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吸了口气,“本座不爱吃虾饺。”
夷波看了看桌上还没来得及收走的笼屉,含糊微笑。
龙君窒了一下,开始敷衍,“明天起本座就吃素了。”
这么顽固的龙,真是不好对付。夷波皱着眉,眯着眼,“好吧,这些都抛开不谈,咱们来谈谈仙女坐蜡吧!小鲛刚看到那一式,书就被干爹销毁了,既然干爹号称无所不知,就请干爹说说观音坐莲和仙女坐蜡的区别。”
简直了,这不是存心刁难吗?可是不解释,她会更加小看他,龙君绞尽了脑汁,“观音坐莲……观音菩萨普渡慈航,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她不坐莲,难道要坐藕吗?”
夷波鄙视他,“仙女坐蜡呢?”
“这个就很好理解了。”他信口就来,“那个跟董永私奔的仙女你听说过吧?织女的工作就是织布嘛,仙女织布和鲛人织绡不一样,她们要织机。”两手一比,“那么大一张,脚下踩榻板,手上织经纬。为了让梭子来回畅通无阻,得往线上打蜡。蜡块才那么点小,一不留神就不见了,所以把它放在仙臀下,要用的时候伸手就找到了,这就是仙女坐蜡。”
夷波叹为观止,“干爹骗小孩的功力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连草稿都不用打。”
“怎么说话呢?”龙君拧眉道:“本座说错了吗?”
夷波叹了口气,“干爹,小鲛已经不是孩子了,你老是用这种纯洁到无力吐槽的解释来搪塞我,以为我会相信吗?其实干爹和小鲛可以一同进步,不懂不可怕,装懂才可怕。”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弄得龙君难堪不已,“那你说,观音坐莲和仙女坐蜡是什么东西?”
“干爹不是号称博古通今吗,现在又来问小鲛?”她唉声叹气,“要是刚才的书还在多好,起码有个标准答案。”她看了他一眼,“干爹?”
“嗯?”
“你在想什么?”
“想那几本书该不该毁。”他凝眉计较,“应该收缴充公的,你不能看,本座能看嘛……”
夷波对他嗤之以鼻,“小鲛还记得一点点,可以演示给干爹看。”
龙君唔了声,看她翻身起来,发现自己是鱼尾,这个就不太好办了,“干爹给我变腿,要又细又长的。”
龙君嘟囔了句,捏个诀,给她变出了一双大长腿。然后看她跨坐上来,坐在他的腿根上,两手搂住他的脖子说:“这就叫观音坐莲。”一面说一面扭动,“徐瑶渐摆,则欢畅淋漓。干爹,你感觉怎么样?”
龙君吓得心肝都要碎了,“这是干什么?”
她扭扭屁股,“我就说嘛,干爹肯定没见识过。”
摇啊摇,如柳条款摆,春风拂面。她轻轻叹了口气,把脸靠在他脖颈上,“光摇还不行,还得说话助兴……夫君真是勇猛,妾身当不得了,嘤嘤嘤……”
龙君脑子里火花四溅,她在他耳边娇喘连连,一个大写的乱伦赫然在目。还能不能愉快地做父女了?他紧紧握住两手,应该一脚把她踹下去的,可是为什么提不起劲来呢?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作者诚不欺我啊!”她呜咽一声,“小鲛要把持不住了。”
她说完这话龙君才发现,真正把持不住的是他。有的时候身体不由自己的意愿控制,他以为一个傻乎乎的孩子不会引发他的欲望,可是好像错了。他大概是缺爱太久,继上次春梦之后又一次体会到飘飘欲仙的感觉,想把她按在下面这样那样……思想肮脏得难以直视。
在铸成大错前得阻止她,他咬牙把她从身上摘了下来,“阿鲛啊,这种示范是不能拿干爹当道具的,干爹和你差了一辈,长辈是用来尊敬的,不是用来猥亵的。”
夷波觉得很冤枉,“小鲛是在和干爹共同进步啊!还有一个问题,刚开始一马平川,后来怎么多出东西来了?”她说着想去揭他的袍角,“让小鲛看一看。”
他当然抵死不从,“什么都没有……你再乱来本座要生气了!”
