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咳嗽一声,三夫人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默默的退到了后面,楚将军虽然出身平民,但是这些年鼎盛之下,倒是越发的注重起规矩。老夫人亦如是。
看大夫面有难色,楚将军当机立断:“你来书房与我详谈。”又望一眼其他人,交代道:“大家都散了吧。你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五丫头什么。”
楚将军说一不二,旁人自然不敢多言,只低眉顺眼的出门,兰氏迟疑的望了一眼内室的女儿,想说出留下陪她的话,可是最终在老夫人的视线里没有开口,她小意的跟在三爷身边,出了门。
原本还热闹的小院一下子就寂静下来。窗外的雨声似乎又大了几分。室内的安静衬的外面响声极大。
“巧音,你说咱们小姐能好么?”丫鬟巧月不知所措的问道。看容貌便知,巧音年长巧月几岁。
“小姐不管是好还是不好,我们都是做奴婢的。在哪儿都是做奴婢。”巧音的声音很冷静,相比而言,巧月就不那么冷静了,她咬唇,“你不要这样说,小姐一定会好的!一定会的!”
巧音看了巧月一眼,言道:“咱们出去侯着吧,让小姐安静的睡会儿。”
巧月听了,点头称是。
两个丫鬟蹑手蹑脚的出了屋子,从外面关好了门。待到门合上的那一瞬间,躺在床上的孱弱少女却睁开了眼睛。
她就这样睁着大大的眼睛,出神的看着床幔,水米分色薄纱床幔清新别致,看的她目不转睛。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微微偏了偏头,少女的居室简单明快,处处透漏着米分红的气息,室内侧角的榄架上,搭着洁白的披风,不说旁的,看着就是清雅高洁。
如若说有什么不妥,那大概便是着室内的气味儿了,纵然室内燃着重重的香料,却也掩盖不住室内浓重的血腥气。
少女缓慢的从被子里伸出了手,小小的,细嫩又白皙,一看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她翻来覆去的看着自己的手,也不知想些什么。
终于看够那那双白嫩的小手儿,少女艰难的坐了起来,她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散落在肩上,也不顾现在身子还是虚弱,少女掀开幔帐下了地,扶着柜子,磨蹭到梳妆台前缓缓坐下,待到坐定,少女喘息了几声,她条件反射就要掏怀中的帕子,只是手已然摸到衣襟,却就这样停了下来。
是呀,现在她已经不会咳血了,哪里还有什么帕子呢?
少女缓缓抬头,看着镜中的脸,这脸蛋儿,当真是艳丽无双,白皙的鹅蛋儿脸,水汪汪的大眼,一张樱桃小口因着虚弱,唇色淡淡,可就是这样,却又平添了几分娇俏。
若说艳丽,那艳丽中透漏中少女的可爱娇憨;若说娇憨,又觉得这样的词儿用在这般惊艳绝色的女子身上,实不妥当。
少女静静的看着这张脸,手指轻轻滑过脸蛋儿,仿佛不可置信的呢喃:“十二岁!原来,我也这么好看过!”言罢,缓缓的露出笑容,那笑容越来越大,竟是止不住一般。
听到内室传来声音,两个丫鬟连忙入内,可原本该在床上睡着的小姐现在竟是坐在镜子前边笑的不能自持,仿佛是有什么值得大笑的事儿一般。两人吃了一惊,不过还是连忙将她扶到了床上。
少女坐在床边,仍是止不住的笑:“你们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清脆的声音,犹如黄莺出谷。
巧音巧月忧心忡忡,少女突然看向了她们,那视线里,冷冰冰的刺骨,“我想一个人。”
这样的视线,简直让人发冷,可是巧音巧月再看,又觉得小姐还是那个单纯的小姑娘,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凌厉是她们的错觉。
想了一下,巧音言道:“小姐,奴婢两人就在外屋,如若小姐有事儿,叫喊奴婢便是。”
少女嗯了一声,甜甜的笑。
两个丫鬟再次出门,少女摆弄自己的发,编成了散散的辫子,笑嘻嘻的坐在床边晃荡腿儿。
人人都道世事难料,她原还不以为然,可谁又能想到,被自己母亲亲手毒死的她,能够重新活过来呢,活在如花朵一般灿烂的十二岁,在她最好的年纪。
十二岁,她中了毒,十三年后,二十五岁,她又中了毒。在身死的那一瞬间,她曾想,会不会,会不会在十二岁那年被毒死就是最好的结局?只是还没有什么答案,她就已经死了。可是现在再看,原来真的不是!
