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人双眉紧蹙,再看所跪之人,一身囚衣,浑身血污,浑身抖动,声音哽咽,不由暗叹一口气,道:“黄氏已经被救出,此时就在府衙之中。”
张颂德一听,猛然抬头,面带惊喜,憔悴面容上竟隐隐显出容光,难以置信道:“大、大人,您说秋娘就在府中?”
包大人点点头:“张龙,先带张颂德去见黄氏吧。”
张龙领命,那张颂德双目含泪,叩了三叩,才起身随张龙匆匆而去。
包大人望了一眼张颂德背影,又是微叹一口气。
一旁公孙先生见状,不由上前一步道:“大人……”
包大人摇摇手,宽慰道:“无妨,本府只是想到那黄氏此时已如同疯人,有些于心不忍。”顿了顿,包大人又拿起桌上药方,皱眉不语公孙先生也沉眉道:“大人见到此药方后就退堂停审,想必也想到此方事关重大。”
包大人紧蹙眉头点头道:“不错,此药乱人心智,控人行为,若是大量配用,为祸国家,恐会动摇国本,社稷不保。”顿了顿,包大人声音微沉,又道,“那安乐侯身份尊崇,称霸一方,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何会此药方为何如此执着?”
此问,似是询问,又似自语。
公孙先生一侧皱眉,也道:“莫不是安乐侯想要以此药方来控人心智?”
“他为何要控人心智?”
“这……学生不敢妄言。”公孙先生垂眼道。
包大人又长叹一口气。
金虔一旁看得直挑眉尖,心道:这有啥想不通的?这方子上记载的可是二师父倾力打造的顶级毒品!比起鸦片、冰毒摇头丸之流也毫不逊色,若是成批制造,那可是暴利中的暴利!虽然风险高了点,但敛财的速度绝对是其它行业难以望其项背,啧啧,光想想成堆成堆元宝以几何级数的速度累加,谁不激动?!唉——可惜开封府这帮精英却是难以体会其中奥妙。
包大人放下手中药方,猛一抬头,目光凛凛,提声命令道:“赵虎,传本府之令,严加保护张颂德与张福松二人,不得有任何闪失。”
“属下遵命。”
包大人点头,又对身侧公孙先生道:“依先生只见,那张颂德所说密室,可是展护卫与金捕快救人密室?”
公孙策沉吟片刻,道:“八九不离十。”
“先生觉得这配好的‘绿媚’在密室之中可还有剩?”
“这……”
“大人!”展昭突然迈前一步,抱拳道:“属下愿再去侯爷府一探。”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公孙先生微微抬眼,颇有些无语问苍天之味。
剩下三大校尉脸上皆是又是担心又是敬崇之色。
金虔则是脸色泛白,眉梢抽动,额角冒汗,心道:这猫儿也太尽职了吧,老包又没发话,你激动个什么劲儿?——慢着,若说去过密室的人,貌似只有咱和猫儿两人,难道咱又要舍命陪“御猫“?不是吧!!
包大人望了眼前笔直大红身影一眼,有些无奈道:“展护卫伤势未愈,还是留在府衙待命吧。”
展昭听言,先是一愣,不由望了公孙先生一眼。
公孙先生干咳一声,目光微飘。
“大人,属下伤势已无大碍,请准属下前去侯府密室探个明白,若是让‘绿媚’流落世间,恐怕后患无穷!”展昭又上前一步,剑眉紧蹙,俊颜上浮现焦急之色。
包大人黑面上无奈之色更重,又将目光移向身侧师爷。
公孙先生干咳一声,缓缓道:“展护卫不必焦急,密室内暗门众多,一时之间恐怕也难以探出究竟,何况此时也无法判断‘绿媚’是仍在密室之中,还是早已被转移出城。若是此时贸然前去,绝非上策。”
“可是……”展昭又上前一步。
公孙先生一摆手,止住展昭话语,又对包大人道:
“大人不妨令官兵守住各个交通要道,若是‘绿媚’仍在侯爷府内,便可用此法防止此药外泄。”顿了顿,公孙先生脸上又显出几分无奈望了一眼面前神色坚定的红衣护卫,提高几分声音道:“何况展护卫之前为护金捕快所受伤痛虽然不重,但若是不静心调养,恐怕后患无穷,你说是不是,金捕快?”
