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通云门一行七人急急赶向易阳城外三千里之遥的小镇中,但他们所面对的,却是触目惊心的一片焦土。
众弟子惊骇欲绝地看着这片烧焦的废墟,纵然以他们的能力算不上是门派内的精英,但他们也能够感觉到这乃是融合期大圆满的魔道修士引来的炼幽火而形成的废墟!
此次围剿的魔道中人……竟有将近金丹期修为的修士!
而他们一行中修为最高的程长老,也不过是融合期大圆满而已,这又让他们怎么不惊骇,怎么不胆怯?!
众弟子皆为色变,就连出行前被左风仇塞了无数护身法宝的左思思也不由得变了脸色,后退两步。
通云门一行中,就数左思思修为最为低下,纵然有法宝护身,但也生出了胆怯之心,眼中露出两分悔意。
——她不该来的!
退婚什么时候不可以,为何偏要为了掩饰而参与此次的围剿呢?
左思思心中大乱,就连柳婧也不由得皱了皱眉,但心中并未有什么慌乱。
虽然通云门众弟子看不出来,但这却瞒不过柳婧。
他们灵识感受到的没错,这片焦土的确是融合期大圆满的修为才能够做出的杰作,但这却不是真正的修士,而只是符箓的威力罢了。
在这片焦土上,那一丝符箓引动时点燃的引魂纸的气息虽然微弱,但却逃不过柳婧的鼻子。
同样嗅到了引魂纸的气息,程长老心中倒是并无太大沉重之感,更何况聚集在附近的道门之人众多,又何惧那寥寥几个魔道余孽?
于是,在短暂地安定了通云门众位弟子的心后,程长老长袖一挥,将众弟子卷入剑光,向着最近的道门驻地疾驰而去。
约莫过了小半刻钟,被卷入剑光中的众人便感到似乎撞入了一个特殊的阵法中,其间杀气与剑气凛然,危险的感觉如芒在背。
众人心中一紧,便瞧见程长老扬手打出一道法决,投入阵法顶端,随后那危险感便消退下去,一个身着平平无奇的青色道服,但却生的剑眉星目,让人说不上哪里好,但又觉得哪里都很好的人从阵中出现,一举一动尽是疏朗之意,笑着向程长老拜了下去。
“通天峰大弟子萧眠,拜见程长老。”
原来那便是那位通天峰在外历练多年的大师兄萧眠了么?
青云峰的众位弟子对这位神出鬼没之名都传到青云峰的大师兄投以好奇的一瞥,但程长老却是皱眉,道:“何以是你前来?曾意何在?”
那曾意便是与程长老同辈,却只当了个执事长老的通云门弟子。一年前围剿此地魔门便是由曾意带领,但程长老此次前来,曾意却不曾上前迎接,无怪程长老脸色不好。
面对黑下脸色的程长老,萧眠也不紧张,条理分明地说道:“两天前,曾长老与魔门宵小一战,不慎遭到暗算,身受重伤,不得不让弟子暂为代理我通云门围剿魔门的一应事务,实在是让弟子惶恐至极。正好如今程长老您已来到此地,想来此间事务可由您来做主,着实让弟子松了口气。”
原本还黑着脸的程长老听完这一席话,脸色顿时和缓下来,就连心情都好了几分,接过萧眠递来的通云门令符,甚至还破例赞了萧眠几句,让程长老身后的弟子们都不由得瞪大了眼。
但萧眠却只是笑着,将一行人迎入阵法内部。
一踏入阵法的内部,众人眼前景色一变,这才发现阵内竟是世俗界的一个小镇,不少凡人在小镇中往来,看到萧眠和程长老一行时还会发自内心地一拜,再尊道一句“仙师”。
程长老皱起眉来,道:“这是——”
为何此次围剿魔门会将世俗界的普通人也牵扯进来?