她听了果然顿下来,满脸的无辜,“小鲛还摁过呢,又不是第一次。”
龙君险些一口气上不来,被西方接引去。说起这个,他就想起银托子,“你送的那个礼物,干爹很不喜欢,这是对本座男性尊严的侮辱,你难道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她撅起嘴不说话,那个说明书她看了一眼,反正阿螺说对他有帮助,她就没有多作考虑。
“本座和你提起过吧,能长能短,能细能巨……你怎么就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呢!就刚才,你还觉得那是小肉芽吗?”他红着脸,满怀希冀地望着她,“是不是扩张了十倍不止?本座还是十分可观的嘛!所以你以后不用担心本座的幸福,干爹自会有干爹的乐趣。”
这么说来真的不用她关爱吗?她嗫嚅了下,“能长能短,能细能巨,说的不是应龙的特征吗?干爹居然以此隐喻,您对小鲛究竟怀着怎样的用心?小鲛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啊!”
龙君觉得天要塌了,这条腹黑鱼,还是原来的傻鲛吗?为什么他有种智商被碾压的错觉?随着生理越来越成熟,心智也越来越健全,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好兆头,他希望她一生平安幸福,可不愿意她走其父的老路。
他舔了舔嘴唇,“阿鲛,你懂得太多了,不好。”
她嗯了声,“小鲛也苦恼呢。”
“那么回到原先那样,你觉得好不好?”
“干爹要把我弄傻吗?逆天而行,会出事的。”
他开始诱哄,“干爹手法熟练,保证你的脑子运转正常。其实你现在只比过去聪明了一点点,回到原来,就可以无忧无虑了。”
“可是小鲛变傻了不能自保,万一夫君家暴我怎么办?我想了想,这样吧,只要干爹不把我嫁给荧惑君,万事都好商量。”
龙君感到两难,细一琢磨,她担心的也有道理,加上夜市上出现的妖族,既然他们认出了她,少不得纠缠。和这种生死攸关的事一比,嫁人算得上什么。荧惑君是老朋友了,放一次鸽子也不会生气的。于是道好,“那就这么决定了,干爹只取你一小块智商,暂时替你保管。明天我就修书给荧惑星君,婚事不算数了,这样行不行?”
她想了想道好,把脑袋探过来,“反正拿走了还会长的……要把天灵盖凿开吗?轻一点,小鲛怕痛。”
☆、第 51 章
龙君伸手摸了摸那个机智的小脑袋,如果再不挽回,她早晚会成为第二个离相君——没错,傻鲛就是妖族口中的沧海遗珠,离相君和甘棠的女儿。
当初甘棠产子,正逢神妖大战。他曾经奉命出征,赶到的时候离相已经自尽了,见到甘棠最后一面,她哭着求他带走他们的孩子,那时候傻鲛还在蛋里,蛋壳粗砺,敲上去硬邦邦,一点都不起眼。
藏匿妖主的血脉,那是多大的罪过,他不敢想象。那时四海海主倾巢而出,如果被其他人发现,傻鲛死路一条。还好刚落地的鲲鹏蛋并不大,怀里能够藏得下,看在甘棠的份上,他居然把情敌的孩子救下了,有时候想想,这份胸襟真是感天动地。
然后历尽坎坷孵蛋,整整八百年不离不弃,等她出壳的时候封住她的妖力,把她移植到鲛人身上,于是她就这么无惊无险地长大,虽然经常受人欺负,但至少是安全的。可是随着时间推移,龙君觉得自己当初的封印快要过期了。如果她智商爆棚,她会回到北溟,成为新的溟主。为了给父母报仇,也许还会率领妖族重返天界……真到了那一天,他就是出卖色相恐怕也阻止不了她了。鲲鹏图南,志在万里,她身上流淌着上古妖兽的血,战斗值飙升到一定阶段,不打架她就难受。
唉,他这个干爹,真是为她操碎了心。从一颗卵孵成一尾鲛人,花了他多少的心思。原本想安安稳稳让她嫁人,可是临嫁前发现她智力恢复到平均水平了,要是不善加控制,恐怕还会害了荧惑星君。
所以留下吧,所有倒霉的事都让他来承担,谁让他人好心善呢!再回头想想,初恋真是误人终身啊,致使他单身一千年,被迫当上了奶爹,以后还会有多少麻烦事,只怕也是一言难尽了。
可是智商取出来,拿捏得不好,会不会变成白痴?其实他这么多年来好逸恶劳,手已经很生了。这样吧,玲珑心封住两窍,紧要关头能够突破,也不怕智商放在他身上,一不小心被他弄丢了。
他搓了搓手,把她的灵识吸出来,一看不得了,当初的比干也不过七窍,她居然有八窍。这要是放羊式发展,以后比她爹还麻烦。
龙君忙捏了个诀,该处理的都处理掉,再小心翼翼放回去,她打了个寒颤醒过来,懵懂的一双大眼睛看向他,“该睡了。”
她把衣襟合好,转身就躺下了。他在背后叫她,“阿鲛,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智商低,不代表失忆。”她咕哝了句,“干爹,你半夜跑到小鲛床上,不成体统。”
龙君怔了怔,无话可说,蔫头耷脑从殿里出来,随便找了间卧房,将就了一夜。
第二天才发现,在他大手一挥封住她心窍的同时,把她那股冲破世俗,桀骜不驯的劲头也给屏蔽了。她对他恭恭敬敬,干爹叫得又爽又脆,有时候叫得急了,连干字都不加,直接管他叫爹。
这可不太妙,龙君纠正了几次,她还不耐烦了,“干爹也是爹,多个字少个字不是一样的吗。”
龙君心里说不出的别扭,“那不同,本座至今还未成家,被你这么一叫,别人会以为我丧偶或者离异。”
夷波撅着嘴,不快地找阿螺倾诉,阿螺发觉她有些不对劲,“计划有变?你想通了?”
