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楚面上又青又白,沈妙这话分明就是在揭露她打着送点心的幌子,心思却不是真正的为这些练武之人着想,否则就不会送这些干巴巴的东西了。心中虽然恼怒,荆楚楚面上却还是有些慌乱的低下头,仿佛很害怕似的:“多谢表妹提点,楚楚省得了。”说完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边的沈丘,希望沈丘来为她解围。
可惜沈丘虽然个性真挚赤诚,在男女之事上却是个不懂风情的榆木疙瘩,对上荆楚楚的目光只觉莫名。倒是沈妙,见状便笑道:“大哥方才不是要吃表姐的糕点,现在吃点吧。”
“咳。”沈丘摆了摆手:“方才喝了一碗汤,有些饱了,吃不太下,晚点再吃吧。”
沈妙十分满意。给沈丘的那碗汤分量格外足,她就不信沈丘喝完这碗汤,还能有肚皮去吃荆楚楚的糕点?除非沈丘是猪变的。
荆楚楚有些失望,沈丘站起身来,道:“我也再去练练。”便朝院中走去。
看着沈丘远去的背影,荆楚楚有些不甘心,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咬着唇看着。沈妙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表姐的糕点凉了怕是不好吃,若表姐不介意,倒是可以给二哥送去。”
“二哥?”荆楚楚疑惑的看向沈妙。
“是啊,”沈妙微笑:“如我大哥他们,一年到头都在西北苦寒之地,这些精致的东西倒是品不出来,我二哥却不同了,年纪轻轻便已经入了仕途,如今更是在京城上任,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沈妙摇头叹息:“可惜身边都没个人照顾他的起居,男儿家对于这些吃穿总是不上心的,表姐这手苏州的小点心,说不定会对他的胃口。”
荆楚楚闻言,目光有些阴晴不定。只听沈妙笑道:“也许日后二哥若是有了妻子,大约就能经常享到口福了吧,也不知是哪位姑娘能有这样的福气做我的二嫂,表姐有所不知,我二哥,可是定京城中多少官家小姐的心上人呢。”
“二少爷……”荆楚楚犹豫了一下,问道:“如今还未有心仪的姑娘么?”
沈妙叹道:“二哥整日忙于朝事,哪里有功夫去见别的姑娘?”
荆楚楚若有所思,沈妙便也不点破,又说了会子话,见沈丘他们没有要停下来的想法,荆楚楚再待下去便是有些奇怪了,这才离开。
荆楚楚走后,沈丘才过来,小心翼翼的看了沈妙一会儿,才道:“妹妹,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我哪里奇怪了?”沈妙没好气道:“大哥是在为方才我打断你吃表姐的糕点而生气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丘急的脸都有些通红,却听得沈妙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算了,不过你如今正是大好年纪,大把的姑娘都眼巴巴的看着你,日后挑嫂子可得睁大眼睛。”
这话沈丘倒是听懂了,他无奈道:“妹妹你在说什么,表妹也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来送个糕点。”
“你要是真喜欢她,尽管吃个够。”说完此话,沈妙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这次回来,沈丘还从未见过沈妙对他如此发脾气,吓了一跳,竟是眼睁睁的看着沈妙走远了。
回屋的路上,谷雨问:“姑娘是不是不喜欢表小姐,不然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
“是,我不喜欢。”沈妙揉着自己的额心。她是真的恨极了荆楚楚,对于沈丘这样骄傲的人,让他摔折了腿,戴上一顶绿帽子,最后还被以杀人罪名关进大牢,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她恨不得扒了荆楚楚那张皮。偏偏沈丘这人生性善良,又不晓得人的心肠会坏到如此地步,眼看着这一世沈丘又差点被荆楚楚的皮相迷惑,沈妙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姑娘不是与表小姐说了二少爷?”谷雨道:“或许表小姐日后的兴头会转向二少爷那边吧。”沈妙与荆楚楚方才的闲谈没有刻意避开几个丫鬟,谷雨也听得出来沈妙话中的意思。
沈妙摇头:“她可不蠢,若是被我三言两语就说动了,也就不是荆楚楚了。”沈妙微微一笑:“不过,动点心思也是好的。”
几个丫鬟都有些奇怪,不明白沈妙为何对这个看起来胆怯柔弱的表小姐这样如临大敌。
……
宝香楼是定京城最大的销金窟,若说青楼也分三六九等,那么宝香楼一定是定京城最顶级的。其中随便拎出一个姑娘,都能做寻常楼坊中的头牌,环肥燕瘦,泼辣温柔,娇蛮可爱,天真风情,只要人能想到,宝香楼都有。
也因此,宝香楼中姑娘的价钱,也是最贵的。
门口漂亮的姑娘们甩着香手绢迎接客人,一名穿甲衣的男子走了进来,倒是惹得几位姑娘多看了几眼。
能来得起宝香楼的人非富即贵,大多都是富家公子或是官老爷,而面前这男子却不像是富贵人家,身上的煞气倒是惹得姑娘们纷纷退避。直到一名穿着红衣裳的半老徐娘走了出来,瞧见他便是一笑:“莫公子又来啦?今日还是找流萤么?”