不仅是程长老感到疑惑,就连柳婧都诧异起来。
☆、第五章 :得与失
萧眠只是微微一笑,便将原委娓娓道来。
原来这小镇名为清水镇,也算是俗世界一个繁华的小镇,而一年前被魔门盯上的,不仅仅是那座已经化作焦土的小镇,还有这清水镇。但在当时因清水镇中竟有一位闻天宫长老的后代居住在此地,因此那长老在得知这座小镇被魔门盯上后,顿时赶到这座小镇,布下这座大阵将清水镇保护起来,最后更是将此地当做围剿魔门的道门驻地。
闻天宫是方覆界少有人愿意得罪的修真门派,他们虽然在攻击手段上乏善可陈,但是在阵法、炼器、丹药和符箓上的造诣却是数一数二。在这方覆界中,不知有多少修士想要巴结上闻天宫以求得保命的符箓丹药,又或是几件趁手的法宝。
于是听到闻天宫的名号后,程长老便皱起眉来,道:“闻天宫长老的后代?为何不住在闻天宫却住在这一小镇?”
萧眠微笑道:“据说是那位姑娘身体孱弱,既不能适应闻天宫的环境,也不能过早修行,于是也只能暂时住在这里了。”
不能“过早”修行?凡是心中明白点的,谁不知道这只是“不利于修行”的遮羞布?
又是“身体孱弱”,又是“不利修行”……若是在修真界的其他门派,就算那人是长老的后代,也会被早早放弃,送入世俗界,留下一笔钱财便算是仁至义尽,但萧眠口中的“姑娘”不但被保护了起来,似乎以后还会被带入闻天宫……想来这长老在闻天宫内地位不低,而那姑娘在这长老的心中地位同样不低。
想明白这一点,程长老道:“闻天宫哪位长老在此?”
虽然问的是“哪位长老在此”,但程长老真正想问的却是那位被保护的人究竟是哪位长老的后代。
萧眠也十分清楚,顿时开口道:“是——”
“呵,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通云门的人。”
这声音倒是清朗悦耳,但话中之意却不是那么好听,那“通云门”三字更是被那人说得一波三折,恶意满满。
通云门门人齐齐皱起眉来,向那方望了过去。
·
谢世瑜又一次梦见了。
不……与其说是“梦见”,不如说是“预见”,又或者说“见梦”。
是的,“见梦”。
这是他连父母都不曾开口提过的。
在六年前那次几乎毁了他仙途的意外里,他其实不像外人想的那样仅仅只有失去。他还得到了一种能力一种方覆界都没有的能力,那就是——
“叮!又是新的一天,请宿主尽快整理‘见梦’,并选择今天的任务。”
“任务一:作为一方恶少,请宿主在易阳城内寻找到一位评价为‘楚楚动人’的美人,并与美人来一个爱的么么哒。”
“任务二:作为一方恶少,请宿主在易阳城内寻找到一位评价为‘恶形恶状小炮灰’的恶人,并将恶人收做手下。”
“任务三:作为一方恶少,请宿主在易阳城内刷足存在感,享受为恶一方的快感。今天可选择刷存在感的内容有‘纵马游城’‘踢寡妇门’‘拳殴老人’‘脚踢幼童’等,请宿主酌情选择。”
滚蛋好吗?!谁是恶少啊?他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好吗?!!
谢世瑜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感到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过他依然坚强地无视了那个自称“系统”的叨叨叨,开始慢慢整理“梦境”中他见到的东西。
但就像过去的那六年一样,虽然他知道他在他的“梦”里看到了很多很多,可在醒来后,他能够回忆起来的东西,却又少之又少,只有当事情发生时,他才能在心中恍然地说一句“原来这件事的结果竟然会是这样的”。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个能力实在是帮不了他太多,因为他能看到的都是与他相关的东西。但作为一个灵力紊乱,失去了踏上仙途资格的俗世界的世家少爷,他看到的,也无非是近几天做了什么,又遇见了什么人罢了,实在是鸡肋无比。
就像昨晚的梦境,他能想起的,也不过是几个模糊的人影罢了。
而唯一能够让谢世瑜感到安慰的是,便是这个不着调的“系统”了。
谢世瑜并不知道这“系统”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会选中他,更不知道为什么它要致力于把他打造成一方恶少,但他却知道,若他还想再一次踏上仙途,求仙问道,那么在这方覆界中,唯有这“系统”才能够帮他。
谢世瑜手一翻,一个像是琉璃,但又比琉璃要漂亮多了,也脆弱多了,被称作“玻璃瓶”的东西出现在他的手中,上面还浮着一行只有他才能够看到的小字。
“补灵液:对破损的丹田有轻微修补效果。”
望着那小瓶子里的幽绿色液体,谢世瑜轻叹一声,没有犹豫,拔开塞子倒进自己嘴里。
剧烈的痛楚在瞬间席卷全身,纵然早有准备,但那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却依然让谢世瑜瞬间脱力,眼前一片模糊,就连脑中都只剩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世瑜终于回过神来,虚弱地动了动手指。
他深吸口气,无尽的灵力顺着这一呼吸被他轻易纳入经脉,灵动地运转了一周天,但在归入丹田后,徘徊半晌却又缓缓散去。
谢世瑜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灵根?灵气灌体?