话语之中,还特意加重“为护金捕快”几字声调。
金虔听到展昭提议被驳回,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公孙先生点名,顿时一惊,定眼一看,发觉自己竟不知何时又成为众矢之的。
王朝、马汉面露惊异,目光似火——妒火,绝对是妒火。
公孙先生儒雅带笑——落井下石加幸灾乐祸。
御前四品带刀护卫,表情看不到,背影微僵——啧啧,不祥啊不祥。
包大人面色惊奇,目光转向红衣护卫,口中喃喃道:“展护卫原来是为护金捕快,才受了如此伤痛啊——”
金虔一听,顿时心头大惊,急忙冲上前,扑通单膝跪地,抱拳呼道:“启禀大人,属下有一言不吐不快,望大人恩准!”
包大人一愣,顿了顿才点了点头。
金虔深吸一口气,面色沉痛道:“咱本布衣,躬耕于——‘蔡州’,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包大人不以属下卑鄙,收属下于开封府为职,自是再造之恩,属下由是感激,遂许大人以驱驰。展大人对属下关怀备至、常晓以大义、嘘寒问暖,属下更是感激涕零。”
“前日包大人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之时,夙夜忧叹,恐付托不效,以损大人之明;故搜软红,深侯府,今虽略有小功,却难掩大过。”
“展大人忧国忧民——咳,那个展大人忠君爱国、舍己为人,救属下于危难之中,如再生父母,大恩难报;展大人伤痛,属下感同身受,心如刀绞,悲痛难平。但大错已铸,属下无颜,悔不当初,恳请大人严治属下之罪,以告展大人背伤,以慰属下心伤;属下不胜受恩感激!今负荆请罪,临言涕零,不知所言。”
一席话说罢,偌大花厅,竟是一片寂静。
众人皆是呆愣,半晌无人应声。
许久,才听公孙先生缓缓道:“金捕快好文采——”
“公孙先生过奖,此乃属下肺腑之言,哪里谈得上什么文采。”
金虔抱拳呼道,心中却道:啧啧,咱早料到这公孙竹子是个货真价实的闷骚八婆,嘴不严实,爱扯八卦,若不是咱早有准备,先篡改了一篇“出师表”以备用,这老包若是追查起来,咱岂不是小命休矣?!
啧啧,勉强逃过一劫。
想到这,金虔不由偷瞄公孙先生脸色。
却见那公孙先生眉峰微挑,手捻墨髯,望望自己,又望望自己身侧四品护卫,一副胸有成竹之色。
啧啧……
这表情为何有些眼熟?
难不成——
耳边又响起公孙先生那句谆谆嘱托,金虔只觉冷汗森森,寒颤成群,嘴角抽搐半晌,最后,终是心一横,眼一闭,突然身形一转,抓住身侧某人大红官袍下襟,痛声呼道:“展大人,您为救属下,身受重伤,属下无以为报,属下、属下——”艰辛咽下一口唾沫,金虔脸皮又抽搐两下,才继续道:“属下在此当天立誓,以后展大人所受伤痛,属下愿以十倍返还我身,以求展大人身体康健,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多福多寿——”
金虔正在考虑要不要再加两句“恭喜发财,多子多孙”之流,却突觉一股寒气从手中所攥官袍之上蔓延开来,直冲脑门,不禁抬头一望,顿时浑身僵硬,血流静止。
只见展昭薄唇抿冷,霜面眉冰,更衬一双黑眸深邃莫测,若苍茫寒夜,冷星错落,正是眸寒严凝,颜冷欲冰。
金虔顿觉若身处寒冬腊月,萧瑟寒风阵阵划过心尖,赶忙收回手指,瑟瑟跪在一旁,不敢再出半字,心中哭道:啧啧啧啧,完了,完了!猫儿发飙,风云变色,公孙竹子啊,这回你可把咱害惨了,莫说拦着猫儿莫让他乱来,咱看咱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了!
