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抖着双手,将地上的褚悦容给抱在怀里,神色疯狂而急惶:“悦容!悦容你醒醒,你睁开眼看看母妃,你别吓母妃啊悦容!”
而褚悦容却好像是真的没了力气,雨珠密集,她眼睫颤了颤,却似是折了翼的蝴蝶再飞不起来一般,再没能睁开眼。
但汩汩流血的胸口却还是在缓缓的起伏着,显然是还未死去。
可褚王妃哪里能观察到这一点。
她只见褚悦容居然没能睁开眼,一下子以为褚悦容已经死掉了,当即整个人都是懵住了。
耳边雷声不停,却更像是响彻在了她的脑海里一般,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极为的沉重,耳边嗡鸣着,什么都听不见了。
悦容,悦容……
女儿……
她神色有些空白,眼神亦是空洞的。
旋即就动作温柔的将怀中的褚悦容给放到了地上,就着那血色,她站起身来,身体缓缓的转向了褚傲天。
抬眼,她像是在看着他,又不像是在看他。一双眼中已然是没了任何的色彩,灰沉黑暗,看不到丝毫的光明。
她开口道:“你杀了她。你杀了悦容。你杀了我的女儿。”
褚傲天不语,深沉的神色倏然收敛了起来,他面容冰冷,如同看待死人一般的看着她。
就听她道:“你怎么舍得杀了她,你为什么舍得杀了她,她也喊了你十几年的父王啊,你为什么要杀她?”
这时,褚傲天方才回道:“本王如何杀不得她?她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孽种罢了。”
褚王妃听了,浑身一颤,却是恍然大悟:“对啊,她是孽种,她是我给别的男人生下的孽种,就算她喊了你那么多年的父王,她也不是你的女儿。”
“可是、可是……”
她神色立时就变得狰狞了起来,五官扭曲着,在雷光的照耀下,显得极为的可怖。她尖叫着出声,声音凄厉而难听,却是真真切切的丧女之痛。
“可是,你杀了她,我要为她报仇!褚傲天,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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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挫骨扬灰
天空好似是被谁的手给撕开了一个口子般,巨大的雷霆携着震耳的轰鸣声响彻整个天际,那蓄势已久的暴雨以汹涌之势,排山倒海般的从高空倾泻而下,覆盖了地上一切的肮脏与血色。
“褚傲天,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给我的女儿报仇!”
却有比起那雷声更加的刺耳的,是一道恨入骨髓般的疯狂叫声。
雨水“啪啪”的砸落在头上脸上,将满头凌乱的乌发给打湿,显得狼狈不已。一身脏乱的女人尖叫着,哭喊着,她面容是充满着仇恨之色的扭曲,再不见一丝美态,张牙舞爪的就朝着面前的男人冲了过去。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面对着这回因着褚悦容的伤,而真正疯狂了起来的褚王妃,褚傲天面色冰冷,偶有雷光照亮了他的脸,那神色恍惚竟比他手中的剑光还要更冷。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褚王妃冲来,不发一言,只轻轻抬手,手中长剑往前一送,“噗嗤”一声轻响,那刚刚被暴雨给洗刷去了些许血色的剑尖,就又入肉,渲染上了新的血色。
水气弥漫中,有着血腥味,悄悄的扩散了开来。
褚王妃前冲的身体因这一剑而猛然滞住。
她脸上表情未变,死灰般的眼里却是陡然的划过一抹带着痛楚之意的暗光,是根本没有想到褚傲天竟真的会对自己下手。她愣愣地低下头,看着正中胸腹、深入三寸的剑身,扭曲了五官的脸上,立时就变得似笑非笑。
“你杀了悦容,你还要杀我……”
她低声喃喃着,声音却是越来越响:“你杀了悦容还不够,你连我也杀……你连我也杀,你连我也杀!”
