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妈妈看着宋氏道:“所以,真真不要的说这些难听的了。遇事有点耐心,不要一下子想要怎么样怎么样,就马上要办到,办不到就恨不能生吞了谁一样……”
说着,摇着头过去给吴苏行了礼,走了。
这一番话真真连吴苏都听呆了,邵妈妈听得都强忍着笑。宋氏话都没说出来就被堵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待遇和卓姨娘一样,想生气却又根本没时间,人家卫妈妈已经走了。
这会儿终于领教了这些个婆子的厉害了。
宋氏脸涨得通红。
吴苏也好笑了一会儿,转而对宋氏道:“我也知道了,就是卫妈妈刚刚的那番话,自然是会查的,若是查出来是谁,自然禀报了老太太处置,宋太太也放心,不会出现你们担心的事情,我这边没什么。”
原本就没什么。
宋氏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呆了一会儿,只能点点头。
吴苏便想离开,刚转身,一个婆子从外面小跑着进来了,禀报:“大老爷带了话,请大奶奶带上大少爷,出城去迎接他,另外宋太太也一定要陪着!”
宋氏登时就又惊又喜:“大老爷回来了?!”
……
齐奕坐在和松货栈的二楼,手里端着一杯茶,但却好长时间没喝了,手指头捻着茶杯盖,慢慢的捋着茶水表面一层看不见的茶末,眼睛盯着楼下的货架子发呆。
他的旁边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藏宝楼的掌柜的,此时正哭丧着脸对齐奕道:“如今那三个工匠师傅全都去了,铺子的生意一落千丈……不,不只是一落千丈,简直现在一点生意都没有了,周转的银钱跟不上,就算是有新货咱们也进不来,眼巴巴的看着叫程家……程家那边进了,人家那边什么都有,咱们只有去年甚至前面的货,还全都是压箱底的,不太好的,如今的太太小姐们,稍微过时了一点都不肯要,更别说……”
说着就哭丧着脸跟齐奕讨主意:“大爷,您说……这要是大老爷回来了,我怎么交代啊?您要不……去找找程家的爷?”
齐奕皱眉,半天才道:“你说的这些我早知道了,也找过了……可亲戚归亲戚,生意归生意,咱们总不能为了叫自己家的生意好起来,就叫人家别这门生意了,或者给咱们手下留情?你混了生意场这么多年,这个道理还没有明白?”
掌柜的就哭丧着脸:“可是大老爷回来,我怎么交代……”
齐奕烦了,道:“你就是怕没法交代?那不用你交代了,我帮你交代!行了吧?你回去把你的账目弄清楚行了!”
掌柜的面色讪然的答应了一声,顿了顿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又迟疑。
齐奕皱眉:“还有什么事?”简直没好气。
掌柜的微微迟疑的,窘迫的道:“关于账目……”犹豫了一下,道:“我这就回去整理……铺子怎么办?现在开着也没人来,每天还要给伙计薪俸,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
齐奕想了想,道:“关了门吧,伙计先叫回去……上个月的薪俸不要少的给人家,这个月有几天算几天,那些愿意等的叫等等,不愿意等的也不用为难人家,叫人家去找别的活,总不能叫人饿着。”
掌柜的答应了一声,躬身出去了。
齐奕看着他的背影,半天没说话。
他知道刚刚掌柜的想说什么。
珠宝铺子其实是大老爷洗白私盐矿的银子的铺子,里面的账目自然是非常重要的。大老爷是非常狡猾的,真正挣钱的货栈不叫齐奕插手,让齐奕管着珠宝铺子,好像是信任他,其实齐奕能看到的账目,全都是这位掌柜兼着账房做出来的假账。
专门给自己、官府等看的假账。这些账目只是一些珠宝首饰走动的账目,根本不牵扯大宗的银子。所以齐奕从没有仔细的看过。
刚刚掌柜的迟疑,就是可能动了心思,想要给齐奕看看那个洗|钱的账本了。因为珠宝铺子经营不动了,账面上的银子没有了,自然牵连那个账目,何况现在私盐矿那边出了事,银钱流动不过来,账目上必定也是空空如也。
掌柜的兼着账房是担心,大老爷回来了之后看到了这样的账目,会怀疑他监守自盗,他胆小,因此想给齐奕看账本,到时候有大爷给他当证明人。
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个账目关系重大,掌柜的没有那个胆子在没得到大老爷同意的情况下,就擅自的给大爷看账本。
显然,大老爷以前是专门的跟他说过这一点,没有他的同意,不能给任何人看,包括大爷。
旁边另一个掌柜就是这个货栈的掌柜,亲眼看到齐奕对藏宝楼掌柜的不耐烦的态度,他就更加的谨慎了,躬身等着。
齐奕琢磨了半天,又将手上的茶杯放下,掌柜的就忙小声叫来了伙计,叫重新给大爷倒杯热茶。
齐奕喝了口热茶,这才慢慢的问道:“你呢?货栈现在情况如何了?东北那边的货多少进不来的?”
