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自己补了一句:“你不会信,换作我自己,我也不会信。”
陈时明没说话,如果没有这些事情作为前提,这样的话即便是他的亲信徐特助说出来,他也会怀疑三分,更何况是陈其昭。在非宏事件之前他没有意识到的事情更多,甚至去年他还对陈其昭保持着以往的观感,有些没有线索没有证据的事如果由陈其昭讲出来,他确实不一定会信。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陈时明问。
“我说我不小心偷听到的,你信吗?”陈其昭笑笑,注意到陈时明的沉默,他又道:“你看吧?你又不信。”
陈时明没说话,其实不用陈其昭告诉他,他也大概能猜到这背后有谁的手笔。
撇开尚未查明的蒋禹泽,这段时间因为方程杰的事情他调查了林氏,顺着某些线索去查,蛛丝马迹就能摸出来,包括之前跟逸诚出现的好几次摩擦,其中隐约有林氏的手笔,再合上付言雨的事情跟于杰有牵扯,蒋禹泽在这里面充当怎样的角色,蒋禹泽跟林氏又有何关联……其实是一条只差证据就能连起来的线。
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布局,他知道陈其昭为什么之前不说。
因为在没有任何证据的言语面前,他的行为只会被人当做是无理取闹。
光线越来越黑,陈时明忽然发现这么多年,他好像从来没看懂陈其昭。
分不清以前那个闹着报志愿的人,以及现在带着笑说致命香薰的人。
好像是一个人,又好像出现了什么差别。
沈于淮到集团总部的时候,从只言片语中才知道今天陈氏发生的事情。他没有去过问,跟前台表明来意之后,陈其昭的助理小周很快就来接他,带着他往陈其昭的办公室走。
“老板跟陈总在办公室里。”小周之前就得到过陈其昭的吩咐,说是如果这几天沈于淮来公司找他,直接把人带到办公室去就行。只是下午老板在办公室里睡觉,而陈总一个小时前进去后到现在还没出来,他给老板发的消息也没回应,只能按照原先老板的安排把沈于淮带到办公室附近,去敲了办公室的门得到回应后才让人进去。
沈于淮进去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办公室里是暗着的,而陈家兄弟两就坐在沙发上。
陈时明见他过来,才起身走过来道:“香薰的事我听说了,这是检验报告吗?”
沈于淮把手里的文件袋交给陈时明,余光却看向黑暗里坐在沙发上的另外一个人,“所有检验报告都在里面,样本还留在研究所的实验室里,如果你后期需要可以提前跟我说。”
陈时明的声音有点哑,他拿过文件,想要看的时候才注意到灯光的问题。
他顺手去开房间里灯光,骤然大亮刺眼的光线让他微微眯了下眼睛。
沈于淮的视线却停在了沙发的位置。
陈其昭就披着件外套坐在沙发上,整个人似乎是在发呆。
陈时明刚想说话,忽然瞥见了陈其昭的侧脸,神色稍稍一变。
陈其昭其实能听到外边的声响,从小周敲门的时候他就知道沈于淮的到来,只是混沌的大脑里似乎还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信息以及怀疑对象,他发现自己的大脑根本转不过来,也很难去对沈于淮的到来做出反应。他突然觉得很累,累到喉咙有点发哑,吞咽的时候像是有东西在刮着他的喉咙。
他想着,开门的时候似乎有风进来了,外面的是降温了吗?
他又想着,如果不是香薰店的问题,家里还有谁会碰到车?管家?老林?还是其他佣人?
浑浑噩噩间,他听到沈于淮跟陈时明的对话,紧接着面前的灯光大亮。
伸手想去拿桌面的水杯去接水,只是他的手刚伸出去,却被另一只手突然劫住。
陈其昭诧异地看向旁边,倏地对上了沈于淮的眼睛,紧接着对方的手按在他的额间。
宽大又冰凉,夹缝的余光里,他看到陈时明匆匆往外走。
陈其昭正想着陈时明这个点要去哪,一侧目却看到沈于淮略微严肃的神色。
“……淮哥?”
沈于淮微微皱眉,看着面前脸颊通红的人,直接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
“陈其昭,你不知道自己在发烧吗?”
第58章
发烧?
沈于淮的外套盖在了陈其昭的身上, 铺面而来的薄荷香让陈其昭的大脑当机了一瞬,他缓了一下,才理解沈于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陈其昭后知后觉地摸了下自己额头, 真发烧了?怎么会发烧?