几乎是声嘶力竭般的,喊完了最后一句,她突然伸手捉住刺入胸腹间的长剑,不顾那锐利的剑锋割破了本就血肉模糊的手掌,让得内里的骨头都要裸露了出来,她却无视了手上和身上双重的剧痛,只狠狠地捉住了长剑,踉跄着退后了两步,就成功将刺入腹部的长剑,给带离了褚傲天的掌控。
褚傲天却也并未和她纠缠,直截了当的就松开手来,任由那长剑被她给拿走。
她身带长剑,脚步虚软的退后了,终于是没能承受得住,“噗通”一声,坐在了地面上,溅起大朵大朵的血色迷离。
那血,有她的,也有褚悦容的。
放眼望去,几人所处的这片地面,竟连倾盆大雨都无法将那血给冲散,真不知褚傲天那接连两剑,究竟是让两个女人流了多少的血。
周身尽被鲜血给染红,鼻翼间充斥着的血腥味浓到要让她呕吐。且由于摔坐在地上,刺在胸腹间的长剑竟是随之又深入了一寸,巨大的疼痛感席卷全身,褚王妃不由觉得自己的身体是不是被这剑给刺穿了。
鲜血不停的从伤口处流出,被雨水给浇得冰凉的身体也是愈发的冷了。她呼吸颤抖,而后动用着已经是废了的双手,将腹部的长剑,给猛地拔了出来。
“嗤!”
剑尖离体,那伤口里顿时血如泉涌,似根本无法止住一般,被雨水冲刷得往远处晕染开了。
褚王妃面色惨白如纸,低头看着自己腹部上的那个伤口,她颤抖着手死死地捂住了,而后另只手就握住了那柄长剑的剑柄,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
身体动作幅度太大,尽管已经捂住了伤口,可鲜血还是不停的自指缝间流出。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不行了,视线也变得有些朦朦胧胧,身前立在了雨中的褚傲天,在她的眼中竟有如是一道影子般,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但尽管如此,她却极为清楚地知道,现在的她,是该做些什么。
她转头看了看地面上的褚悦容,之前无法看清褚悦容胸膛的略微起伏,现在她更是看不清了。看着依旧是没有醒来的褚悦容,她心中断定女儿已经是死去了的,当即竟是忍不住“呵呵呵”的笑出声来。
笑声嘶哑而苍凉,还带着轻而易举就能让人听出来的悲伤和怨愤,以及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
显然褚悦容的“死”,让她最后一点理智,都给消磨殆尽了。
褚王妃仰头大笑着,眼角泪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让人看不出她是在哭还是在笑。
只能听得她笑道:“以前杀人的时候不知道,如今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我竟然要比我的女儿晚死,这就是报应吗,这就是报应吗?当真是报应不爽啊!”
对面的褚傲天不语,只冷冷看着她,似是在欣赏她死前最后的疯狂。
静坐在椅子上,早已直起身来的褚妖儿听了褚王妃的话,竟是点头道:“你以前杀人的时候,王府里那么多妾室,可都是年纪轻轻的黑发人,你杀了他们,岂不也就是让她们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你死前能亲自体验一把,倒也不虚此生了。”
褚王妃笑道:“是啊,风水轮流转,当年我因为野心杀了她们,如今你们因为报仇而要杀我,的确是不虚此生啊,哈哈哈……”
她越笑,脸上的水就越多,腹部伤口里流出的血也就越多。
很快,她的笑声就变弱了,是她没有力气了。
手中长剑依旧是在支撑着地面,褚王妃眼前有些发黑。她空洞着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目光不知是看向了何处,低声喃喃道:“可是、可是,可是还是不甘心啊,我努力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得到了今天这样的地位,突然就要死了,我何其甘心?”
闻言,褚妖儿双眸微眯,一道冷光一闪而逝。
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这该死的女人居然还是野心勃勃。
该说什么好,难道追求更美更好的,真的是这女人与生俱来的习性?
