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竹拿着折子,站在旁边搭手,瞧见公主抬手揉了揉眉心,关切道:
“公主,是不是乏了?要不回宫休息吧。”
姜怡放下批注的金笔,靠在了椅背上,脸色确实有些疲倦。她转眼望向窗外的圆月,沉默片刻,才询问道:
“左凌泉在什么地方?”
“我让缉捕司注意着,中午时分便出了城门,去了栖凰谷方向。”
“这厮还真是积极……”
姜怡轻轻嘀咕了一声,休息片刻后,又拿起笔,同时吩咐道:
“给小姨写封信,让她注意着左凌泉,要是他敢调戏师姐师妹什么的,随时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冷竹和左凌泉仅有一面之缘,但对左凌泉的为人已经有所了解,她柔声道:
“左公子哪里会做出这种事,他又不是京城里那些流连风月的纨绔子弟。”
姜怡被左凌泉先打服,再说服,听见身边人冷竹还给人家说好话,斜了冷竹一眼:
“怎么?本宫还没嫁人,你这贴身宫女的心,就已经跑到驸马那边了?现在这么夸他,是想日后随本宫进了门,让他多怜惜你?”
冷竹和姜怡同岁,也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家,闻言脸儿一红:
“怎么会呢,我说实话罢了。”
姜怡知道是实话,但不想听,她琢磨了下,又想起汤静煣的事儿,开口道:
“本宫反正不觉得他有看起来那么好,他不是在临河坊的酒肆待了一晚嘛,正人君子,岂会在孤身女子的屋里过夜……你去帮我查查,那个汤静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相貌如何,和左凌泉到底是什么关系……”
冷竹眨了眨眼睛,好奇打量着姜怡,有些不确定的道:
“公主,你……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吃醋?!
埋头写字的姜怡动作一僵,继而抬起眼帘,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你这死丫头,我吃什么醋?我会为左凌泉那厮吃醋?我没得选,才选他,我又不喜欢他,他外面有十个八个女人,我都不在乎……”
“不在乎,公主查汤静煣作甚?”
(→_→)
“咳,是婢子多嘴。公主可以不在乎,但驸马有私情,不能瞒着公主,我这就去查……”
“算了算了,查什么查,弄得我真吃醋一样……”
??
第二十四章 巡山
月朗星稀,山谷寂寂。
瀑布轰鸣承托着剑鸣,东方不知不觉发白,新的一天到了。
左凌泉早早起床,跟随着小花师姐,来到了栖凰谷的起居房,领取衣服、门牌,正式成为了栖凰谷的弟子,因为是吴清婉招进来的,理所当然也被分在了丹器房。
丹器房顾名思义,管理着宗门的丹药和修炼器物,平日里的主要职责,是采摘、晾晒药物,入门早的师兄师姐,则是负责炼药、制造器具等等。
左凌泉并没有仰仗自己的驸马的身份,让吴清婉对他太过优待,按照寻常弟子的步骤,每天跟着师兄师姐们一起打坐冥想、做些简单的事务,同时求知欲很强地了解修行的各种门道。
而吴清婉对左凌泉有所偏爱是必然的,闲暇时分都在钻研书籍、询问同辈师兄,对左凌泉的问题也知无不答,想让左凌泉顺利入门。
左凌泉心思聪慧、性格沉稳,也不缺大毅力,对于吴清婉的叙述过目不忘,甚至能举一反三,稍加点拨便明白其中的门道和后续路数。
但可惜的是,左凌泉的身体,就好似一块会走路的石头疙瘩,明明一点就通,就是没法付诸实践,弄得吴清婉都开始疑神疑鬼,怀疑左凌泉在故意装学不会逗她玩。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事情最后还是出现了些许转机。
一晃七天过后,时间来到了二月中旬。
左凌泉在丹器房落户,七天下来也熟悉了栖凰谷的环境和各位师兄师姐。
按照师门的安排,弟子不可能只在谷内闭门造车,每隔几天,都会跟随谷内执事或实力强的师兄,前往山脉深处巡逻,沿途采集药材、驱逐凶兽,以保证山外居民区的安危。
