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哥呢?怎么就你一个人。乔文问。
他带兄弟们去酒吧喝酒了。豪仔瘪嘴闷闷道,说我还没满十八,不带我。
乔文好笑道:他说的没错,等你十八了再去酒吧。
豪仔哼哼唧唧道:什么嘛!他自己十六七就去过酒馆。
乔文摇头失笑,又问:他去哪间酒吧?
豪仔道:就铜锣湾那家星天地。
乔文点点头,想了想拿出一张二十块的钞票,递给这位被哥哥抛弃的少年仔:行了,你自己去买好吃的,一个人别在外面晃,早点回家。
豪仔知道他乔文哥现在能赚钱,一点没客气地喜滋滋接过钱,道:你要去找哥吗?
乔文点头:我去看着他,免得他喝醉闹事。
豪仔深以为然:也是,我哥喝酒真的烦人,我头发都被他揪掉过几次。
乔文赶到星天地时,已经八点多,酒吧也已热闹起来。
这个时代的酒吧主要针对的是外国人和白领以上的本土人,星天地档次又颇为高档,能来这里的消费的,自然都不是普通人。
陈迦南也是为了带贫民窟的兄弟们见见世面,才来奢侈一把。
乔文找到人时,七八个家伙已经坐在一张大卡座里喝上了。
南哥!在喧杂的音乐声中,乔文大声道。
陈迦南抬头,咧嘴一笑,迷离的灯光下,两颊明显已经因为酒意而酡红,他挪开身子,给乔文让出一点位置:小乔你来了?快过来坐。
乔文走过去挨着他坐下,看到桌面上几个空酒瓶,又扫了一眼几个明显已经有醉意的小马仔,皱眉道:你们喝了多少?
陈迦南打了个酒嗝,拿起酒杯道:没没多少,我还能喝。
乔文怕等会儿回家,他搞不定这醉酒的家伙,将杯子从他手上抽离:行了,别再喝了,我帮你叫你杯牛奶。
他伸手召唤侍应生。
那侍应生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对他点点头:您稍等!
然后走到对面的卡座,将托盘上的酒瓶放在桌上,又拿出开瓶器开酒,给卡座的四个客人一杯一杯倒好。
那四人是两个华人和两个鬼佬,鬼佬看不太出来身份,不过那两个华人男青年,都穿着名贵衬衣,手上戴着名表,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哥,说的也是流利英文。
乔文本也没在意,港城将近百分之二十的外国人,剩下百分之八十又有不少黄皮白心的二鬼子,尤其是上流社会,大都过得是西式生活。
只是那侍应生倒酒时忽然一个不小心,洒了一点在旁边那金发鬼佬皮鞋上。
那金发鬼佬顿时用不甚标准的中文大声骂道:小逼仔!有没有长眼睛?
乔文眉头一蹙。
侍应生吓得连连道歉,赶紧蹲下身,掏出手绢准备替对方擦拭。然而那鬼佬却将脚往后一缩,笑道:等等,给我舔干净,不然就赔我一双鞋子。
乔文目光落在他的皮鞋上,虽然看不出品牌,但看起来确实是价值不菲。然而几滴酒而已,这鬼佬分明是故意为难这个小小的侍应生。
侍应生气得浑身发抖,霍然起身道:你不要太过分!
鬼佬那华人朋友坏笑着帮腔道:你知道文森先生这双鞋子要多少钱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让你舔干净,是给你面子。
这些人显然在以羞辱人为乐。
侍应生又气又怕,在这座城市,普通百姓得罪不起鬼佬,何况是这种一看就是有点身份的鬼佬。但要他去舔人鞋子显然做不到,于是转身就走。
然而他刚刚迈脚,便被那鬼佬伸出长腿轻飘飘一绊,因为没防备,他直接面朝下摔倒在地,幸而铺着地毯,才没受伤。
他正准备爬起来,那洋人又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然后一桌子四人发出哄堂大笑。
乔文实在看不下去,正要起身去扶侍应生起来,一个比他更快的身影,已经从身旁窜出去。
陈迦南没有去扶侍应生,而是对着那鬼佬大笑的脸,狠狠一拳头砸过去,当即将人砸倒在沙发,鼻血喷涌而出。
他狠狠粗啐了一口,大着舌头道:你他妈叫谁小逼仔?
酒吧里顿时尖叫声四起。
那卡座里的华人大叫:打人了!快去叫警察!