她一脸茫然,“啊?”
又是不思上进,随波逐流的样子。阿螺叹了口气,“其实想通了也很好,天涯何处无芳草,荧惑星君未必比龙君差。”
而夷波呢,觉得自己曾经肖想龙君,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回想起之前种种,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她哭丧着脸说:“阿螺,我人面兽心,把你的脸都丢尽了。”
阿螺顿时鼻子一酸,她居然会想到丢了她的脸,发散性思维让她动容不已。
“没关系,我都已经习惯了。”她抱着夷波直安慰,“从今天起改邪归正还来得及,要是早点醒悟,做男鲛娶我多好。看看吧,现在要远嫁,真浪费。”
龙君答应会修书去太微艮的,可是还没来得及让风蹄送出,星君就大驾光临了。
荧惑君带着一身星光而来,头回登门嘛,阵仗必须得大。他最会发光了,火德昭彰就是他的代名词。他是二十八星宿中最谦和有礼的,史书上记载:荧惑之精,其性礼。足以证明他谦谦君子的品格。
自从答应老友的求亲后,他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毕竟娶位夫人是要过一辈子的,婚姻大事草率不得。那天见了鲛女一面,只觉得美貌逼人,性情也还可以。遗憾的是没有深入了解,九川那股咄咄逼人的势头,让他不敢细打听。今天来,不管怎么样得和小娇妻联络一下感情,如果相处甚欢,未必一定等到初六,哪天都是好日子,娶回家就完了。
荧惑君毕竟是上神,气质不同寻常,所到之处光芒万丈。潮鲛们组织了个热烈的欢迎仪式,几十个鲛女舞着彩绸在城门上统一口号:“你这么美,你这么美,你这么美美美美美……”
荧惑君挥手致敬,笑得温文尔雅。
长老们迎上前行礼不迭,“区区陋城,能得星君赏光,真是蓬荜生辉。星君风尘仆仆而来,一路辛苦了。我等设了宴,请星君龙绡宫中少待,臣等这就去请我家君上。”
荧惑君微微颔首,“潮城仪仗真是名不虚传。本君此番来,探望旧友是一桩,还有一件事,是为见一见小鲛殿下。”
长老们长长哦了声,互相交换眼色,有意无意揭老底:“殿下和君上居住在离此二十海里的泉台行宫……阖宫上下空无一鲛,只有他们两位哦。每日用膳需谴鲛卒运送,君上还特意吩咐,没事不许去打扰他们,君上和殿下的感情还真是好得出奇呢!”哈哈干笑了几声引他入大殿,“星君安坐,既然相请,两位必定同来。星君先用一品海胆刺身吧,这是我们南海的特产,最美最原生态的吃法,没有一点腥味,请星君尝尝鲜。”
荧惑星君倒大方,半点不悦的情绪也没有,看得几位长老一阵着急。
星君是得道的上神,吃东西也不忌口,拿着银匙优雅地尝了一口,点头称赞,“酱料不错,在海水里能够保有这股浓香,真是难得。”
长老们七上八下虚应着,绞尽脑汁再次撬墙脚,“我家龙君是怎么和星君介绍殿下的?肯定只说是干爹和干女儿的关系吧!咳咳,其实古往今来这种关系有很多解读的方法,全看星君以什么视角了。殿下是孤儿出身,无父无母,龙君看她可怜收为义女。哎呀,书上为报大恩以身相许的故事都老掉牙了,殿下晚上给龙君捂脚,也是众所周知的事。”
荧惑君和九川大神做了一千年的朋友,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当初龙君大人为初恋远嫁哭得云梦泽水患,要不是他帮忙,上面必定降罪。这么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心里对初恋极其看重,悄悄私藏了北溟鲲鹏的蛋,他也是知情的。世上哪有如此禽兽不如的物种,会对初恋的女儿下手?他想起宵明,反正自己是不会的。九川虽然吊儿郎当,但是品性他信得过,所以根本不用担心。