生病这个字眼对陈其昭来说有点陌生,上辈子孤家寡人之后,除了喝胃出血进过医院,他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生病导致的后果那就是落下几天甚至几周的工作无法处理,而他的人生容错的次数太少,所以他不能生病。
他对自己的身体有一定的认知, 重生之后也保留着部分习惯继续锻炼,所以面对这次来势汹汹的发烧,他的脑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在开灯的时候,陈时明也注意到陈其昭的异样, 他离开办公室吩咐徐特助备车,自己又去公司里的休息间里找到了临时用的体温计。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沈于淮用自己的外套包着陈其昭, 正拿着温水让对方多喝点水。
“体温计。”陈时明把东西递过去。
沈于淮把温水杯放在桌上,稍稍解开陈其昭的外套, 声音温柔,“把手抬高,我们测**温。”
陈时明站在旁边看着,陈其昭低着头,安静地随同着沈于淮的动作把体温计夹在腋下,头发有点乱,脸颊烧的通红, 从对方的表现看应该已经烧了有一小段时间。陈时明微微垂目,满心的懊悔涌了上来, 刚刚他一直在跟陈其昭讨论香薰的事,脑子想的全是林氏跟林士忠在这些事情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丝毫没注意到陈其昭状态的不对劲。
但凡他停下讨论去开个灯,就能注意到陈其昭发烧的迹象,或者他应该早点发现,当时他以为陈其昭只是跟以往那样,说话里总爱带着几句阴阳怪气,可现在回想起刚刚的对话内容,会发现陈其昭的话中带着些许逻辑不顺,或许在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不舒服了。
沈于淮的外套较大,几乎把陈其昭整个人包裹在内。
陈时明越看着,越发现他这个弟弟似乎有点瘦。他微微闭着眼,脑中快速略过这段时间陈其昭的种种变化,妄图从这个人的掩饰下找到他发生变化的蛛丝马迹,可没有,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其昭就突然成长到现在这副模样。
“39度2,得去医院了。”沈于淮把体温计拿出来,脸色严肃。
“我让小徐已经被备好车了,现在能联系附近的医院的医生。”陈时明干脆把西装外套的纽扣解开一个,弯腰蹲在沈于淮的面前,道:“我背他,现在过去。”
陈其昭反应慢了半拍,等他知晓自己高烧到39度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趴在陈时明的背上。
头侧抵在陈时明颈间的时候,他闻到陈时明身上常用的那款男士香水。走路的时候并不是很稳,他整个人被盖在沈于淮的外套里不见风,耳尖听到陈时明说话时身体的震动,听着越来越远的声音。
他突然想起来,陈时明已经很久没背过他了。
好像在更久更久之前,他跟其他人玩耍摔破了膝盖,总喜欢板着脸的陈时明放学回来臭骂了他一顿,而后蹲在他的面前背着他去找管家包扎伤口。
到医院走廊的时候,陈其昭坐在急诊大厅里输液,陈时明还在与医生谈论发烧后续事项。
陈其昭眨了眨眼,高烧导致的浑噩感越来越重,他不像之前还能思考别的事情,现在一进行思考总有种前后接不上的撕裂感,头晕跟畏寒的感觉越来越重,这时候旁边伸出了一只手稳稳地护住了他。
“要是困就靠着睡。”沈于淮解释道:“你的情况还好,等输完液后就回家休息。”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陈其昭的侧脸,对方的眼皮耸拉着,似乎因为不适总是半睁不睁,整个人像是急需温暖的小动物,渐渐地往他的方向缩着。
沈于淮担心他的动作碰到输液的手,只好稍稍调整了披在他身上外套的位置,系上了几颗纽扣,又用温热的手心去暖陈其昭因输液略凉的手臂。但那点凉因为不算凉,这人因为高烧,浑身正发着热气,就连呼吸吐出来的热气都让人心惊。
这时候,沈于淮忽然注意到陈其昭的目光停在他的手背上。
陈其昭感觉到高热所带来的呼吸不畅,畏寒之后他又感觉热气在周围乱窜,发烧带来的高温让他产生些许的不适,既想缩在温暖的衣物里,又想去找其他冰凉的来源。没过多久他的注意力就停留在沈于淮的手上,对方的温度比他的体温要低,特别是手背,似乎十分冰凉。
他没去思考冒犯,用没输液的手抓住了对方手背。
沈于淮眸光一怔,他没有动,静静地看着那只扣在他手背上的手。
滚烫的感觉从两人交接的地方传来,在一瞬间,沈于淮分不清那是陈其昭的体温还是他的错觉,越来越快的心跳让沈于淮不得不保持冷静,他稍稍屏住呼吸,轻声询问道:“其昭?”
