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她就彻底清扫一番,来一次大换血,今后再不能让饮食上出现任何问题。
“表哥还有哪里需要禁忌的吗?”
“没什么。”孙远扬摇摇头,面色平静,“其实我知道这病没得治,以前给我治病的大夫,也就是我的师傅,他为了给我治病,调查了许多我这种病情的例子,无论是生下来就带着病的,还是后天转为心疾的,大多都活不过二十四岁。我也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爹娘和芷儿他们还一直不肯放弃罢了。”
“表哥别这样说,如果能碰到神医,说不定……”
“不可能的,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孙远扬面容淡淡,没有悲伤,没有绝望,依旧平静如水,他笑看着秦惜,“人生总有许多事不如人意,不过与其每天活在悲伤中,倒不如平静的面对。”
秦惜头一次瞧见把生死看的如此淡的人,心中不是滋味的同时,也万分敬佩。同时心下暗暗下决心,以后一定遍寻名医,为他看病,不管怎么样,他这样的好人命运不该对他如此不公的。
“对了,舅舅什么时候回来啊?”
“大概在你成亲之前能赶回来。”孙远扬知道秦惜故意转移话题不让他难过,顺势便转开了话题,“圣上的旨意还没有下,父亲只是收到了皇上的口谕,要等圣上的圣旨下了之后,从京城或者是地方抬上去一个布政司父亲才能从江南归来。”
秦惜点点头,“那舅舅回来之后你们住哪里?我听娘说你们孙家以前的院子都已经卖出去了。”
“我听父亲说皇上已经把前丞相府赐给父亲做府邸了。”孙远扬说着,却见秦惜面色蓦然一变,整张脸都苍白起来。他不由停下来,担忧的看着她,“你怎么了?”
“没……没事。”
秦惜垂下眸子,心中抽痛,长袖下指尖微颤。
苏家的府邸是皇上钦赐的,自从苏家被灭了满门之后,苏家的府邸就被皇上封了起来,库房里一些字画瓷器也全都被搬了个干干净净。苏家的府邸在京城地段极好,又那样大,怎么可能不被赐出去?
秦惜苦笑不已,那是她曾经的家,其实她有想过,若是有一日,能有机会,她会把苏家给弄回来。
可是她也知道……那样的希望微乎其微。
瞧着孙远扬担忧的眸子,秦惜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我只是想着苏家毕竟死过人,还死过那么多人,有些不太吉利,所以才有些担心。”
“苏丞相是好人,惜儿大可不必担心。”孙远扬信了她的说辞,淡淡道,“苏家被灭门的时候父亲在江南的时候就听说了,十五年前父亲还在京城的时候就认识苏丞相。父亲说他和苏丞相是君子之交,绝不相信他会做出叛国之事,所以这事其中一定有蹊跷。”
“那舅舅可说有什么疑点在里头吗?”
孙远扬诧异秦惜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程度,意外的看她一眼,却见她托着下巴,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他不由的继续道,“……父亲在江南,京城的一些事也只能听到大概的风声,不过这件事的的确确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
“苏丞相若真是叛国,皇上大可以直接公布了证据,把他们一家人捉拿归案,为何还要趁苏家小姐大婚之际,让赵淳混进去之后才动手?这岂不是多此一举?他们这般小心翼翼,倒像是不想惊动人,一举把苏家拿下。”
秦惜死死的咬住唇,面色冰冷的可怕。
她想过这个问题,没错,正如表哥所说,如果真的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爹爹叛国,皇上直接拿出证据就可以灭苏家满门,为何非要让赵淳多此一举的先混到苏家,再行动手?
只是她一直苦思冥想都找不出答案,所以只能把疑惑压在心里的最深处。
“表哥,舅舅可曾分析过这里面的蹊跷?”
“分析过,却无证可查。”孙远扬摇头,“其实还可能有一个原因,就是苏丞相生前一定的罪过什么不能得罪的人,而所谓的确凿的证据不过是造假罢了,因为证据经不起推敲,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法子。毕竟苏丞相生前门下有那么多的门生,若是真的有人污蔑苏丞相,他的那些门生自然不同意,闹大了肯定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但是俗话说人走茶凉不是没有道理的,苏丞相人都没了,还会有谁揪着不放?毕竟能让一个丞相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的必然身份高贵,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谁又愿意趟这趟浑水?”
