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个人的脚步声就变成了两个人。
沈木星停住了,转过头去,小张逆着暗光的剪影立在胡同口。
“不用你送。”沈木星反感的说。
小张走上来, 笑着说:“这片儿偏,我得跟着你。”
她加快脚步,打算快些走出这条狭长的胡同。
谁知道小张竟然越走越快,那沉默着的加快的脚步声让沈木星脊背发凉,她害怕极了,心里不停地后悔这么晚出来找沈冥。
月亮高高的挂在胡同上,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她加快了脚步,身后的人也加快了脚步,最后她小跑了起来,他竟然也跑了起来!
沈木星的脑袋嗡的一声!
仿佛是在噩梦之中,有人在身后追赶一样的恐惧。
四周的酸臭味钻入急促的鼻息当中,耳闻他马上就要追了上来,她忽然停住脚步,猛地转过身来!
小张的脚步也随着她的骤然停顿而停了下来。
他的眼眶和颧骨一样高,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变成了两个令人恐惧的黑洞。
沈木星后退一步,掏出手机在键盘上按出110和拨打键,紧绷着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死死盯着他。
她的声音平静得好似不是她的身体里发出来的一般。
她说:“小张,你信不信,我弟能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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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脚步渐近,谁也看不清谁的脸孔,只剩下喘息声和奔跑声。
风摇动了道路两旁的树,几滴雨便落了下来。
她奔跑着,脚步声从一开始的干涩变成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是鞋底踩进水坑的冒失。
沈木星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软掉了,她的大脑告诉她,要跑下去,继续跑,不要停。
身后的黑暗像是一团可怕的魔鬼,与她如影随形,仿佛分分钟就会将她吞噬。
小雨落在她的脸颊上,寒冷钻进她的骨缝,她奔跑着,几分钟后,终于跑上了一条主街。
路灯惨白惨白的,马路两旁的商铺都已经关上了卷帘门,打老远沈木星就看见了严熙光的裁缝铺,裁缝铺也关了,他二楼的房间亮着灯。
那个暖黄色的、像是桔子瓣糖一样的窗子,让她的眼睛瞬间升腾起了水雾。
沈木星哆哆嗦嗦地掏出电话,拨通了他的号码,电话那头是一阵冷静得让人着急的嘟嘟声。
拜托拜托,求你快接电话。
沈木星在心里暗暗地祈祷着,发疯似的往裁缝铺的方向跑去。
“喂?”
他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电话里,夹杂着微弱的电流音,让沈木星顿时像是被一个巨大的保护罩罩住了。
她吞咽了一声,喘着气,一开口就带着浓重的哭音。
“严熙光……快下楼开门!快给我开门!”
寂静萧条的街道,店铺的灯被迅速打开,一团光亮将她画了个圈,笼罩在门口处。门板被揭开,刚一见到严熙光的脸,她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严熙光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立刻将她瑟瑟发抖的瘦小身躯轻轻推开,用双手钳制住了她的肩膀,焦急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关门,我怕……”她迅速的进了屋,躲进了他的身后。
严熙光反而把身子都探了出去,面色有一丝凌厉:“谁在追你?”
沈木星急了,不停地扯着他的衣服:“关门!”
他揽住她的身体,朝外看了一眼,远处只有无尽的黑夜。
老裁缝的呼噜声响彻铺子,沈木星窝在严熙光怀里,不敢大声哭,只是低哑啜泣着。
严熙光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大概已经睡下了,上身连件衣服都没穿,只穿了一条白色的长腿睡裤,他那属于年轻男子健壮的手臂将她搂在怀里,用手捋了捋她额间狼狈的湿发。
“木星……你是要吓死我,到底怎么了?”
“嘘——”沈木星啜泣着,似乎感觉到老裁缝的呼噜声小了,赶紧冲他做了个上楼的手势。
严熙光牵着她的手,半拉半抱着的,将她带上了楼。
81
窗外是静谧的黑夜,偶尔有辆摩托车呼啸而过。沈木星赤着脚,坐在他的床上,柔软的床单被她踩在脚底,她用膝盖支撑着手臂,双手捧着一杯热水,轻轻的吹着,低头用嘴唇挨着杯沿,小小的喝了一口,氤湿了干燥的唇。
严熙光拿来一条干毛巾,搭在她的头上,笨拙的替她擦了擦头发,像是刚从街上捡到了一个流浪的孩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不在家?”