货栈掌柜的忙躬身道:“现如今货源是一个问题,但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人,咱们的几个马队全都出事了。”
齐奕惊吓了一下的样子:“出事了?!不是少了几个人而已吗?哪个队伍出事了?”
货栈掌柜的忙道:“是我说错了,并不是在路上出事,是人都有事……上个月去东北的林大那一队人,两个家里有丧事请假的,老王那一队人,两个也请了假,什么喜事丧事的,横竖都是这些事……八个人里少两个,实在不能上路,东北都去不了……”
齐奕皱眉:“这些不是都说过了?一个月了,这些人总该回来了?”
货栈掌柜的道:“如今非但是之前的人没有回来,陆陆续续的还有请假的,有些请一两天,有些干脆就辞了差事……不止是去东北的这两队,咱们整个马队全都有这样的问题,开始几个月,别处还能将就的去一队,从上个月开始,就连一队人都凑不起来了。大爷,这件事我觉着是有人背后搞鬼,不然不能那么齐刷刷的全都在这个时候有事。”
齐奕就问:“查过没有?”
“查过了,还没有……眉目。”掌柜的顿了顿,道:“现在若是还不出发,今年怕是什么都不用进了,可如今就算是连一队人都组织不起来,留下的只有两三个……”
齐奕再次的皱眉:“一队人都凑不起来?哪儿都去不了?”
货栈掌柜的有些艰难的点头:“现在的情况……确实是这样……”
齐奕便问:“货栈现在的周转银子多吗?”
“大老爷走得时候带了一些,如今也不多了……这几个月生意也是一落千丈。”掌柜的又加了一句:“真的一落千丈。”
齐奕点点头,道:“这边的生意我一直都没管,具体的我也不知道,现在既然人手已经没了,就算是不想这样,却已经这样了,只能维持着。若是觉着维持不下去,实在不行,和珠宝铺子一样先关了门,等大老爷回来再说。”
货栈掌柜的迟疑着,道:“若是货栈这边都停业了,等于是长房这边……”
齐奕摇头,双手一摊道:“不停业能怎么样啊?现在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至于府里,府里老太爷那边只能我去说了,至于别的,只能等大老爷回来决定。我是定不了的。”
☆、第194章 中了计?
货栈掌柜的又停顿了一会儿,才道:“只怕大老爷回来,一切都晚了,现在派人去找那些人再问问?也许有愿意回来的呢,或者暂时请些零工也可以啊。”
齐奕就问道:“谁去?你去?你一个个的去这些人家里问问情况?我也有我的生意,其他的办法,就是要动银子的,这到底需要大老爷来做决定,我能越过他去?要是做错了决定,生意最后垮了,算谁的?”
