,这两个面对面儿也不曾说过一句话:“四姐姐记挂她,她也未尝不记着四姐姐呢。”
明沅却知道,明洛这回是铁了心了,明湘也不是没有同她和好的意思,送了几回东西去,却回回都叫纹丝不动的送了回来,明洛心里头存了芥蒂,这两个要想再和好并非易事。
明洛忽的就开了窍,原来一味爱闹爱玩,于纪氏那头也并不十分上心,年前做得个手筒送了上去,这会儿还没到十五,才能动针线,她又预备着做个抹额送去了,明沅回回去看她,她回回都是针线不离手:“太太大恩德,我不似你知道太太的心意,也只好在这上头出点力气了。”
张姨娘不念叨了,她倒自个儿明白起来,知道往后全靠着纪氏,连着请安也比明沅明湘更早,她失了一桩婚事,在纪氏心里倒进得一步,纪氏用着手筒还赏了她一块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