莫擎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对方。那女人得了银票,笑的满意:“公子随我进来,这就带您上楼,流萤这几日正等着你哪。”
莫擎强忍住心中的不自在,一脸坦然的随着这人上了楼。
宝香楼的姑娘都是最贵的,同样的,宝香楼的姑娘也是最好的。流萤在宝香楼里虽算不得头牌,也算颇有艳名,只是这是相对于外头传言而言,事实上,宝香楼每日都有新来的姑娘进来,各个模样好又有才艺,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来找流萤的客人已经少了许多。
不过最近宝香楼里的姑娘们却知道,已经有些门庭冷落的流萤最近却有了笔大生意,一名年轻男子隔三差五就会来找他。在宝香楼中,每次独独点一位姑娘的客人实在是太少见了,大家都猜测,这是想要为流萤赎身。
莫擎随着那女人来到楼上一间小筑,红衣女人笑着退了出去。软榻之上,妙龄女子一身轻薄水红纱衣,斜斜倚着,抱着一张瑶琴弹拨,水眸含情,唇边笑容暧昧,衣裳更是半露香肩,惹人遐想得很。
莫擎深吸一口气,目不斜视的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照旧开始一日的行程——发呆。
琴声戛然而止,流萤面上显出一抹气急败坏的神色,她走到莫擎面前,怒道:“莫公子一脸来了几次,都对流萤视而不见,莫非是在戏耍流萤不成?还是嫌流萤身子脏?”
姐妹们都羡慕她许是可以熬出头了,因为有男人愿意独点她一人,殊不知这男人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无论使出什么解数,这人看都不看他一眼,更别说其他的了。
莫擎摇头,却不说话,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茶杯。心中却是无奈极了,沈妙说的果然不错,这流萤确实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之前用法子挑逗他的时候,莫擎自己都有些把持不住,如今在这里多坐一刻都是煎熬,偏偏沈妙要他一直这么坐下去。
流萤越是恼怒,面上反而升腾起一抹诱惑的笑容,干脆一屁股坐在莫擎的大腿上,伸手勾住对方的脖子,在莫擎耳边吐气如兰:“莫公子,你舍得让我这么坐着么?”
“啪”的一声,却是莫擎一把将流萤推倒在地上。
坐落在宝香楼对面的快活楼中,某间雅室里,桌上玉盘珍羞琳琅满目,丝竹绕耳,中坐着三人。自外头走来一名侍卫模样的人,俯首在最中间坐着的紫衣少年耳畔说了几句话。
“话说回来,”季羽书疑惑的开口:“为什么沈小姐要让自己的侍卫去宝香楼找姑娘呢?”
“而且这侍卫还只看不吃。”高阳补充道。
对于沈妙此人,高阳和季羽书如今已经不会将她当做是普通的将门小姐了,她做的每件事都似乎极有深意。因此得知沈妙派莫擎去宝香楼找姑娘时,两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沈妙又打算坑什么人了。
百晓生的人一连出去观察了好几天,令人惊掉牙的却是那侍卫点了流萤,却什么都没做,自己在流萤屋里坐一晚就走了。他们仔细打听了流萤的身世,就是个被卖入青楼的风尘女子没什么特别,就更加不明白沈妙这么做的深意。
“莫非她是想培养一个太监做心腹?”季羽书想法总是格外诡异:“如今就是让那侍卫提前适应太监过的日子?”
“你的想法总是如此奇妙。”高阳沉吟:“我看她是想要笼络流萤,或许是为了对付沈家其他两房的人。可是那也不必找流萤啊,宝香楼里比流萤勾人的姑娘多了去了。”他看向谢景行:“谢三,你怎么看此事?”