重新活过来的那一刻,和铃突然就明白过来,最好的结局不是被毒死,而是……楚和铃摇着辫子咯咯笑,最好的结局是,看着别人生不如死……
那么多害过她的人,这一世,她不会再对任何人手软了。一个个清算,从哪个开始呢?
哦,对!第一个该死的,和铃仰躺在床上,掰着手指,第一个该死的,就是那个现在还在她的祖父楚将军面前胡说八道的所谓大夫。
永安人人皆知,楚将军府的五小姐因为十二岁那年中毒,耗尽了心血活不过十年,同时,她身体孱弱再也不能生育……可是又有谁人知晓,她确实中毒,但是却没有那么严重,正是所谓治疗的药物,成了她的下一道催命符……
第3章
哭哭啼啼的声音在和铃耳边响起,模模糊糊的,仿佛是夜里的女鬼一般,和铃厌烦的挥手,转了个身。却不想,那哭声更大了几分。她已经许久没有睡得这样好了,好端端的睡个午觉,偏是有人来打扰,和铃不想也知那人是谁。
她翻身揉着眉心,缓缓睁开眼睛:“母亲……”简简单单两个字让和铃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其实,她并没有想这样早面对她的,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是亲自毒死自己的人。
和铃就要爬起来,兰氏连忙拦住她:“怎的起了?好生睡会儿,你身子骨还是弱的。”
和铃听了直想发笑,既然知道她需要好生休息,又作甚来她这边哭哭啼啼呢!如此委实言不由衷。
“应该的。”和铃软软糯糯的回道,兰氏抬眼,巧月懂事儿的连忙将枕头垫到和铃身后,让和铃能够舒舒服服的倚着,和铃天真无邪的问道:“娘亲,大夫怎么说呢?我身体如何了?不知怎的,我乏力的紧呢!”
兰氏面上的忧心一晃而过,随即勉强勾起一抹笑容安慰她:“你自然是没事儿的。大夫会给你治好的。你好生吃药便是。”
和铃狐疑:“如若没事儿,娘亲刚才哭什么呢!娘亲哭的那样的惨。”和铃变了脸色,苍白着一张小脸儿颤抖唇,“是,是我要死了吗?”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本就是好颜色,如此当真是梨花带雨。
兰氏连忙将她揽到怀中,“别哭,我的乖囡囡别哭。你没事儿的,娘亲怎么会骗你呢,只要你按时吃药就会好的。娘亲只是心疼你才十二岁便是吃了这么多苦。你说你着孩子的命,怎么就这么不好呢,娘亲是愿意代替你来受这个罪的啊!”
这样的慈爱!
和铃单薄的小肩膀因为哭泣一抖一抖,可是她楚和铃却不知道,她母亲是自始至终都不喜欢她这个女儿在演戏,还是后来才变成那般心狠,心狠到亲自毒杀她这个女儿。
和铃拉开兰氏,抹掉了泪,“娘亲不要说这样的话。如果我没有喝那碗粥,最后中毒的就会是父亲,如果能够代替父亲受这个苦,我是愿意的。做女儿的,理应如此。”
是了,这就是她中毒的原因,十二岁那年,她误食了厨房做给她父亲的甜粥,结果导致中毒。虽然有心瞒着,但是不知因何原因,她中毒导致身体衰败以及不能生育的事情还是传遍了永安,从此,她楚和铃就注定了孤家寡人的路。
兰氏抹掉泪:“你是要心疼死我。”
和铃垂下了眼睑,不过很快便是重新抬头,她甜美的撒娇言道:“娘亲,我想做新衣服。”
兰氏诧异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要做新衣服了呢?往日里做新衣也不见你特别欢喜。”
言罢便是观察和铃的反应,不年不节的突然提出要做新衣服,倒是让她觉得有几分奇怪了呢!毕竟和铃并不是一个喜好打扮自己的小姑娘。说起来,这丫头就是与旁人不同,别的姑娘喜欢胭脂水米分,喜欢华衣美服,她倒是好,最喜欢写写的,跟男孩子一般。
“就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呀,我突然就幡然醒悟了。”和铃似真似假的言道:“我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享受过任何东西,觉得自己太亏了。既然能够好好的坐在这里,我自然是要把所有我没有享受过的,统统都享受一次,这样就算以后有什么,我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