不,这都不是那些仙门拒绝他的理由。
纵然他从天级木灵根变成了天级五灵根,但天级的灵根也不会让他一次次被仙门之人拒之门外。
唯一的理由是,在那次灵气灌体中,他不仅被洗去了灵根,更是连丹田都破损不堪,留不住灵气。
在这个连废灵根都能在天材地宝的作用下踏上仙途的世界,只有他才是真正被仙道一途抛弃的人。
天灵根?
天灵根如何?连灵力都留不住,纵然是天灵根又怎么样?!
但……
“系统。”谢世瑜在脑中说道,“我还需要多少补灵液?”
“还需要三十二瓶。”
只剩下三十二瓶了吗?
谢世瑜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笑意。
六年了,他的努力终于可以看到效果了吗?换句话说,他只需要再(伴随着“邪魅一笑”地)纵马游城六十四次就可以不用再继续了?
想到这里,谢世瑜脸上的笑意化作苦笑。
天知道,他已经真的不想再继续纵马游城了。不说这座他已经逛到想吐的易阳城,光从纵马游城这件事本身来说,也是十分危险的一件事。每次他都要小心又小心,这才能游城一次而不伤一人。
似乎察觉到谢世瑜的情绪,系统道:“您是否感到为难,宿主?恕我直言,您本来可以选择其他赚取积分的方式。我们作为恶人系统,您作恶越大,赚取的积分就越多,修复丹田的速度便越快。您既然急需积分,为何不做点别的?”
游城了整整六年,不说谢世瑜,就连系统都感到有点想吐——如果它有这个功能的话——也更不明白这人类究竟在想什么。
明明有成功的捷径,但却偏偏不肯走。真不明白这人类究竟在坚持什么。
谢世瑜终于回复了力气,从床榻上站起来,穿上衣服,一边向外头走去,一边在心中回复系统那个他已经说了六年的答案。
“因为我是谢世瑜。”
因为他姓谢,因为他是谢家的人。
纵然百年谢家在修真界来看,如同浮萍蝼蚁,唯一拿得出手的天剑派首席大弟子谢世煜,也随着天剑派的那一夕剧变消失不见,如今的谢家,在修真界已经没有丝毫的资本了。
但即便如此,他亦有他的坚持。
君子当持身以端。
自他出生时,他的父亲便一遍又一遍地教导他,告诉他百年谢家的荣誉,教导他何为君子之道。
就算他为了掩饰在系统要求下的种种不靠谱行径而成了一个飞扬跋扈的“恶少”,但也不过是纵马游城的小打小闹罢了,他怎么会当真让谢家的清誉毁在他的手上?
虽然就像那系统告诉他的那样,若他真要为恶,那么只要换个城池,换个身份,换个面孔——这些系统都能够做到——那么自然可以肆无忌惮,也不必害怕会给谢家抹黑。
可终究是不同的。
他的坚持,本就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而他更不屑去做那种鬼祟的、连正脸都不敢露出来的小人行径。
纵马游城已是他最大的让步,只要他修复了丹田,那么后面无论如何艰难,他也会自己走过,再也不会联系这所谓的系统了。
阳光洒落在谢世瑜的身上,谢世瑜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小院,慢慢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