谢景行正看着窗外,闻言懒洋洋的扫了一眼二人,道:“你们很闲?”
“你好歹同沈小姐也有些交情,难道就不关心一下?”季羽书道:“谢三哥,你聪明,你一定知道。”
“我不想知道。”谢景行打断他的话:“最近我要出城一趟。”
“是为了玉兔节的事情?”高阳皱眉问。
“皇帝打算开春让谢老头出征,”谢景行道:“不能等了。”他说的“谢老头”自然指的是临安候谢鼎。
高阳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若是这样的话,时间怕是来不及。”
“听说沈垣最近和定王走的很近。”谢景行唇角一勾:“似乎准备对付沈家大房?”
“沈小姐又要倒霉啦?”季羽书有些吃惊:“她怎么老是招惹这些不怀好意的人。那定王可不是什么好鸟,被定王盯上的人哪个有好下场的?”
“定王此人深不可测,”高阳皱眉:“虽然瞧着无心权势,可是私下里的兵力一点儿也不必别人少。沈信兵权在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沈家家大业大,本就受皇家忌惮,定王出手,沈信只怕会大伤元气。”
“沈小姐岂不是有危险?”季羽书看向谢景行:“谢三哥,你要怎么帮她?”
谢景行挑眉:“我为什么要帮她?”
“你、你们不是……姑且算得上朋友吧。”季羽书瞪大眼睛:“你之前不是还救了她么?你不打算帮沈小姐?”
谢景行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眼眸深邃如潭水,分明是极风流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有种凉薄的漠然,他道:“我需要沈家帮我拖延时间,定王对付沈信……甚好。”
季羽书倒抽一口凉气。
……
定京城定王府上。
高座上的年轻男子一身淡色华服,他模样生的冷峻,然而当他与底下人说话的时候,却又极亲切,将那冷峻融化了一两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定王傅修宜。
此刻厅中正坐着几名陌生人,这些人都是定王傅修宜的幕僚。他知人善用,又懂得礼贤下士,若是寻常皇子,对待幕僚虽然给予银钱和土地,却没哪个如同他一样的尊重,不仅能和他平起平坐,说起话来的时候,也是极为恭敬,正是因为傅修宜这般姿态,才招揽了许多智者。也正是因为这些智者,傅修宜的筹谋和大计,到如今都依然将天下人蒙在鼓中,包括文惠帝。
坐在中间的年轻人一身蓝衣,他的容颜在这些幕僚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因为太年轻了,他站起身来,傅修宜问:“沈垣,你有什么想法,大可一说。”
沈垣冲傅修宜拱了拱手。他刚入仕就私下里成为傅修宜的人,傅修宜这人很会招揽人才,沈垣有才有野心,更忍得住在外赴任的寂寞,自是被傅修宜看好。
沈垣道:“眼下大家都在暗中争夺兵力,谁有了兵力谁就更有筹码。明齐如今兵力,南谢北信,谢家兵力虽盛,可陛下开春过后让临安候出征,必然有其打算。谢家动不得,沈家却不同。”沈垣顿了顿,才继续道:“沈信主动提出在京滞留半年,想拉拢沈信者不在少数,沈家军变数太大,若是得不到,倒不如毁去,若是就此一搏,许还能正合陛下心意,也能让殿下证明并无其他野心。”
沈垣自己就是沈家人,却一口一个“沈家”,分明是没将自己与沈信并在一起了。他这样的话也明显带着对沈信的针对,傅修宜含笑看他,也许是听懂了却故作不知,毕竟沈垣的话对他来说,只有好处而无坏处。他道:“你说的的确不错,可沈家如今找不出一丝漏洞,就算要找错处漏处,也没有理由。”
沈垣不说话。
傅修宜目光闪了闪,语气更加亲切:“不过你既然在沈府,定当知道一些寻常人不知道的事。”他看着沈垣:“若是此次真能制住沈家,你的功劳最大。”
得了自己想听到的保证,沈垣这才恭敬开口:“回殿下,早在之前微臣的人就混在队伍之中,沈家军之前在西北作战的时候,有的事情做得不合规矩。眼下还在搜集证据,一旦证据齐全,微臣必定双手奉上。微臣保证,这一次就算不能让沈家军彻底倒下,至少也是元气大伤。”
傅修宜淡淡一笑:“那就有劳你费心了。”