陈迦南仗着酒意,完全不管这是哪里,揍完鬼佬,又去揍剩下三个。乔文眼见着要出事,赶紧叫兄弟们拉架,但等几个同样喝醉的马仔将人拉住时,对面那四人脸上都开了花。
与此同时,两个洋警察冲了进来,看到这情形,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
刚刚那最嚣张的华人青年,见状赶紧道:我舅舅是洪探长,快把这个打人的家伙抓起来,我要让他坐牢坐到底。
陈迦南虽然还未烂醉如泥,但也醉得不轻,身体并不太受控制。其实哪怕他还清醒着,也不可能反抗警察的抓捕,因为他们不是在法外之地九龙城寨。
一行人就这样被带去了警局,做了简单笔录后,乔文和几个马仔被放走,打人的陈迦南则已经被关在警局,等待后续处理。
在警局里,他看到了那四人如何被优待,才知道那两个鬼佬确实颇有身份,而那个自称舅舅是洪探长的男人叫王彼得,确实是九龙华总探长洪明章的亲外甥。
从警局走出来,鼻孔塞着棉花的王彼得,在坐上自家汽车之前,朝在路边等候的乔文狠狠啐了一口,道:我不让你朋友关上一年半载我就不信王。
几个小马仔齐齐朝那车尾啐了一口,又紧张问道:阿文,怎么办?
乔文有点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道:这回让南哥长长记性也好,让他知道外面不是九龙城寨,不是说拳头就能动拳头的地方。
在这座繁华又等级分明的殖民地大都会,拳头解决不了所有事,因为还有法律。当然,在这个年代,除了法律,最重要的还是权势和财富。
第69章
虽然说是让陈迦南长点记性,但乔文也不可能真让他被关个一年半载。
回到家,他第一件事就是把陈迦南打架进局子的光荣事迹报告给隔壁,原本今日阿南武馆开张,一大家子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当中,听到这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
哪有开张第一天,他这个武馆当家就进局子的?陈父只差七窍生烟,若不是这倒霉儿子不在眼前,少不得一顿暴揍。
乔文没工夫跟他们一起生气,回到家,立马拨了周仁俊公寓电话。他运气还不错,这位工作狂阿sir,今晚正好在家,听闻前因后果之后,当即豪迈地表示包在自己身上。
虽然周sir很是仗义,但乔文也没敢完全指望他。毕竟他一个小小督察和人家总探长的舅舅,那就相当于科长和部长,中间差了十万八千里。
果不其然,隔日一早,他就接到了周仁俊颇有几分歉意的电话,说暂时没办法把人弄出来,但交代了警局兄弟不要为难他。
不管怎样,乔文也算是松了口气。
他又马不停蹄找律师,准备将人保释出来,然而得到的说法,案情重大,不予保释,可见这个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法律也是为金钱和权势服务的。
最终他让律师打点了钱,终于在第三天,去羁押所跟人见了一面。
会客室是单独一间,穿着一身囚服的陈迦南,戴着手铐脚镣在警察的带领下,懒懒散散走进来,看到来见他的是乔文,登时双眼一亮:小乔!
原本是要跑过来跟人来个热情拥抱,然而脚下又脚镣,前方又有用警棍拦着他的警察:老实点!
他只能老老实实走到桌对面坐下。
乔文上下打量他一番,倒是没有看到疑似受伤的痕迹,但还是担心地问:南哥,这两天在里面有没有受欺负?
欺负?陈迦南显然这个问题很奇怪,受什么欺负?
乔文道:我是担心里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你刚进去会被里面的老人联手对付。
陈迦南恍然大悟,笑道:哦,刚进来是有几个仆街想找茬,不过我都还没动手,只听我报了名字,他们就什么都没干了,还要认我当大佬呢。
乔文闻言不由得松了口气,轻笑出声,果然之前在九龙新界暴力收账收出了名声。靓仔南的大名,估计对道上混的这些小喽啰很有些震慑力。
只要警察不为难他,谁有本事欺负靓仔南?