秦惜胸口仿佛被人狠狠的敲了一棍,一阵闷痛。
“这些也都是猜测,没有证据谁也不敢轻易翻案,毕竟牵扯太大了。”
“表哥知道那些所谓的罪证都是谁呈给皇上的吗?”
孙远扬摇头,“这事儿一直都是个谜,毕竟找到一国丞相叛国的证据可以说是天大的功劳,可是这功劳截止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任何人来领。就好像那证据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瞧着秦惜越发惨白的脸色,孙远扬住了口,他只当秦惜是害怕了,拍拍她的脑袋,轻声安慰道,“不用害怕,都是过去的事了。”
秦惜勉强扯扯嘴角,那弧度还未扬起便已经深深的垂下去。
……
没有老太太和秦漠北找茬的日子过的飞快,转眼间就到了九月秦珊临嫁的日子。
这两个月以来天气渐渐转凉,温度越发的舒服起来。这两个多月时间秦惜和孙远扬还有孙芷的关系越发的好,让秦惜欣慰的是孙远扬自从上一次发病之后就再也没有发过病。有了那一晚上的谈话,她和孙远扬也亲近了许多,孙芷性子大大咧咧,秦惜有事反而喜欢和孙远扬说,他性子沉稳,而且见解独到,总会让她觉得惊奇和惊喜。
两个多月之中,容恒甩开身边的侍卫,偷偷的跑到过秦家一次,他是钻狗洞跑出来的,到秦家之后头发上还沾着狗窝上里的草,一身花花绿绿的长袍上也沾了许多的泥土和污垢。
秦惜瞧见他的时候大为惊诧,偏偏容恒还炫耀他是怎么怎么聪明才能从王府偷偷跑出来的,一口一个媳妇我想死你了。秦惜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心里真是百味杂陈,容恒瞧着傻,却记住了简亲王府到秦家的路。她心里一阵后怕,万一路上碰到了什么心怀不轨的人……她几乎不敢想象。
秦惜生怕简亲王妃担心,看到容恒之后立马就让人去简亲王府传了消息,章嬷嬷闻讯慌忙赶来。
那一日容恒整整在秦家赖了一整日,到后来天都快黑了,还不想走,还是被章嬷嬷和秦惜好声好气的劝回去了。自那一日起秦惜就生怕容恒哪一日再突发奇想的要跑出来,不过幸好这样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
想来是简亲王妃在他身边又安排了人手。
还有一事值得一提,老太太瘫痪了之后脾气越发渐长,而且经常拉在床上,尿在床上。害的百草园里的丫鬟婆子越发不待见她。不止是丫鬟婆子不待见,有一次秦漠北去百草园看望老太太,刚好老太太拉了一床,把秦漠北恶心的再也没有去瞧过老太太。
现如今老太太的身边也就只有一个王嬷嬷伺候着,说到这一点秦惜不得不佩服,王嬷嬷果然有两把刷子的。自从秦漠北不去看老太太之后,整个百草园都是王嬷嬷做主,不管老太太多犟,脾气再大,王嬷嬷总有法子收拾她。反正老太太现在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就算有苦也说不出,老太太起先还啊啊哦哦的怒吼,王嬷嬷对老太太积怨已深,一直都埋在心里最深处,因此不顾老太太脾气再大,只要老太太给她脸色看,她就敢不给老太太饭吃。
反正老太太现在又告不了状!而且她还有秦惜在背后撑腰!