长青山脉横跨大丹朝西侧,入门早修为高的弟子,会巡视整个大丹朝沿线,一出去就是个把月,而刚入门的,自然没本事跑那么远,只需要出去三天。
左凌泉刚来不久,又没有半点修为,本来没机会去巡山,但他已经不是六岁幼童,自保能力也有,吴清婉便打了招呼,让他跟着出去历练。
清晨时分,左凌泉身着栖凰谷制式的黑色弟子袍,手持佩剑带着干粮,来到了栖凰谷的中心广场上。
广场的正后方,有一座大殿,是栖凰谷的宗门正殿,平日常年关闭,也就在遇到重大事情时,才会开启。
殿前广场上,出去巡山的队伍很多,一队二十人,都在正殿外的广场等待出发,大部分都是炼气一、二重的小修士,年龄参差不齐。
左凌泉在偌大广场上寻找了下,来到了吴清婉所说的队伍旁,带队的是执剑房的执事佘玉龙。
佘玉龙是大师伯岳季恒的亲传弟子,年仅二十四,已经过了十二重关中的第七重‘悬枢’。
天赋好的修士,六岁开始修行,顺风顺水不遇瓶颈,三年通一窍,到第七重也得二十七岁,佘玉龙二十四便入七重,足可见其天赋之不俗,因此在谷内很受师长的重视。
左凌泉来到队伍旁,背负长剑的佘玉龙,便和气开口:
“凌泉,你第一次出去巡山,无需和其他师兄弟一样轮班值守探路,跟紧步伐不要走丢即可,否则,我没法和姜师姐交代了。”
左凌泉虽然没有刻意宣扬,但他相貌太出众,身份又比较特殊,栖凰谷也不是太大,个人事迹短短几天,便被丹器房的几个八卦师姐传得人尽皆知。
面对佘玉龙的调侃,左凌泉付之一笑,和一帮年轻男女站在了一起。
这次出去的人中,还有初来时在大门口遇上的王锐。
王锐是戒律房的弟子,十八岁入炼气三重,放在栖凰谷算中等偏上,为人乐观外向,和各房师兄弟的交情都不错。
瞧见左凌泉过来,王锐提着剑走到了跟前,打趣道:
“左师弟不用担心,山里面也没多少凶兽,即便有,有我王锐在,必然也护得左师弟周全。不过作为报酬,以后我在栖凰谷混不下去出了山,左驸马可得给我安排个好差事。”
“哈哈……”
一众年轻男女,都是轻笑出声,不过马上就被行事严谨的佘玉龙压了下去。
左凌泉身手肯定不弱,这些个小娃娃当成保护的对象,他心里有些好笑,不过他也没有刚来就抢师兄师姐风头的意思,也没说什么。
待所有人到齐后,佘玉龙点完名册,带着一行二十人出发,自栖凰谷后山的出口,进入了绵延无际的山脉之中。
竹林旁的瀑布上方,一袭暖黄长裙的吴清婉,也在崖旁遥遥眺望。
谷内弟子出去巡山,并非百分百安全,否则这山也不用巡了。
山脉内凶兽繁多,虽然大部分不会跑到外围,但每年总有几只迷路的跑错地方;巡山的弟子遇上,需要斩杀或者驱逐,不能让其跑出山脉祸及百姓,搏杀之中难免出现伤亡。
吴清婉虽然相信佘玉龙的身手,但凶兽可不会按照弟子的战力来,万一遇上个没法对付的,没有师长施以援手肯定出事。
姜怡刚选完驸马,若是左凌泉出事儿,吴清婉作为长辈不好交代,她犹豫再三,还是折身回到了屋里取出佩剑,自悬崖畔一跃而上,遥遥跟随在了队伍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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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春日悠悠,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
绵延无际的长青山内,二十名青年男女排成一线,在山岭间蜿蜒曲折的道路上缓慢前行。
周边虽然绿树成荫、草长莺飞,但地处深山老林,树冠遮天蔽日,也没什么可看的风景。
巡山的事儿很枯燥,左凌泉巡视的区域,又是自栖凰谷至百里外的黑瞎子岭这一片,距离栖凰谷很近,不知被师兄师姐们踩过多少遍,别说遇见凶兽,遇见只松鼠都能让人瞅半天。
随行的二十名弟子,身上大多有宗门安排的任务,每到特定的地方,就会结伴爬上山岭、下到溪涧,采摘已经长成的草药,余下人就原地等待休息;到了夜晚,所有人就在前人搭建好的营地里休整,到了天亮继续出发。