沈垣俯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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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轮到渣男戏份了,再不出来大家都要忘记他的渣了…。小侯爷又作死,那是你岳父一家呀你居然见死不救,为小侯爷未来点蜡…。
☆、第九十九章 奸夫
沈府的这个新年,过的十足热闹。
本来因为任婉云和沈清的事情,将军府中气氛低迷,然而却随着荆楚楚和荆冠生的到来,沈老夫人倒是显得十足热情。时常让两兄妹在将军府中随意走动,沈玥自来又是个惯于与人打交道的,没过多久就与荆楚楚以好姐妹相称,不过至于真心还是假意,无人知道。
尽管沈玥待荆楚楚兄妹不错,这兄妹二人最爱跑的地方,却是沈府西院。尤其是荆楚楚,经常送些糕点吃食来给练剑的众人吃,有了之前的教训,后来她再来的时候,都是带足了所有人份的羹汤,只是这羹汤比起之前沈妙做的来说,味道就逊色多矣。那些个小兵本就是直肠子的人,心心念念的都是沈妙做的汤,对于荆楚楚献的殷勤,并未显出多大的感激。
今日亦是如此,荆楚楚带完吃食过来后,沈丘并未多与她说话就要继续去练剑,被荆楚楚叫住:“表哥……”
“表妹还是早些回去吧。”沈丘爽朗一笑:“这练剑的都是些粗人,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伤了你可不好。再说了,你整日往这里跑,又是姑娘家,看我们大老爷们儿练剑也不是个事儿。”
竟是在婉转的下逐客令。
荆楚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沈丘,眼睛水波荡漾,好似下一刻就会哭出来。寻常男子瞧见她的动作,怕是早已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只是沈丘却从来不是欣赏佳人的人,只是囫囵一个站着,并未想要上前安慰。
见沈妙如此,荆楚楚原本通红的脸顿时就白了,她慌忙低下头去,提起篮子就道:“楚楚知道了。”提着裙角转身小跑着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沈丘对她做了什么。
荆楚楚走后,柱子后面才显出一个人,沈妙道:“大哥你也太不懂惜花了。”
“嘿嘿,”沈丘挠了挠头:“我不是怕妹妹生气么?”
“我生什么气?”沈妙轻飘飘道。
沈丘顿时就感到一阵冷风嗖嗖飞过,他道:“妹妹不喜欢表妹吧。”
“表姐和我没过节,我怎么会不喜欢?”沈妙反问。
“娇娇,是不是那丫头暗中欺负了你?”刚刚练完剑的沈信也走了过来,恰好听到沈丘同沈妙的话,就道:“若是她欺负了你,别说话,揍她!”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罗雪雁见他们说的热闹也走了过来,闻言就瞪了沈信一眼:“娇娇,别听你爹胡说,姑娘家怎么能随随便便动手?要是她欺负你,你就回头跟娘说,娘替你揍她。”
“那不还是揍嘛。”沈丘嘟囔道:“还是我去揍吧,我年轻力气大。”
沈妙道:“她没有欺负我。”
“那娇娇你怎么不喜欢她?”罗雪雁问。沈妙不喜欢荆楚楚,便是再迟钝的人都能看出来。只要荆楚楚一过来,沈妙就让沈丘在院子里演示戳镖。戳镖其实是有些残忍的,一般来说沈信他们不会在府中做,怕吓着丫鬟婢子。是寻些活蹦乱跳的小动物做活靶子,鲜血淋漓的样子不大好看。而每次荆楚楚一过来,沈妙就会说:“爹,大哥,我想看戳镖。”
荆楚楚每每被吓得花容失色,却还是坚定不移的站在这边,时常看完就犯恶心,沈妙乐此不疲,好似让荆楚楚恶心她就心中舒坦似的。久而久之,这院子里的人都看出来了,沈妙是故意整荆楚楚的。
沈信他们都不太明白,不过见沈妙发脾气,想着大约也是小姑娘之间的龃龉,他们大老爷们儿不好直接插手小姑娘的事,便由着沈妙的性子做了。今日怕也是好奇极了,这才忍不住问道。
“我没有不喜欢她。”沈妙道。话音刚落,一边的惊蛰却是开口道:“姑娘喜静,那表小姐和表少爷时常过来寻姑娘说话,尤其是表少爷,非得和姑娘闲谈,姑娘本就不喜欢和生人说话,想来是有些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