后来老太太渐渐的被收拾的没了脾气,每每瞧见王嬷嬷都是一副害怕的模样。
老太太瘫痪了之后简亲王府里章嬷嬷曾经代表王妃带着东西来看过一回,可建昌侯府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来人问候过。为此,所有人都替大小姐捏了一把汗。
老建昌侯夫人连个态度都没有摆出来,明显就是瞧不上秦家,以后大小姐嫁过去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不过这些话都没有传到秦珊的耳中,她现在是所有的后顾之忧都没有,只管安心的做她的新娘子。
秦珊成婚的前些天府里就已经布置的满堂红色,尤其是她所在的小院子,红绸飘飘,大红色的双喜字贴在正屋上,还有屋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整个院子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因为老太太不能主事,所以秦珊的婚事从头到尾都是孙氏在布置,孙氏并不知道秦慧派人刺杀秦惜的事情,也不知道秦慧的死和秦惜有关,瞧着秦珊折断时间安分的紧,她也想着她没了娘和妹妹,十分可怜,因此对于秦珊的婚事还颇为上心。
秦珊出嫁的前一天,孙芷在清风苑里,倚着床榻啃苹果,她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边吃苹果边吐皮,吐的满地都是。她狠狠的咬一口苹果,愤愤然的道,“表姐,你说姑姑是不是傻啊,秦珊她娘以前都那样对她了,她还对秦珊的婚事这样费心。我瞧着姑姑都忙的两天脚不沾地了。”
秦惜的嫁衣已经绣好也缝好了,此时正在给容恒做衣裳,她见容恒那么多次,从来都是看他穿的花花绿绿的,还没瞧见他穿过别的颜色的衣裳。想着他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于是就挑了个黑色的绸缎给他做衣裳。
秦惜一直挺喜欢黑色,所以选了黑色,在衣襟的袖口领口和袍子的下摆接了差不多四指宽的紫色绸布,在紫色的边缘上面绣了银色的暗纹。又用更深的黑色丝线在长袍的前襟处绣了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因为前襟的布料都是拼接的,所以绣一只雄鹰就特别复杂,稍稍有一点不对,整个图案都毁了。
秦惜正在用灰色的丝线绣雄鹰的羽毛,听到孙芷的话,她微微一笑,头也没抬,“就算我娘不主动操办,秦漠北一样会把这活儿丢给她,反正都是一样的结果,还不如自己揽过来,起码听着要好听些。”
孙芷一坐而起,瞪着秦惜,哼哼道,“我就是看不惯,就像秦珊这样的,就该孤零零的嫁人,让她尝尝被人冷落的滋味。”
秦惜一笑。咬掉线头,开始换另外一种线,把图案中最后一点眼睛绣出来,这件衣裳她赶制了好几天,今天终于要完工了。绣完最后一针,她松口气,抖开衣裳,摆在孙芷面前,“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真好看。”孙芷扔掉手里的苹果,上手就去接衣裳,被秦惜眼睛一瞪,乖乖的从衣服里掏出手帕把手上的水迹擦干净,小声嘀咕道,“哼哼,容恒那家伙都是花花绿绿的衣裳,兴许相不中你这衣服呢,不过这衣服真好看,尊贵又大方,不过表姐,你对容恒也太好了吧,其实黑色的锦袍加点修饰就很好了,还要费这么大功夫绣这只老鹰,反正衣服是黑色的嘛,老鹰也是灰黑色的,不注意瞧不出来,何必这么麻烦呢,整个衣服最难的地方就是这里了。不过仔细一看还真好看……尤其是鹰眼,好锐利的感觉。”
秦惜微微一笑,不是她对容恒那家伙好,上次他偷偷跑出来,刚好她正在做嫁衣,他瞧见了非死活缠着她让她给他做两件衣裳。她心里也觉得有些愧对容恒,再加上容恒那个不达目的就撒泼打滚的,她也是没有办法才没有推辞。
不过幸好如今的天凉快了,她做这个也不热的慌。
孙芷拿着衣服爱不释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表姐,要不你也给我做一件呗,你绣功太好了,我好喜欢。”
秦惜嘿嘿一笑,从凳子上起身走到衣柜旁边,打开衣柜拿出两件崭新的衣裳,衣裳很显然是一件男式样式,一件女子样式。孙芷欢呼一声就去接秦惜手里的衣裳,兴奋的连连尖叫。
秦惜把衣服放到她怀里,一脸笑意,打趣道,“喏,给你和表哥一人做了一身,我就想着你什么时候能开口问我要呢,没想到你这么能忍,现在才张嘴。”
“表姐你太坏了,都做好了还藏着掖着的不给我。”孙芷抖开裙子,裙子是水绿色的,不是襦裙,很是简单的款式,有些像劲装,但是比劲装又多了几分柔和。孙芷真是爱死这裙子了,她一直都嫌弃自己的裙子太繁琐了,行动什么的太不方便了,这个裙子正合她意。
“真好看。”她抖开另外一件衣裳,纯白色的长袍,袍子的身上绣着一丛清脆的翠竹,如同宣纸上做出的画,清雅又素洁。而且翠竹绣的同样漂亮,每一片竹叶都仿若真的一般,甚至还精心的在竹叶上绣了水珠。孙芷情不自禁的抚上那水珠,随即尴尬的笑笑,“跟真的一样,太神奇了,哥哥肯定会喜欢的。”
秦惜抿唇一笑。
自己做的东西能这样被喜欢,她自己也挺开心的。
孙芷太高兴,捧着衣服就跑出去了,“我拿去给哥哥试试。”
秦惜忍不住摇头,哪用得着这样兴奋。
孙芷一路狂奔到孙远扬的院子里,才瞧见孙远扬就高兴的把衣服抖给他看,“哥哥哥哥,看表姐给你做的衣服,好不好看!”
