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木星突然觉得这铺子里很闷,有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
“你这里没有镜子吗?”她问。
身后的他静静地开口:
“不用照了,好看。”
第5章 复读
08
回到家里,一向对国外回来的众星捧月一般的姑妈不感兴趣的沈木星,突然间嘴巴抹了蜜,和姑妈打得火热。
沈木星一直表现得像是个跟屁虫和土老帽,这对姑妈来说很受用,姑妈觉得自己有责任让这个聪明优秀的侄女开阔眼界,便把国外的许多先进都讲给她,并对侄女保证以后要在她的出国之路上帮上一把,最后姑妈打开了她的衣柜,让侄女随便试穿挑拣。
晚上,沈木星拎着大袋子出了门,远远看见裁缝铺门口的光只剩下了一半,他搬动着门板的背影显得很有力量,沈木星快步跑过去,站在那最后一条没被门板遮挡的光线里,朝他弯起眼睛笑。
他微微讶然,手扶着门板条,他在门内,她在门外,她也不比他矮多少,身量齐他耳朵。灯色金黄,打在她圆团团的脸上,显得她的模样更温厚、平实而真切。
“关门啦?”沈木星弯起眼睛笑了笑。
“嗯,有事?”
他的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
“给你这个,我说过,欠你的人情会还的!”
沈木星把袋子塞进门缝,他伸出手去接。
“这是我从我姑妈那里借来的连衣裙,她是从国外回来的大款,好多名牌裙子,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他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件,仔细端详,瞄一眼袖口,瞄一眼翻领,瞄一眼拉锁暗扣,他的眼神里竟有些急切,沈木星了解那急切,她看到一道超纲了的附加题时,也有这种渴望学习的兴奋。
“我什么时候还给你?”他问。
“一天还一件吧,我姑妈最近每天都有老朋友上门拜访,所以每天都要穿新套装。”
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沈木星干脆主动开口:“你就叫小裁吗?没有大名吗?”
“有,严熙光。”
“哪个熙?”
他顿了顿,突然拿出一块画粉,在门板上给她写了三个字。
木板上发出粉笔摩擦的声音。
他的字写得并不好看,但是一笔一划,连字间距都等齐。
“严……熙……光……”她跟着他的手写念出来:“好好听呀!我叫沈木星,我爸给我取的,他是物理老师。”
严熙光听她这样说,似乎也觉得自己也应该解释一下自己的名字,但说到一半的时候,却又有些犹豫了。
“我妈……”他把一段不想示人的情绪吞咽下去。
“给我取的。”
从裁缝店回来,沈木星高高兴兴的跑回家,打开书桌上的台灯,把卷子和笔记本都拿出来,果然,没过多久,他的房间灯也亮了起来。
好像,一下子不寂寞了。
沈木星打了个哈欠。
“明天必须得买一斤桔子糖吃了,馋死我了。”
她低下头,在白纸上撕下一角,用舌头舔了舔,粘在眼皮上,端起书大声地背诵起英语。
“life is not easy for all of us……”
09
夏成要去杭州报到了,拖着行李在火车站,准备过安检。
他把录取通知书里的校园卡拿下来放到自己的新手机里,然后把剩下的卡身递给沈木星,指着上面的电话号说:“以后找我打这个号,24小时陪聊。”
沈木星嫉妒得要死,把头一别:“我是要考清华的人,哪有时间给你打电话。”
夏成忽然很严肃的低头看着她,一双大眼睛柔软得像个小姑娘:
“别闹,你不给我打我会死的。”
“那你就去死好了。”沈木星和他贫嘴惯了,脱口而出。
夏成怔了一下。
沈木星立刻就后悔了,把自己的小嘴拍得“啪啪”作响:
“呸呸呸!我收回!我收回!我要你一路平安!”
夏成眉头一皱,抓住了她的手!
安检处人来人往,行李箱乱窜,有人撞了沈木星一下,夏成慌乱之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两个人一下子靠得很近,四目相对,夏成仍牢牢地握着她的手腕,沈木星感觉夏成的手心在出汗,她想挣脱没挣开,抬头去看他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目光已经变得深不见底,陷入了迷失。
沈木星一愣:“你身份证忘带啦?”