左凌泉起初还有所提防,但走了一天一夜后,渐渐也发现这就是普通的巡逻,心中的谨慎也稍微放松了些许,一直在和走在旁边的王林闲聊。
到了第二天下午,天空乌云密布,又下起了绵绵春雨。
佘玉龙为保险起见,没有强行赶路去黑瞎子岭,直接提前在鸡冠岭下的营地里停了下来。
鸡冠岭的营地,位于山坳之间,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洞,以前过来的师兄师姐,已经在石洞外搭建好的土灶,石洞里面甚至用木头、茅草搭建了临时的床铺,后来者只需维护一下便能使用。
连续走了近两天山路,栖凰谷的年轻男女大多疲惫不堪,进入山洞放下随身物件后,便靠在了石壁上休息吃干粮。
左凌泉体魄强健,跑了两天并不累,但心里难免对修行中人的生活,难免有所失望。
两世为人,在左凌泉的想象里,修行中人应该是不动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动法宝满天飞那种。
可栖凰谷的修行中人,在他看来更像是一群药农,不能说虚度光阴,但做这些琐碎小事确实有点浪费时间。若不是吴清婉认真在帮他探寻没法修行的问题,左凌泉恐怕还真就对栖凰谷没了兴趣,回京城练自己的剑了,陪长公主吵架,也比在这地方躲雨强啊。
山洞外阴雨绵绵,左凌泉站在山洞入口,拿起水囊抿了口,心情由最初进入栖凰谷的欣喜,又变成了往日无门可入的迷茫。
王锐站在左凌泉身旁,或许是感觉到了他的无聊,开口道:
“修行就是如此,九成九的时间都枯燥无味,熬不住这条路也就断了,我刚来也和你一样觉得没意思,不过习惯了之后,感觉还挺不错,毕竟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
身后的一个小师弟,也是初次巡山,腿都快走断了,听见言语,抱怨道:
“王师兄,这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王锐呵呵笑了下,抬眼望向在营地周围仔细巡视的佘玉龙:
“好好修炼,和佘师兄多学学。听师伯们说,明年给惊露台送香火钱的时候,要把佘师兄一起带去,到了外面,就算是熬出头了。”
师弟妹们听见这个,眼中都露出绝望神色,毕竟佘玉龙在谷内的表现太优秀,全身心沉静在修炼之上,就像是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从小到大都没偷过懒,寻常人根本没法比。
左凌泉也在旁听,他没法修行,能进栖凰谷都是走后门,尚未想过去外面的事儿,反而对王锐所说的香火钱比较好奇:
“咱们栖凰谷,还得给大燕朝的宗门进供?”
王锐靠在石洞旁,摇头道:
“这可不能说是进供,想拜入南方九宗的修行中人如过江之鲫,哪怕是入外门也难比登天。人家不缺栖凰谷这点香火钱,咱们能给惊露台供奉香火,还是看在咱们祖师爷,师出惊露台的份儿上,人家才勉为其难收下。像是北边的扶乩山,旁门左道的野修出身,有再多神仙钱都找不到门路送。”
左凌泉听说过所谓的神仙钱‘白玉铢’,但白玉铢俗世用不了,他即便万贯家财也没见过,稍显好奇道:
“王师兄所说的神仙钱,可是白玉铢?”
王锐知道左凌泉出生世家,家里富得流油,但肯定没见过白玉铢,他眼底显出几分嘚瑟,转过身来,当着诸多师弟师妹的面,从怀里取出一个木盒子:
“正是,白玉铢可不是普通银钱,只有南方九宗能铸造,想要用俗世银钱去兑换的话,一枚价值不下百两纹银;不过,大丹朝不产这玩意,一般没人愿意换成寻常银两,多是以奇珍异草来换取。我这一枚,便是去年在山中采药,找到了一株百年灵芝,吴师伯奖励给我的。”
说话间,王锐把木盒打开——木盒里面垫着绸缎,放着一枚铜钱大小的雪白钱币,通透晶莹如软玉,不用摸就知道手感极佳,正面刻有两字:
【铁镞】
在场的都是修为低微的年轻弟子,最小的不过十一二岁,可能见过白玉铢,但自己肯定没有,眼中都露出艳羡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