乔文确定他没受什么大苦,总算彻底放心下来,道:南哥,这回你打的几个人,身份都不一般,那鼻梁骨折的鬼佬,叔叔是议员,最嚣张那华人,是洪探长的外甥。原本这不是什么大事,私下赔点钱就能和解,但他们有心要整你,放话说要让你关上一年半载。
陈迦南羁押这两日,虽然没被人打过,但里头的伙食堪称猪食,他嘴巴馋得不行,一边掏出乔文带的点心大嚼,一边拧着眉沉默下来。
乔文以为他是害怕,又赶紧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会想办法把你弄出去的。
陈迦南抬起头,皱着眉头一字一句道:我好后悔。乔文还未开口,他又补充一句,后悔下手太轻,反正要被关这么久,还不如让那几个王八蛋断个手断个脚的,不然太不划算。
乔文:他有点苦恼地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道,南哥,现在我们已经不在城寨,不是什么都能靠拳头解决,尤其是面对有权有势的人,更不能随便用拳头。
陈迦南撇撇嘴,悻悻然道:明白,以后不会的。
乔文道:你先在里面老实待着,周sir已经跟这边的警察打过招呼,他们不会为难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跟他们说,我会尽快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陈迦南要说后悔也是真有点后悔,在城寨习惯了用拳头解决事情,这回在星天地看到这种欺负人的事,想都没想便挺身而出。
他当时喝醉了酒,也没用多大的力,原本想着顶多关两天,赔点医药费,进来之后才知道,自己是闯了大祸。他一个社团出身的古惑仔,对于坐监其实没什么害怕的,无非是觉得关在里面无聊。然而此刻看到乔文为自己担心,心中不免开始内疚,只能佯装满不在乎让他放心:没事的,关半年就半年,等我出去了,再想办法跟那几个王八蛋算账。
乔文道:我不会让你在里面待半年的。里面过得是什么日子他还不知道?就算没人敢对他拳打脚踢,但吃不好睡不好的,生活才好转几个月,哪能让他过半年这种日子?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警察催促探视时间到,不得不依依不舍道别。
乔文不敢耽搁,立马让周仁俊帮忙将王彼得约了出来。
港城只这么大一点,这些阔少大都认识。周仁俊虽然只是个督察,但家世摆在这里,王彼得也不得不给面子。
见面的地方是是一家西餐厅,王彼得穿着一身白西装,脚踩一双白皮鞋,头发梳得油光蹭亮,刚坐下,便从胸口口袋里摸出一个银色雪茄盒,从里面抽出一只咖啡色雪茄叼在口中,慢悠悠点燃,然后靠在椅背上,倨傲地睨了一眼乔文,又看向对面的周仁俊,吊儿郎当道:周少,往常我们这伙人约你喝酒,从来就约不出来,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难得你主动约我。
周仁俊不耐烦道:别给我废话,你知道我找你作何。
王彼得扯了下嘴角,道:周少,你说的这件事,我可以看你面子不计较,但文森少爷鼻梁被打断,放话要关那仆街仔一年半载。你也知道,文森少爷叔叔是议员,他第一次来港城度假,就遇到这种事,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周仁俊道:那点伤法庭也判不了半年,你们赶紧接受调解,将人放出来。
王彼得露出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法庭是判不了半年,但我们有的是办法,让这案子半年后再进法庭,让他这半年一直待在羁押所。
周仁俊是个暴脾气,听到这不要脸的话,立马火冒三丈:别以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跟你们讲,换成我我也揍你们。还有,王彼得,我劝你最好老实点,廉政署很快就要成立。你舅舅这么多年收了多少黑钱,他自己最清楚,他那位子还能坐几年谁都不知道,我劝你少给他惹点事。
王彼得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警方和三合会这么多年的关系,全城谁不知道?我舅舅要是真能出事,你们整个警方得倒掉一半以上,整个社会都得跟着乱。只怕港督也不会轻易动一个总探长。
乔文听了他的话,微微蹙起眉头,回想了一下原书中的内容,这位洪总探长原本是大反派陈迦南的保护伞,廉政署成立后,确实没过两年,就倒台逃去台湾,但因为这个人在书中并不重要,并没在正反派间的斗争中发生过什么大作用,只侧面提到过几次。
如今这个世界完全不一样,洪探长不仅不再是保护伞,还是让他可能被关个一年半载的罪魁祸首,也当真是世事难料。
不管怎么,如今华探长势力只手遮天,确实得罪不起。
周仁俊听了王彼得这话,愈发怒火喷张,但难得忍下了,深呼吸一口气道:行吧,王彼得,你们要怎么样,才放了我朋友?
王彼得朝乔文瞟了一眼,道:周少,我都说了,我是可以看在你面子不计较的,但文森少爷态度很坚决,当然要和解也不是不行。他伸出一只手掌,一口价五十万。
周仁俊大手用力拍在桌面,发出砰地一声巨响,怒道:五十万?王彼得,你怎么不去抢呢?
王彼得被他这怒火吓了一跳,赶紧道:我都说了这是文森少爷的要求,你凶我也没用啊!
那鬼佬鼻子是钻石做的吗?需要五十万?
乔文默默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心下了然。那断鼻子的文森,不过是一个拿着旅游签证来港城度假的英国人,就算他叔叔是议员,要让警方不明不白关人半年显然不大可能,所以问题还是出在这个王彼得身上。
港城有一群这样的阔少,出身高门,有身份有地位,但不事生产,因而并没有一掷千金的财富,却又习惯攀比,过着奢华无度的生活,于是总会想着这样那样捞钱,比如之前骗关真宝的就有不少是这些人。
而王彼得显然就是这样的阔少。
周仁俊还要朝王彼得大开炮火,乔文伸手拦住他,不紧不慢道:周少,既然钱能解决,那就不算太坏,我这几天想办法去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