“别说话,”夏成看着她的脸,调节着紊乱的呼吸,似乎在静静地感受着什么:“你,千万别说话。”
“哎呀你急死我啦!到底是什么忘带了现在取还来得及啊!”
沈木星说着就要转身,夏成一把把她拽回来,烦躁地说:“我什么都没忘带!”
沈木星把手抽出来,劈头就给了他一巴掌!
“那你倒说呀!是肚子突然疼,想拉稀吗?”
夏成认命般紧闭双眼,对着天空哀叹一声。原有的情绪瞬间败尽,他把行李狠狠地往传送带上一摔,有点烦:“气氛全给破坏了!”
沈木星觉得他莫名其妙,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老夏!”
夏成回过头来,表情立刻变成了惊喜:“你还知道来啊!”
沈冥越过沈木星直接追到安检,两个大男孩隔着一层护栏握住了彼此的手臂。
沈冥激动地说:“兄弟!今天上午单位有事,没走开,我偷偷溜出来的!一路顺风啊!”
沈冥和夏成一起长大,两个人的感情很深厚。
夏成抿抿唇,握紧他的手,跟他来了一个男人式的拥抱。
“沈冥,好好照顾你姐。”
“那还用你说嘛!”
夏成贴他耳边小声说:“我是说你盯着点,镇上那帮混混到处乱串,沈木星不长心,离他们远点。”
沈冥笑着捶了他一拳:“谁敢碰我姐,我弄死他。”
第6章 飘摇
10
夏成进了候车大厅,融入到来来往往的行人之中,沈木星只看了他一眼,就假装抬头看火车站里的时刻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当沈木星平复完情绪的时候,就看见弟弟沈冥正站在刚才的地方,手肘撑在围栏上,低着头擦眼泪。
沈木星坏笑着走过去,一把搂过他的肩膀。
“哎呦呦,哭了啊?”沈木星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摸上沈冥那猝不及防落下一行泪的脸颊,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眼,咋咋呼呼地说:“来来来,让姐姐看看。”
“不要!”沈冥打开她的手。
“被你抓住的小偷,知道你哭鼻子么?”沈木星逗他。
沈冥忽然抹了一把眼泪,在人流攒动的车站把沈木星抱住了。
他的头抵在她的肩膀上,两只手耷拉着,“求安慰”的姿势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姐,明年你也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
沈木星像哄小孩似的摩挲了两把他的后背:“我走你也走呗,我去深圳你就去深圳,我去上海你也去上海。”
沈冥一下子站直了,搓搓脸,一下子又像没事人似的:“那行,你说的。”
小她一岁的沈冥是出了名的“黏姐狂魔”,为此他的小女友卡卡经常吃沈木星的醋。
卡卡经常摇晃着夸张的耳饰,像急于证明自己的正宫地位一样,说——
“他跟我也这样,外头看着人模狗样的,私底下就是个巨婴,娇气得很!”
卡卡一边给客人理发,一边撇着嘴。
沈木星带着胶皮手套,帮着她给另外一个烫头的客人拆头上的卷杠,笑了笑:“你行行好,把他娶了吧!”
客人大概和卡卡很熟,看着镜子里的她,问道:“你男人是警察?”
卡卡说:“啥警察,协警,不是啥好活计。”
“协警啊?不错啦……”
“哪里不错?干最危险的活,薪水还不到人家的一半。”
客人说:“我们这个小地方,能有什么大案子嘛,抓抓小偷也就到头了。”
卡卡放下剪刀,麻利地用海棉在客人的脖子上扫了扫,将他身上的围布一掀,抖了抖:“反正老娘以后有钱了,就让他在家给我带孩子!”
沈木星笑。
这就是一个发廊小妹的理想。
比她那个什么考上清华酷多了。
客人把钱放桌上就走,卡卡一看多给了两块,便一瘸一拐地追出去,客人回头看看她的左脚,说:“算了算了,不用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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