孙远扬一愣,接过那衣服,“给我的?”
“是啊,你看看喜不喜欢。”
孙远扬瞧着长袍上绣的栩栩如生的翠竹,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很好看。”
“你去试试看,看大小行不行,不行让表姐再给你改改。”
孙远扬是个沉稳的性子,此时也忍不住感染了孙芷的开怀,竟然真的如同一个没见过新衣服的,跑到内室去换衣服了。
他换好衣服出来,一身白衣,翩翩如玉,比起他往常穿的白衣又多了些点缀,越发显得清雅温润。
“好看,大小也刚刚好,表姐真是太细心了,不行不行,表姐对我们这么好,我一定要给她做些事情!”孙芷抱着孙远扬的胳膊,诱惑道,“哥哥,你看表姐对我们多好啊,咱们不能辜负她这一片心啊。”
孙远扬无奈的笑笑,摸摸她的头发,“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嘿嘿。”孙芷嘿嘿一笑,附耳在孙远扬耳畔小声说了些什么。然后眸子亮亮的看着他,“怎么样,好办法吧。”
“这……”
“行了行了,别犹豫了,我知道你是老好人嘛,坏事儿就交给我做,你只要给我把东西配出来就好了。”
“……那好吧。”
翌日。
秦珊的大喜之日,天不亮秦珊起了身,她彻夜未眠,激动的在床榻上躺了整整一夜,寅时的时候她就起了身,换上了喜庆的大红嫁衣,天蒙蒙亮的时候孙氏带着瞿氏寻来的十全夫人来给她梳头。
秦珊一直恍恍惚惚,想到要离开秦家,她紧紧的揪着胸前的衣襟,她终于……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临到吉时的时候原本是姐妹话别的时候,可秦惜没有来。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秦珊同样不想看到秦惜,屋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因此也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秦珊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透过铜镜,她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她抚上自己的面颊,她原本就长的娇美,此时上了胭脂水粉,越发的楚楚动人,美丽动人。
就她这张脸,再加上赵淳对她的一往情深,秦珊有把握能牢牢的抓住他的心。
吉时到,秦珊听到外面锣鼓鞭炮震天响,心中小鹿乱撞。
“新娘子,盖盖头了。”
喜娘把秦珊的盖头盖上,一切都十分顺利,因为她没有兄长,所以就从秦家旁支的一个亲戚里挑出了一个男子背着她到前厅告别父母。
原本秦漠北的意思是让孙远扬来做这个兄长的,孙远扬身份高,如果能做这个兄长背着秦珊出嫁,那他脸上也有光啊。但是孙远扬怎么可能同意。秦漠北看他态度坚决,也不好勉强,就只好作罢。
这一次,秦惜作为秦珊的妹妹,必须要在前厅里等着。
秦惜再一次瞧见了一身大红色喜服的赵淳,她微微眯着眼睛。
这一幕何其熟悉!
那一日,也是这样的场景,只不过那一日她盖着盖头,完全看不到赵淳的面容,而如今,她能清晰的看到他面上淡淡的笑容,他胸前帮着一只大红色的绸花,看上去春风满面,喜气洋洋。
何其讽刺的一幕,秦惜讥诮的扬起唇角。
赵淳感觉到有人看他,那目光如同芒刺在背,让他想忽视都难。他眸子微转,落在秦惜的身上,一眼就看到她讥诮的笑容,赵淳心中微微一刺,刚刚的那点喜悦立马不翼而飞。
想到她还有三个月就要嫁给容恒那个傻子,而他竟然完全阻止不了,他心里一股邪火就压抑不住。
赵淳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瞧着秦惜的时候,眸子里一股子深深的占有欲,那是男人看着自己中意女人时才会有的眼神。
这一幕被孙远扬尽数收入眼底,他眉头不着痕迹的蹙了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