“嗯?告诉我。”
沈木星动了动脚趾,又喝了一口水,看得出来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她摇了摇头,没说话。
该不该告诉他呢?如果这件事让他知道,或是让深冥知道了,一定要出乱子的。
所幸没有事。
那个小张是动了邪念的,却似乎真的被她的那句话给吓到了,追出了胡同就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了。
可她是真的被吓着了,吓得四肢发软,现在想想还不禁一阵后怕,直打哆嗦。
“有人欺负你了?”严熙光的眼睛写满了担心,他很着急,却对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沈木星说:“我弟跟我妈有矛盾,搬到宿舍去住了。”
“嗯,然后呢?继续说。”他就坐在她的面前,上身朝她的方向倾斜着,头低下来与她的脸平视,目光关切。
“我去他们宿舍找他,他不在,我就回来了,回来的路上……”
严熙光的眼眸狠狠地一皱:“遇到什么事?”
沈木星一看他的眼睛,立刻就把话憋回去了。
“说下去!”他用了命令的口吻。
沈木星摸了摸手里烫手的搪瓷杯,低头看着自己脚面:“其实没发生什么事啦,怪我自己胆子小,路上碰见了一个傻子追我……我就跑回来了。”
严熙光突然向后靠了靠,目光没有刚才那么吓人了,问:“哪个傻子?”
每个小地方都有一两个大家都认识的疯子或是傻子,说出外号来,一听都知道。
沈木星撒了谎,当然不会告诉他实话,只能支支吾吾的说:“天太黑了,我又害怕,没看清。”
“那你有没有受伤?”他问。
“没有没有。”沈木星赶紧摆手:“我就是……我就是……腿软了……”
严熙光立刻松了一口气,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去往下看,留给她一个背影。
沈木星自己调节着情绪,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恐惧感并没有刚才那样强烈了。
严熙光的房间虽然不豪华,又是冷色调,但却让沈木星感到异常的有安全感。
他背对着她,问:“佘姨知道你出来吗?”
沈木星气鼓鼓地说:“要不是她软禁我,我能大晚上跑出来么?”
她听见严熙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来,微微皱眉看着她:
“你怎么这么不知道深浅?天这么黑,你一个人跑那么远?”
这大概是和他交往以来,她听到的他说过的最重的话了。
她低下头,望着杯子里的水,心里还是有点委屈的,眼睛慢慢湿了。
“我不是不知深浅……”
“我弟把同事打了,被巡逻队的教导员处罚,所有人都在指责他,可我知道,我弟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他跟我妈赌气搬到宿舍去住,要一个人洗袜子,吃泡面,他睡眠浅,巡逻队的那些协警又爱通宵打牌,他在那里肯定住不习惯啊,他还给我发短信,说不想干了。”
她抬起头,看着严熙光,严熙光也看着她。
“我弟很可怜的,搬出去了,家里没一个人打电话让他回来,我怎么能不管他呢?今天我找了好几次机会出门,我妈就堵在门口打麻将,我出不来,只能等到晚上他们都睡了才能溜出来。我弟他,现在还在河里捞尸体呢……”
沈木星说着说着,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进了水杯里。
严熙光眉心一动,立刻走了过来。
他从后面将她抱在了怀里,紧紧的搂着,衣料摩擦的声音让她感到安心,他凑过来,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好了好了,没事就好。”
沈木星委屈得更凶了:“那你还说我……”
“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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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熙光在给她铺被子,沈木星拿出手机给沈冥打了个电话。
这一次,他接了,语气疲乏。
“姐。”
“你工作结束啦?”
“嗯,正往回走呢。”他在抽烟,四周偶尔有人的聊天声,应该是在车上。
沈木星笑了笑:“听说你去打捞尸体了?你太酷了吧!怎么样?好玩吗?”
“你怎么知道?”
“妈和爸派我去你宿舍接你回家,我没找到你,就先回来了,小张……小张告诉我的。”沈木星笑着说:“弟,打捞尸体是不是特吓人?”
沈冥嗤笑一声,吸了口烟:“死人有什么可怕的,脸都泡没了,没劲。”
沈木星说:“我弟真厉害。”
沈冥疲倦的笑:“一般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