温热的掌心扣在对方的手臂上,冰凉的感觉似乎从掌心传来,让陈其昭感觉到一丝的舒服。
可他很快就不满足这一小块的冰凉,他抓住了沈于淮的手,最后把那冰凉的手抵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他蹭了蹭,喜欢这种冰凉的触感,似乎感觉到灼热的呼吸都舒服了一点。
可很快,手背上的冰凉似乎越来越不明显,陈其昭整个人都烧糊涂了。
他放下了手,茫然的目光在沈于淮的手背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判断眼前的手还有没有作用。
这时候,另外的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
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这只是凉的。”沈于淮道。
陈其昭整个人愣愣的,似乎还在判断着对方的话,没有动作。
沈于淮微微抬起手,模仿刚刚陈其昭的动作,把手背抵在他的脸上。
陈其昭靠在沈于淮的肩膀上,感受到那股冰凉的触碰,但他很快又不满足了,总感觉到那股冰凉的触感只能停留在一边,滚烫呼吸越来越重。
“你摸摸我。”
沈于淮的手稍稍一顿,“什么?”
“摸摸我。”陈其昭烧糊涂了,恨不得对方的手能分成两半用,他用另一边脸去蹭沈于淮的手,“热。”
沈于淮眸光微微深了几分,担心对方乱动扯到输液管。
他满足了对方的要求,“好。”
陈时明跟徐特助取完药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坐在急诊大厅里完全睡熟的陈其昭,他靠在沈于淮身上,半张脸都埋在衣物里,呼吸时重时轻,一张脸都是通红的。
“辛苦了。”陈时明在旁边坐下,用手去试陈其昭的体温,然而对方的温度似乎还没降下来,“我联系了家庭医生,等这边输完液后就直接回家住,那边他们会准备好输液的药物,在家也方便护理。”
徐特助头一回看到二少生病变成这般乖顺的模样,上次见到上司这么着急的时候还是林家慈善晚会小霸王被下药的时候,而今天上司明显也非常着急,路上一直在催促司机快一点。他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这两兄弟吵架归吵架,可一生病就开始干着急。
他正想着还有没有其他事要先处理,余光忽然瞥见坐在二少旁边的沈先生微微发红的耳朵。
徐特助疑惑问:“沈先生很热吗?”
“还好。”沈于淮身上只穿了件毛衣。
徐特助点点头,看向急诊大厅另一边紧闭的玻璃门。
也是,这个地方也不太透风,可能是给闷的。
-*
输液一共持续了三个小时,从下班到现在已经九点多,徐特助主动去附近的餐馆买了饭,可东西送过来之后守在二少旁边的两个人似乎都没什么胃口。输完液后开车送人回家,陈时明没有事先通知家里,到家的时候陈家的父母才知道陈其昭发烧的事。
今天集团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蒋禹泽的事处理起来也十分麻烦。陈建鸿面色疲倦,听到陈其昭发烧的时候隐隐有点头晕,急忙让管家去拿了点降压药。
张雅芝急的眼睛通红,让管家去准备东西,又看着沈于淮抱着陈其昭到房间里,把温暖的绒被给对方盖上。
“怎么突然就发烧了?”张雅芝问。
“我问过小周,他在办公室里睡了一天,也没多盖几件衣服。”陈时明的神色有点疲倦,“可能是那时候着凉,也怪我,当时没注意到他的问题……”他说到一半没继续往下说,在办公室睡一天可能是外因,可陈其昭这段时间身体的变化也不是假的,在医院的时候也做了血常规等一些小检查,医生说他的身体也不太健康。
家里从不亏待陈其昭的吃喝,他不知道陈其昭是怎么把自己的身体熬成这副模样。
“让孩子好好休息。”陈建鸿道:“都先出去吧,老张,你让医生过来了吗?”
陈时明道:“我吩咐过了,在医院输过液,看看今晚退不退烧。”
他说完看向站在旁边的陈建鸿,稍有犹豫后道:“爸,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张雅芝满身心都在孩子身上,时不时总去房间里看两眼。
沈于淮在陈家待了一段时间,见陈其昭已经睡熟了,便起身告辞。
“于淮啊,这次多谢谢你。”张雅芝道:“改天来家里吃饭,不能拒绝,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