顿了顿又道:“请零工自然也行啊,你去请吧,看看能请多少,零工跑一趟应该也要不了多少钱……不过是不是要先说好啊?出门在外的,必定可能会有些想不到的事情,跟人家商量好,伤了残了,怎么赔,最好白纸黑字写出来,这样真要是出了事,也不用扯皮。”
货栈掌柜哪里又那个功夫!一个零工都那么费劲,那还真的不如铺子先关了,还能省点人工钱!想想还不知道这位爷能出什么主意呢!货站掌柜的不敢说话了,半天躬身:“是,那就照大爷说的办。”
齐奕这才起身,叹气道:“今年真他娘的不顺!”然后走了。
从货栈出来,来到了自己的那个文房四宝铺子,这里现在已经收拾干净了,货物全都搬走了,屋子是空的,只有张椅子在这里,到了这个月底,这铺子就到期了,还给房东,齐奕的这个生意就算是结束了。
张浦正等在这边,齐奕进去了,也没坐下,反而是围着空屋子转圈,道:“货栈那些跑马队的人,你都联系着?”
“联系着,给了几个月的定钱,叫他们暂时休息,都愿意。”张浦看着吴苏道:“东家,这些人怎么用,您想好了吗?”
齐奕点头道:“早就想好了。”只是之前还不到时机而已。
背着手,他慢慢的转着,慢慢的吩咐:“古闽、杭州、应天、宣城、苏州、济南、京城,这几个地方是重要的关键点,也是连着南北的交通重镇,凡事做生意的,都知道这些重要通道。现在我想的,是把这几个点连上。”
张浦有点没听懂,奇怪的问道:“连上?”
齐奕点点头:“每一个点,都有咱们的一个分支,或者铺子,或者就是个转运点。比如从古闽将货物运到了杭州,就由杭州的人接收,古闽的人回去,杭州的人将货物运到下一站,应天。”
“如此,不用多少的马队多少的船队,长途跋涉,远离家人,有时候出门一趟做生意,十年八年回不了家……那样挣点银子为了什么?就为了和家人分散的?何必?”
说着说着跑题了,张浦倒是没说什么,只笑,他当然知道,现在大爷是真真的绝对不愿意离开家的一个生意人。
齐奕也知道自己跑题了,顿了顿才接着道:“一站一站的,将货物就这样接运到目的地,这一套路数要是打通了,那就顺当了,南边的什么东西都能经过这条路到北边,北边的什么东西也能到南边。不用一趟算一趟的用盘缠,走一趟生意,盘缠要占去大部分的利润。若是这样,只经营这些个转运点就可以了。”
张浦已经恍然了:“明白了,这等于是……把南北串糖葫芦一样串起来了!难怪您要那么多的人手,我还琢磨,那马队的人不少,咱们都养着,能养多久啊……原来是这个用处!”
齐奕听了张浦的形容倒是好笑,笑着道:“你这个形容倒是很贴切,咱们就是要把南北这样串葫芦一样串起来,今后无论是红糖、苏木,还是北方的山珍,全都可以顺利的流转。”
张浦点点头:“想想好处是有……南北的货物流转的快了。”
齐奕笑着摇头:“你若是只看到这一点,那可太少了。这样转运点的好处很多,各处点负责掌握自己那一段路程的各种情况,比方说下雨路塌了,或者下雪大走不了,等等这种情况若是提前知道了,就早点绕路。避免的以前那种一路走来,却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情况,被耽误的情况。有时候一耽误就是一个季节,这种事情还少了?!”
张浦恍然了:“这倒是啊!”
“还有,这种转运点人数不用多,三五个就行,在一个点时间长了,各种关系,人脉都通,那么走一趟货,甚至只需要去两个人就行,人脉通了,等于咱们这一条线上的人脉都通了。还有,这样的点若是经营的成熟了,还可以帮人发货转运货,收取一定的银钱费用。还有……”
齐奕越说好处越多,笑着道:“这只是古闽到京城的一条线而已,想想,若是咱们朝的地方全都是咱们这样的转运点……那么哪儿的货想去哪儿,简直太容易了!祁门新茶下来一天就能到京城,松江府大闸蟹活着就能运到长安咸阳,甚至四川!一条线的人脉打通了,若是在开几个点几条线的话,那不是所有我朝的地界,我们都有了人脉?!”