“咳咳,展护卫,既然金捕快都如此说了……”
公孙竹子,你打圆场打得也太晚了吧,你没看见猫儿那张黑脸吗?啧啧,万一这猫儿要算账,咱立刻就把你这根腹黑竹子的阴谋供出来。
“……属下愿留在府衙中待命。”清朗嗓音从头顶传来。
嗯?!
金虔听言一愣:
咱莫不是受惊过度,耳朵出现幻听?
再抬首一望,只见展昭又恢复了往常神色,仿若刚才一瞬不过是错觉而已。
不过再转头看看其它几人脸色,金虔敢拿自己后半年俸禄打赌,适才所见绝非自己眼花。
王朝、马汉已然吓呆,二人同是僵硬如石。
包大人面色奇异,黝黑脸庞竟然出现泛白迹象。
公孙先生依然手捻墨髯,只是手指微微抖。
“大人,属下现行告退。”展昭似乎无视众人不妥之处,抱拳行礼,径直走出大门,只是回身之时低声说了一句:“请金捕快随展某一起。”
金虔一听,险些惊叫出声,急忙向众人飞去求救信号。
只见公孙先生微微挑眉,抛回一个“自求多福”的信号弹,便移开目光。
包大人目光一触金虔目光,赶忙低垂眼帘,貌似沉思,
再看王朝、马汉,皆是目光飞飘,一副置身事外之色,显然不愿趟这趟浑水。
金虔顿时心头一凉,踌躇半晌,也未见众人有相助之念,最终只得硬着头皮、耷拉着脑袋随在展昭身后出门。
啧啧,这帮没义气的家伙!若是咱身遭不测,英年早逝,定会到阎王殿上诉翻案!
*
金虔随在展昭身后,一路上是冷汗森森,脑海中愣是将满清十大酷刑都高清晰回顾了个遍,愈发觉得自己生还无望。奈何自己又是仅有“逃”心,却无“逃”胆,只得跟着某位据说武功盖世的南侠一同回到厢房,眼睁睁的看着面前某位号称江湖一流高手将手中宝剑举起,举起,举起——落下!——然后放在了方桌之上……
“金捕快,坐。”
嗯哈?
金虔一时呆愣。
展昭放下手中宝剑,先行靠桌落座,抬眼一看,只见金虔目若龙眼,魂游天外,不由有些无奈,只得又道:“金捕快,不必拘谨,坐吧。”
金虔此时这才回神,眨了眨眼,点点头,恭敬坐在一旁,偷眼打量对面之人脸色,心中却道:这猫儿如此和颜悦色,莫不是“笑里藏刀”之计?咱还是小心为上。
想到这,金虔更是紧张,缩着肩膀,大气不敢出一声,双眼直直瞪着地面,浑身神经细胞一级戒备,生怕错过任何逃生机会。
“金捕快,展某唤你前来,只是有事相问,还望金捕快据实相告。”
有事相问?
那就相当于有求于咱——
有求于咱就等于咱还有利用价值——
有利用价值就等于还有活命机会……
啧,谢天谢地。
金虔这才暗松一口气,赶忙抬头,一双恢复原状细目直直瞪着面前人,抱拳提声道:“展大人尽管问,属下绝不敢有半点隐瞒。”
说罢,还万分诚恳的点了点头:
展大人啊,看看咱这质朴真挚纯洁无瑕的目光,天下最诚实之人莫过于咱了!
被金虔一双细目死死盯着,又想起之前经历种种,展昭竟生了些许不自在,不由微微垂眸,干咳一声道:“展某只是想问,展某受伤之后,公孙先生可曾对金捕快说过什么?”
金虔眼皮猛然一跳,立即抱拳提声道:“没有,公孙先生什么都没说!”
展昭俊颜上神色凝重,缓缓抬起眼帘,定定望着眼前之人,锐利星眸半分不移。
金虔被盯得犹如芒刺在背,几乎要将公孙先生嘱咐尽数脱口倒出,可话语刚到嘴边,又被生生咽回肚里。