若真是如此,那这个女人还真是死得其所。
她生来就有着可怕的野心,死时也不忘自己的野心,这辈子终为野心而活,也为野心而死。
这样的人,简直,简直了。
神智已经开始渐渐消散了,褚王妃犹自还在低喃:“我不想死啊,我真的不想死啊,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啊……对了,悦容死了,我还没给悦容报仇,我死了就没人能给她报仇了,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她说服了自己,而后晃了晃发晕的脑袋,努力的抬眼看向对面的褚傲天。
此时,雨势越发的大了,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女人的身体几乎有些要支撑不住了。她气息虚弱,睁大了眼看着褚傲天,看到后者那在雨中冰冷如雕塑般的俊朗面容,恍惚竟是年轻如当年。
隐约中,她似是看到二十年前的褚傲天,风华正茂,鲜衣怒马,是能让所有少女都忍不住要对他心仪的好相貌。
她视线朦胧,看着看着,忍不住又是笑了。
“若是当初,若是当初……当初没能遇见你,那该有多好?”
说完,她略显怀念的语气陡的一变,杀气腾腾,凶残狠厉:“褚傲天!你杀了我女儿,我要杀了你,为她报仇!”
她手中长剑“唰”一下举起,在雨中和雷光中反射出慑人的光泽,竟是身体有了些力气。
广场里数百万人见到这一幕,虽明白这几近是油尽灯枯的女人,绝对是不可能会伤到身为化灵师的褚王的,但看到女人那孤注一掷的姿态,还是不免有些担忧了。
有人出声喊道:“褚王,小心啊!”
“难免她回光返照有力气了,褚王,赶紧先下手为强,将她杀了!”
“对,先杀了她,以免后患无穷!”
数百万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没有一个人心疼可怜褚王妃。
显然褚王妃这二十年来的所作所为,都是让他们感到了胆寒和恶心,饶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也是觉得这个女人好生可怕。
手染鲜血,那么多条人命,甚至还做了不知到底怎样能让小郡主几人变脸的丧尽天良的事,她就是直接这么简单的死了,这样的后果也还是轻的了!
抽皮扒筋,剔肉烙骨,乃至于是死无葬身,魂飞魄散,怕都难以消解她所犯下的罪!
听着数百万人那几乎能压过了雷鸣声的喝声,褚王妃视线越发的模糊了。
她再晃了晃脑袋,就一步一步踉跄着,想要靠近褚傲天,将手中的长剑给刺进他的身体里。
褚傲天却也不动,只冷冷地看着她,待到她到了自己的面前,颤颤巍巍的想要用剑时,他方才挥袖一拂,宽大的袍袖带起劲风来,将她一下子就扇开了。
“砰!”“砰!”
两道落地声先后响起,一道是褚王妃落地的声音,一道是长剑落地声。
身体本就因先前褚傲天那一剑给伤到濒临死亡,此刻再这么一摔,褚王妃呼吸一滞,竟是差点要闭眼昏死过去。
而她还未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就感到有着什么东西抵在了自己的下颚处,迫使着她抬头。
那力道不大,可她却是没有力气反抗,只能被迫着抬头,看向上方的人。
昏暗的视线之中,她看见有人微微的笑着,笑容温暖如春,温和之极,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如冬天的冰雪般,冷得人心脏都是要冻僵。
“回答我,你想死么?”那人微笑道,语气不容拒绝,“回答我。”
她果然没有拒绝:“不想,我不想死。”
那人笑道:“可你已经快要死了,活不了了。可还有什么遗言?说出来,也好在这世上留个念想。”
遗、遗言?
褚王妃怔住了,眼角不自知又有着不甘的泪水滑下。
遗言,她有什么遗言?
她希望她死后,她的所有财产、所有物品,都能留给她的女儿;她希望她死后,她正王妃的身份不会被夺,她依旧是堂堂正正的褚王妃;她希望她死后,能够被葬在褚氏祖坟里,享受子孙后代的祭拜;她希望她死后,她……
她希望的有很多,很多很多,多到说个一天一夜恐怕都说不完。
可是、可是就算她真的说出了遗言,面前这人,能帮她达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