他笑着道:“那时候咱们不用做别的生意了,只做这个转运点的生意就行了。所有的生意人,都想要通过咱们的线路走货,那咱们只赚这个银子就盆满钵满了。”
张浦已经被说的豁然开朗了,敲着自己的脑袋笑着道:“真真就是这样!还是东家的脑子活,我是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个生意……”
齐奕笑着道:“现在还不是生意,只是我的想法而已,为了咱们在古闽的苏木、香料生意准备的而已,想到了一点,就天南海北的想出去了,当然能不能实现还需要在想想……等以后再说。”
张浦懂了,点头躬身道:“我这就回去照着东家的意思画个图出来,详细的写个经营计划,您在看看。”
齐奕点头:“去吧,过了年咱们的这几个点要建起来,那些马队的人,你问问都是什么地方的人,如果要离开宣城,愿意去什么地方,或者不愿意动弹的,宣城这边也是要建个点的,这边的点会更大,集中一些转运,咱们的主要原点,何况本地的东西那么多,要转出去也用人,叫他们也不用担心没地方去。”
张浦忙答应:“是,我大致有数了,先大致定几个地方,然后找这些人谈,看看都愿意去哪里,各自都有多少人等等……”
齐奕点头。顿了顿,问之前的那件事:“咸阳那边有消息吗?”
张浦就忙道:“有……不太好的消息,果然他们盯着的大老爷好几天没现身了,找了个借口进去查看,确实没人了。”
“最后一次见到大老爷在咸阳是几天前?”
“算着怎么也有十来天了。”
也就是说,十来天前,大老爷已经走脱了,但是自己还不知道。这十几天,大老爷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布置?
现在,齐奕几乎可以肯定,大老爷已经知道了自己动手脚的经过,那么必定也猜到了,自己知道了母亲的事情。
他叫张浦先走,他过去坐在了椅子上,静静的思考。
首先,大老爷知道,所有的事情自己全都知道了,这一切全都是自己动的手,那么大老爷就很清楚,自己和他之前已经没什么回旋的余地。那么大老爷一定不敢在去动那个盐矿的脑筋。
大老爷会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去接近盐矿,但凡是有一点儿的危险,他都会自保为主。如果一切都是自己动的手脚,那么岳涉查出来的,刘浙平在狱中曾经咬出来自己是陷害他的人,京城查案子的人不知道,大老爷却应该清楚了,应该就是自己。
那么说来,盐矿还是非常危险的,还是很容易被联想到大老爷的身上。
如果大老爷是这样想的,那么他会做什么?
齐奕蹙眉思索。
不接触盐矿,这是必须的,还有就是切断所有他和盐矿的有关系的证据,东西,包括……人。
齐奕猛地想到了府里的宋氏。
宋氏是咸阳过来了,虽然来得时候含含糊糊跟府里人说的是长安那边,因为口音改不了,但是因为想着长安那边谁也不会查,何况又是大老爷货栈来货的一个地方,不会被人怀疑多问,因此并没有很特意的隐瞒。
所以这种事情不经查,若是被有心的人一查就能查出来。
京城的衙门现在还是没有把那一车盐跟咸阳的盐矿对上号,毕竟全天下的私盐还是太多了,这基本是不可能,除非有什么专门的证据。
但只要是有了专门的证据,查到了咸阳那个盐矿,知道了之前经营盐矿的人姓宋……若是大老爷已经掐断了这之间的联系,虽然查到大老爷的可能性还是很小,但到底还是有危险。
依着齐奕对大老爷的了解,他必定会把这种危险给掐断,彻底掐断。
从根子上掐断。
齐奕吸了口凉气!大老爷很有可能对宋氏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