几个长老还在那里敲边鼓,他皱了皱眉,“你们君上平时对下属太宽厚了,治下不严可不是好现象。”
吓得长老们立刻打住,不敢再啰嗦半句了。
打发到泉台的鲛卒来回禀,说龙君换了衣服就来,请星君稍等。至于小鲛殿下,一早出去找朋友,现在应该在潮城,但是找了一圈,没有发现踪迹。
那位小鲛殿下谨遵龙君的教诲,并没有走远,就在潮城外的珊瑚礁上,等着阿螺回去拿吃的来,打算在外野餐。平时这片海域是很安全的,附近有雕题巡守,外人进不来。她躺在珊瑚上,肚皮朝天晒太阳,昏昏欲睡之际看到兀犴将军带着一个手下从远处游来。因为雕题投诚后,潮鲛和雕题相处得不错,夷波也并不讨厌兀犴大将军。
她坐起来招呼:“大将军,上哪里去?”
兀犴将军向她叉手行礼,“殿下晒太阳呢?不瞒殿下,末将这两天四处奔走,苦不堪言……”见她呆呆的,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忙补充:“末将的八姨太给末将生了个孩子,这两天孩子变成了夜啼郎,一到天黑就哭闹,据说是中了邪,需要一样东西来定住魂魄,殿下猜是什么?”
夷波摇头,“不知道。”
兀犴将军往她尾巴上瞥了眼,“是龙鳞。可殿下知道的,君上没有那么好说话,要他一片鳞,末将自问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听闻龙君当初赠过殿下一片龙鳞,已经在潮城传为佳话了。殿下,您的心地最善良了,看看能不能把龙鳞借末将两天,一旦孩子恢复正常,即刻归还。”
夷波愣住了,“要我的龙鳞?”
“是借,不日就归还的。”
可是依旧很为难,“这鳞已经长在我肉里了,拔出来我会很痛的。”
兀犴将军立刻变出一瓶白药来,“擦上,疼痛立消。”看她犹豫,抽出手帕哭起来,“哎哟,我的孩子可怎么办啊,他才出生十来天,天天这么哭,眼睛哭坏了,嗓子哭哑了,魂也哭飞了,那就死定了唷……”
雕题的哭声是全南海最难听的,夷波受不了,又觉得不把鳞借给他,实在不好意思。再说她这里不给,他会去找龙君,龙君把自己的鳞拔下来,不也会痛得死去活来嘛!
她退了一步,“好吧,只借两天,要很快还给我。”
兀犴将军青面獠牙的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这个殿下放心,一个时辰也不会超过的。”
她听了伸手去拨那片鳞,一百年了,和自己的鳞无异,用力一拽,痛得抽筋。兀犴将军忙给她上药,“溟主受苦了……”张开事先准备好的黑口袋,请她把鳞放进去。这下好了,护身符没了,总算能够接近了。兀犴将军笑了笑,摇身要变,发现有人来了,忙道:“多谢殿下,末将先走一步。这鳞的事,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走漏消息就不灵了。”
夷波揉着伤口含泪点头,“快去吧,别让孩儿哭死。”兀犴将军走了,她拿衣料遮住了尾巴,起身叫阿螺,“怎么去了那么久?”
阿螺说:“别野餐啦,荧惑星君来看你了,现在就在龙绡宫里。啧啧,那么帅的上神,保养得又好,一点也看不出年纪。”拿肩头一顶夷波,“没有龙君有星君,你的口福真叫人羡慕。”嘻嘻笑着来推她,“快去看看吧,人家大老远来的,别让人久等了。”
夷波被动往前,还好那金创药止痛效果很好,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妨碍了。便整了整发冠和衣裳,跟着阿螺上大殿里会见未婚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